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很大,对一个人住来说实在太大了些。卧室有三间。她让我坐在客厅沙发上,自己去拿饮料。我则是头一次来到女孩子家中,虽然忐忑却还是忍不住左看右看。
她递给我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的是橙汁。
首先由她向我介绍她的情况。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到大从来没缺少过亲情,也有不少好朋友,虽然还没体验过恋爱的滋味但感觉也没什么不圆满的。我原本以为会这样幸福的长大成人,但‘那个家伙’突然就出现了。她夺走了我的一切,并且把我赶出了家里。所以才只好来这里租房子住。”
她接下来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向我介绍了过去是如何的幸福,如今又是如何的悲惨。她说她恨替身入骨,都忍不住想要杀了对方。
“但这是不对的。无论什么时候,暴力都不应该被当做完成某事的手段。你最好也只把它当成最后的办法来用。”最后,她神色凝重地告诫我。
接下来,她提出了“夺回自我大作战”。
“与我不同,你现在还没被完全替代。这就说明事情尚有转机。我先想办法帮你夺回存在,到时候再由你拉我一把。”她说。
“但我什么都比不过对方,该怎么才能胜过他呢?”
“不是叫你去和他硬碰硬,我也好好思考过了。既然他比你更加优秀,那和他正面对抗是不明智的。所以,我决定把计划分成三步。”
我接下来耐心听讲,希望借助她的智慧来夺取一丝转机。
第一步是从“那个人”身边的人入手,也就是从我原本的亲人和友人切入,去主动和他们交谈,找出他们记忆里的漏洞,从而让他们自己察觉到问题所在之处。
她说,既然替身拥有本体不存在的才能,那也可以借助这一点把局面撕开一道口子。
我同意她的说法。替身比我更有勇气,更加具有天赋。正因如此,在一些决定上他会与我做出背道而驰的决定。如果是和我亲近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
简直是绝妙的点子!
当然,或许还有替身能够修改他人记忆的可能性。但这样假设就太令人绝望了,所以我们自动忽视了这种情况。
“如果第一步计划行不通,那就只好去和他当面对峙。和他好好交谈,进而说服他。如果说服不了,那可能就得进入第三步了。”
第三步是什么她没明说,但我却清清楚楚,也选择对此缄口不言。
虽然计划总体上略显粗糙,但这毫无疑问是现阶段能想到且去实现的最好方法。
没错,如果计划顺利,那替身就确实是能够战胜的!
她述说计划时的身姿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秀发飞舞,我被她坚定的话语鼓舞,也开始热血澎湃起来。
现在的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被取代的“我”与透明人“她”已经失去了可以抵达的地方,成为了最大的输家。
正因如此,只要能够做出努力,那一定能够前往比起现在更好的地方。
我对此深信不疑。
……
然而,计划实行一开始,我就被狠狠击沉了。
我们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门,她提出第一个对象最好选我的父母中的一位。我却更希望首先去找我过去喜欢过的那个女孩子。
“父母实在太令我失望了,他们从一开始就深信替身才是真正的我,还把我逐出了家门。”
她同意了。于是我们两人四处打听,花了整整一个早上才好不容易找到那位女孩子。
然后见证到了那一幕。
“她这是在接吻吗?”
“……”
“啊,旁边的那位就是你的替身吗?……简直一模一样……”
“呜啊……!!!!”
我发出一声悲鸣,手脚发凉,脚下一个不稳瘫坐在了地上,抱着头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会……”我口中喃喃自语。看来亲眼见证心上人和别人接吻,而且对象还是夺走我一切的“那个人”,得到的打击比我想象中的要大。
“先走吧。”兴许是见状不对,她把我拉起来,带着我逃离了这个地方。
临走前,我回过头,发现那个替身不仅发现了我们的藏身之处,还冲着这边挥手示意。
那个瞬间,什么东西破碎了。
……
我头脑空白地坐在树荫下的横椅上。她则用满是关切的目光注视着我,坐在我旁边。
街道上人来人往,阳光不要钱似的撒在地面,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我有点想哭,但不知道从何哭起,反倒哭不太出来了。
也可能是在眼泪要掉出来之前,就被温暖的阳光烘干了。
“没关系。”她宽慰我说,“你已经很努力了。不用再去想了也没关系。”
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我和她抱在一起,埋在她肩膀上哭,哭得很大声,简直是嚎啕大哭!路人或许都在以看神经病的眼光在看着我吧。毕竟他们看不见被夺走所有存在感的她,在他们看来现在就是一个大男人在假装抱着什么东西痛哭流涕。
现在的我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但不这么做就不行。我不想再去在意他人的眼光了,只想一个劲哭个痛快才好。
任谁都会有伤心的不得了的时候,尽管嘲笑我吧!就算嘲笑我也没有关系,痛苦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要极尽悲哀之后,才能有力气去搏斗啊!
我哭了很久,哭到最后都快找不到理由继续哭下去。我这才发现我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女孩子才哭的。之所以这么悲伤,还是因为这些日子积累的不安和阴郁,那些负面情绪在今天才找到泄洪口全数流淌出来。
在我哭的期间,她一动也不动,只是温柔的用手抚摸我的背,嘴里说着安慰的话,任由我抱着她。
由于哭了太久,消耗太多体力,再加上已经到该吃午饭的时间了。我哭着哭着,肚子却不小心发出低沉的哀鸣。哎呀,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肚子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但由于我们现在正抱在一起,连轻微的震动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她轻轻把我推开,微微一笑:“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吃吧。正好对面就有一个超市。”
我脸顿时变得火辣辣的,连凝固的泪痕都感觉不到。但我还是想起来她的情况,疑惑地说:“别人不是看不见你了吗?你该怎么才能买到东西啊?”
“……就是因为别人看不见我,才更能轻松地拿到啊。你懂的吧……还是说,你现在还要坚持做一个乖乖生呢?”
我迟疑片刻,不知道要不要再固守这些礼仪道德。
“你放心好啦。”她噗嗤笑出了声,“现在是特殊情况,之后会把钱交给店长的。你也知道我去买东西会多有不便吧,之后由你亲自把钱送去怎么样?”
我这才点点头。
她离开了长椅,而随着她一步步离去,暂且消失的不安感也随之而来。我很害怕她是要把我抛弃在这里,一去不回,就像其他所有人抛弃我一样。
好在,她没过多久就跑了回来,手里还提着两大袋东西,有零食有面包也有饮料,还有一大堆其它的东西。
“快跑!”跑到我身前的时候,她将其中一袋递给我,随即让我赶快跑起来。
“为什么要跑啊?”我问,她后面并没有谁追赶啊。
“……毕竟带走了这么多东西,要是被店长发现就不好了。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好,我们一起逃走吧!”
她牵起我的左手,带着我离开原地。
我也迈步奔跑起来,跑的时候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放。她的手好软,这就是女孩子的手吗?为什么同为人的手会有如此之大的区别呢?我这才发现她的肌肤比记忆中的还要白皙,整个人在阳光下更加耀眼了。
我们气喘吁吁逃到城市公园里的草坪上,在那里用塑料袋垫着坐下吃东西。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她问。
“总而言之,先按照计划走吧!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我恶狠狠地啃了一口面包,“下午再去找她问个清楚!”
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敢于直面痛苦,你也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没有勇气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吃面包的速度又快了几分,接着喝了一大口可乐。
“难过的时候吃东西最能叫人振作起来,我对此可以说是经验十足!”她笑着说。
吃饱喝足之后,我们把剩下的面包撕成小碎末,喂给了公园里饲养的鸽子。
解决完食物,处理了垃圾,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把泪痕洗干净。我的心情焕然一新,继续同她踏上找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