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桂蟾初现，夜幕苍穹似洗，宛如细腻柔滑的暗蓝绸缎，没有一丝瑕疵。
鎏金月华下，苏灵凰以纤纤玉指为剑，把执拗的青衣少女击倒百次有余，可对方每次都能从冰冷的青石板上爬起，而青石间残存的血丝已如花般绽放。
除了第一次外，可再没有哪个好心人再用灵力护着她，没到十次，全身上便已是青一块紫一块，百次过后，头破血流都算是轻的。
咣当一声，［鱼舞］脱手落地，墨小念再度被击飞三丈有余。也许是出于怜悯，或是被她那份固执打动，红莲圣女下手也轻了不少。
青衣少女拭去嘴角的血迹，紧握着剑柄，极为勉强撑起羸弱不堪的身躯。
“要么就先到这儿吧？”苏灵凰墨眉微颦，红瞳中透露出一丝怜惜之意，再这样打下去，这位同门师妹非死在她手上不可。
“还请圣女阁下拔剑⋯与我再战”墨小念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你疯了吗？！［邪凰］可是地阶灵剑，一剑挥出江河蒸腾，你一介筑基期修士必然灰飞烟灭。”
“圣女阁下不拔剑，我与您的论剑就没有结束，还烦请继续”墨小念虚弱却坚决地说道。
“就算我仅以指为剑，你又能再撑几个回合，快些回去休息吧，既然我答应了夫⋯顾慎之，以后你尽管可以来找我论剑，本圣女定会不遗余力地指导你。”
墨小念渗血的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但那乌黑的双眸却没有丝毫懦弱与退却之意。
自从回到宗门后，她对死亡的恐惧就渐渐淡了许多，尤其是想到那日顾慎之大义凛然，甘愿以自己的性命为她和月曦师姐争取一线生机的样子，墨小念就感到无比的内疚和后悔。
她是有执念，是有久久未能完成的心愿，但顾师兄就没有未竟之事吗？就没有在意之人吗？更何况她那时内心最深的情感是恐惧，对死亡的恐惧，而并非什么对墨家的憎恨与愤懑。
现在想来都只是些虚伪的借口罢了，父亲一直骂她是个懦夫，嫌她没有兄长墨麟的那种为达成目标，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气魄。
墨小念想要得到父亲与墨家的承认，所以一直格外惜命，生怕带着遗憾死去。
但如今看来，她仅仅是在逃避、无论是父亲安排的魔鬼训练中，还是与兄长墨麟对战的擂台上，抑或在武安城那面对尊假婴期邪器时。
这种逃避并非深思熟虑后的明智选择，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本能──恐惧，对强大事物的恐惧。
如果直面不了内心深处的恐惧，割舍不去那些懦弱的情绪，她墨小念今生又何能被墨家正眼相看。
“凰儿，你还是出剑吧，就算你以指作剑，那她也撑不过三招，还不如给师妹个痛快呢。”沉寂已久的顾慎之缓缓说道，语气之冰冷似是不顾墨师妹的生死。
“［邪凰］出鞘，墨小念必死无疑，你以为人人都是你顾慎之吗？！”苏灵凰逼音成线，焦急地说道。
“虽然墨师妹不如我，但我不就在这儿吗。”顾慎之迷语人似的说道。
听着对方莫名其妙的话语，红莲圣女起初觉得完全不知所云，但随后便立刻反应了过来。
“你想代她来接我的［邪凰］剑，可是这绝对会被墨师妹发觉的，以她的性子肯定还要坚持继续，依我看不如由夫君将她打晕后，送回洞府吧。”
“将她打晕只不过是另一种逃避罢了，逃得了一时还逃得了一生吗？凰儿，你相信夫君，墨师妹她绝对发现不了的。”
苏灵凰沉思片刻，勉强同意道：“好，我答应你，但以后在外面只准你叫我凰儿，不准逼我叫你夫君。”
“凰儿还真是霸道，看起来以后我就只有被压在下面的份了。”顾慎之摇了摇头，无奈地感叹道。
“你知道就好”，苏灵凰轻笑着娇嗔道，但思索半天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只见腥红光亮刺眼，红莲圣女的柔荑已然握住那柄地阶灵剑──［邪凰］。
此剑长约三尺九寸，两侧薄如蝉翼，玄阶以下的防御灵宝皆可轻易破开，锋芒间缀满寒光，剑柄处雕有异兽黑羽凤凰的浮雕，栩栩如生。
传言穆重华委托铸剑宗师打造此剑时，真的将黑羽凤凰这种千年难遇异兽的一滴精血滴入炉中，也正因如此［邪凰］中所蕴的剑灵几乎能与天阶灵剑相媲美。
苏灵凰以纤纤玉手轻抚剑身，指间缭绕的肃杀剑气尽数缠于剑身，神态认真，缓缓开口道：“此剑名为［邪凰］，乃由师尊所赠”。
“此剑名为［鱼舞］，是我墨家世传。”
墨小念勉强重整精神，颤颤巍巍地掐了个剑诀，御剑而起，剑尖直指红莲圣女。
下一刻，剑气破空直冲斗牛，腥光锋芒划破夜色，苏灵凰身形快似惊雷，对着墨小念猛然斩下。
剑刃于空中留暗红的环形留痕，随即便重重地与［鱼舞］相撞，砰得一声，此击势大力沉，在把修为压到筑基后期的前提下，
苏灵凰对墨小念没什么信心，要是对方能接住这一剑，那她月影宗斩云峰圣女的名号怕是要让人了，但她对迷团重重，锋芒时藏时露的顾慎之却满是信心，同样也满是好奇。
天骄之间总是要分个胜负高低，红莲圣女自然也不能免俗，好胜心驱使着她诱使顾慎之出手。
既然顾慎之能说出口，那他就一定能在不引起墨小念怀疑的情况下，挡住自己的剑招，只是用何种方式挡住？以什么境界的修为挡住？
而这些正是苏灵凰此次全力出手想要知道的。
墨小念本就不敌，再加上身负重伤，哪里还有余力扛住此剑，纵使银牙咬碎，双臂断裂，她所处绝对下风的局面也无法改变。
但渐渐的，［邪凰］所传来的压力竟缓缓减小，原先苦苦支撑的墨小念顿时轻松不少，她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红莲圣女收力了。
可观察过后，她发现对方非但没有丝毫收力的现象，倒是灵力波动在不断增加，此时其所调用的灵力距离结丹期仅一线之隔。
也就是说若是坚持一会儿，苏灵凰就算能击败她靠得也是境界压制，墨小念心中先是一阵意想不到的狂喜，可很快又陷入到的尽头自我怀疑与迷惘当中。
但论起自我怀疑，还是红莲圣女更胜一等。
苏灵凰此刻已是近乎崩溃，抬升境界也好，释放剑气也罢，可手中的［邪凰］就好像不受她的控制，剑势就在她的面前，一点一点地减少。
丹凤眼眸的余光立刻瞥向墙旁的顾慎之，可月华下的黑衣少年只是独自伫立，周身上下没有丝毫的纵横剑气的波动，甚至连灵力都没有一丝一毫。
他究竟干了些什么？？？！！！
苏灵凰真的快要被活活逼疯了，她真想直接冲破师尊施加在她血脉上的枷锁，与顾慎之酣畅一战。
当然只分高下，不决生死，真把顾慎之一剑刺死了，那苏灵凰肯定是心最痛的人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