罗修知道命运这次不打算放过他了。所以,当地震来临,周围的人们尖叫着逃命时,他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地面不断扩大的裂缝发呆。他并不觉得漆黑的裂缝有多恐怖,毕竟他的生活也是同样的色彩。
罗修的生活在15岁生日那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天晚上,他在梦中坠入了无尽的深渊,那种灵魂的剥离感令他窒息,意识也被死寂的黑暗吞没。
噩梦并没有随着梦醒而结束。从那一天起,命运如同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利克斯之剑,让他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
走在路上时,突然就会有泥头车朝他撞来;
下雨天总会有雷劈在他旁边的树或电线杆上;
站在高处时,总有股莫名的冲动蛊惑着他往下跳……等等。
他还经历过十余次持刀抢劫,二十余次各种事故,每次可怜巴巴的受害者都会把期待的目光投在他身上,这让他进了至少十次ICU。
他救的这些人中有三个女生是想把他锁进地下室的病娇,其中一个差点让他挨了柴刀。
还有一个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在他与歹徒搏斗时对他使绊子。
好在是类似的事件都没能将他送走,他为了不连累身边的人,选择离开了家乡,在命运的捉弄中又活了三年。
此后他到处流浪,久经折磨的灵魂与身上的衣服一样破烂不堪,只是行尸走肉般维持着瘦弱的躯壳。
不让命运轻易得逞是他走下去的唯一动力。
流浪的时候,罗修不是没有感到过温暖,就比如昨天那个小女孩,看到他后拉着母亲的衣角,用泪汪汪的央求为他换来一盘热腾腾的盖饭。类似的事情之前也有过几次,不过这星星点点的温暖,实在是无法点燃早已冷透的死灰。
就在今天,在他避开落下的广告牌,又躲过迎面而来的大卡车后,命运似乎失去了耐心。
他所在的地方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地震。
命运老哥直接不演了。
震动在加剧,罗修无法站稳,摔倒在地上。下一秒,他就被裂缝吞没,消失在黑暗中。在下落的过程中,罗修并没有感到恐惧,脑海中也没有浮现传说中人死亡前的走马灯,因为他不愿想起小时候的美好回忆,那样只会让他更加痛苦。罗修甚至觉得,就这样消失也挺好,毕竟他的未来早已没有什么希望。就这样,罗修的意识渐渐消失,只余深渊中死寂的黑暗。
…………
盘踞在诺拉大陆东南角的魔族,是这片大陆上少数能与人类抗衡的势力之一。而恶魔族,无论个体还是整体实力,在魔族中都处于金字塔的顶层。
恶魔一族的成年仪式,是每个族人一生中的荣耀时刻。在这个仪式中,族中的长老会在魔王祭坛前为年轻的恶魔额头上刻下魔纹。血脉越尊贵的恶魔,所拥有的魔纹就越精美玄妙,激活血脉之力时得到的提升就越显著。这一步完成,就代表着恶魔褪去了过去25年的稚嫩与青涩,正式获得全族的认可,拥有了参加战斗与独自狩猎的资格。
接下来,他们要向魔王祭坛献上自己的鲜血,以示敬畏与忠诚。
最后一步,则是契约武器的缔结仪式。
站在祭坛前,佩洛西娅并未像其他族人那样感到荣耀与自豪,相反,她的内心充满了不安与苦楚。作为恶魔族公主莱茵蒂丝·克拉格兰的女儿,她本应拥有最高等级的魔纹,打造最好的契约武器,享受成年王族的待遇。可是,这一切注定与她无缘,因为她只有一半的恶魔血统。她的母亲,无视了不得与外族通婚的族规,在一次独自狩猎时离开了魔界,销声匿迹了五年。
当这位恶魔公主狼狈不堪地出现在族内时,她的怀中多出了一个可爱的女婴。魔王得知消息后震怒,当即决定将女婴在魔王祭坛前血祭,以洗刷女儿犯下的罪孽。莱茵蒂丝找到父亲,以死相逼,魔王最终架不住心爱的女儿的苦苦哀求,留下了这个孩子,并亲自在祭坛前向历代魔王献上祭品,请求先祖们的原谅。
虽然佩洛西娅得以存活,但在对血统极其看重的恶魔族内,混血恶魔始终无法被接纳。更何况,她的另一半血统,被检测出是与魔族敌对的人类的血统。
时间流逝,纵使魔王渐渐对这个可爱的小孙女心生喜欢,也无法抵抗族中长老的反对和族人的非议。最终,魔王对佩洛西娅的庇护,在她成年的这天彻底结束。佩洛西娅,将在成年仪式结束后被逐出魔界。
“我的父亲是谁?”佩洛西娅曾多次这样问自己的母亲。“抱歉,我的小西娅,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你。但是你的父亲,比任何人都要爱你。”公主也多次这样回答。
“佩洛西娅·克拉格兰,承蒙魔王斯洛克·克拉格兰及历代先祖之恩泽,虽为混血,仍授予你低级魔纹。”拉克斯长老的宣言将佩洛西娅从回忆中唤醒,她单膝下跪,抬起额头接受魔纹的刻印。当她再次站起,额头上多了一个简单的蝠翼形黑色纹路。她试着激活血脉,魔纹微微亮起,她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有了些许提升。对于这个结果,作为血脉不纯的异类,她并不感到遗憾。
魔纹刻印成功,接下来她本应在祭坛中献上自己的鲜血,但她没有这个资格。献祭不纯的血液,被认为是对先祖们的亵渎。
佩洛西娅被直接带到祭坛背面的铸魔台前,在这里,她需要将各种铸造材料放入锻造池,并投入自己选定的武器模板。在魔纹刻印上,由于血统原因魔王无法帮助自己的小孙女,但是到了这里,魔王替她准备了最好的材料。
佩洛西娅将这些材料放入锻造池中,这其中包含了大量的高纯度黑暗魔晶,六簇千年亡灵的魂焰,十株恶魔之渊中的黑色彼岸花,一颗魔龙的心脏,甚至还有一块魔王王冠上的血石。这已经超过了魔王级契约武器的铸造标准。
她要铸造的,是王族的标志性武器——深渊之镰。恶魔族史书中记载,初代魔王的契约武器,就是他在自己的诞生地——恶魔之渊中,用那里的庞大黑暗能量铸造出的真正的深渊之镰,拥有弑神的力量。
佩洛西娅犹豫了一下,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无色水晶放入池中。这块水晶与为契约武器赋灵的魂石极其相似,但她知道,这其实是母亲交给她的原初之石。
在成人仪式前夜,莱茵蒂丝将女儿叫到自己的房间,并在房间中布下隔绝一切探查的法阵。“宝贝,你的父亲是个伟大的预言家,他的能力,是神赐予的礼物。”佩洛西娅有些吃惊,她还是第一次得知有关父亲的事。
“我们在分开前,他告诉我,你在未来将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说着,莱茵蒂丝拿出了原初之石,“这是他送给你的礼物,他很遗憾没能陪伴你一起成长。”这位恶魔公主的眼眶有些湿润。
“这块晶石极其稀有,据说是世界存在之初神遗留在世间的圣物,拥有构成一切物质的属性。”
莱茵蒂丝的语气逐渐严肃,“你父亲在对你未来的预言中获得暗谕‘原初之石中诞生异界之躯,恶魔之渊内降临契约之魂’。他认为,这对应着你成年后的契约武器缔结仪式。”
“为什么?”佩洛西娅有些不解。
“女儿,你知道为什么契约武器的铸造要用到魂石吗?”
“不知道。”
“因为,契约的缔结需要双方都具有灵魂特性,而魂石,含有空白的灵魂之力,可以赋予武器一定的灵魂特性,从而使契约成立。”莱茵蒂丝的语气加重,“你父亲觉得这是让你与恶魔之渊中降临的灵魂缔结契约,用原初之石赋予其形体,让它成为你的契约武器。”
“怎么可能!”佩洛西娅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先不说恶魔之渊本就是一片死地,就算有灵魂存在,也早就被黑暗同化,失去了本性。”
“你父亲说,那是一个不知从何处而来,连黑暗都无法将其吞噬的异界灵魂。他还告诉我,如果你们缔结契约,世界未来的走向将慢慢脱离某些力量与规则的控制,陷入迷雾,无法预测。”
“我一定要这样做吗?”佩洛西娅有些犹豫。
“看你自己的选择。不过,如果你这样做,你的命运就会完全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我知道了。”佩洛西娅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佩洛西娅深吸一口气,放入原初之石,又放入了武器模板——一柄从小到大陪在她身边的黑色镰刀。
佩洛西娅开始向铸造台上篆刻的魔法纹路输送魔力,锻造池逐渐被纯净的魔力光团笼罩,里面的材料逐渐化为光晕,在光团内交融翻转。
随着魔力的持续输送,光团逐渐缩小凝实,颜色不断加深,最后聚成了一个漆黑的茧。铸造台对魔力的需求不断增大,黑茧开始扭曲拉伸,最后化为一柄形态修长而优雅,却散发着凛冽肃杀气息的黑暗镰刀。随着佩洛西娅取出深渊之镰,她的成年仪式也彻底结束。
到了最后道别的时候,魔王给了佩洛西娅一个镶着五颗高阶空间之石的银白色手镯,一颗放着几套顶级的防具和不少魔法水晶,以及各种属性的魔法石还有一些保命的道具,另一颗装满了财宝,还有一颗装着佩洛西娅的私人物品,剩下两颗则是空的。
这些东西,可都是魔王宝库里最好的存货。魔王心中实在是不舍得这个可爱的小孙女离开,但又无可奈何。
佩洛西娅走向母亲,紧紧抱住了她。母女俩放任眼中泪水流淌,久久不肯分开。最后,莱茵蒂丝摘下陪伴自己许多年的项链,亲手把它戴在宝贝女儿细嫩雪白的脖颈上,哽咽着,
“宝贝,我好舍不得,好舍不得你走。在外面别委屈自己,实在累了,就来找妈妈,让妈妈好好抱抱你,陪陪你。我和你爸爸永远爱你。”
“我也永远爱你,妈妈。”
母女两人不舍地分开,佩洛西娅擦干了眼泪,又看了看母亲,最后毅然转身,在族人鄙夷与厌恶的目光中张开恶魔双翼,飞向了恶魔之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