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十几天的搜寻,希奈安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甚至连一点点人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也逐渐消磨了少女的兴趣。后面几天恰巧下雨,少女就听着雨打树叶的清脆声响,窝在卧室里翻翻自己收藏的书籍。
直到这一天,希奈安实在闲得无聊,忽然想起来自己有一个只存在于记忆里但从没去过的藏品室。少女火速动身,呼哧呼哧下了楼。
“咳咳——好大的灰啊……”
少女这样说着,打开了面前的木门。
房间里的照明设施还能用,希奈安往水晶球内注入一些魔力,烛灯一盏盏亮起,整片空间慢慢地被柔和的米黄色光芒填满。
“这是……”
希奈安环顾着房间内杂七杂八的物件,有点不太明白这个藏品室到底与仓库有什么区别。
直到少女看到了一套米白色的长裙。
“诶?薇薇安送的礼服原来在这里吗……”
希奈安走上前去,仔细地端详着这套做工华美的衣装。
裙子的领口有一个由细绳挂着的小卡片,上面有一排娟秀的小字。
“我就说很合适吧!谢谢你来参加我的生日会,本公主善心大发,送给你啦!”
纸片的背面画着一个少女吐舌头的表情。
什么善心大发,明明是知道我要参加她的生日,整个人会开心的不行,火急火燎地让裁缝给连夜订做了一套礼服,还硬说是自己穿过不喜欢的……
长裙旁是一个蓝色的箱子。
“白兰皇室的茶具啊,当时送我都没舍得用来着……”
希奈安打开箱子,蓝白相间的茶壶与茶杯静静地躺在里面。
“为了感谢您对人族的付出,请务必收下这个!”
希奈安记得当时只是路过,想在集市上买几个茶杯,没想到第二天白兰王子直接就带着一套皇家做工的茶具,敲起了希奈安旅馆的大门。
再在盒子旁边的,用一根长树枝加几根线做成的钓鱼竿。
“哦哦!这个是当时路过帕斯旁边那个小渔村时村民送我的钓竿!”
钓竿握上去甚至有些扎手,但少女从中感受到了它沉甸甸的分量。
“小姑娘,你对钓鱼貌似很有兴趣啊!”
那里的村民没有认出面前的少女就是赫赫有名的时之魔导士。
“啊?嗯……”
“那这根钓鱼竿就送你啦!别看它这样子,我可是用它钓出来过一条很——大的星芒斑鱼呢!”
“这,这怎么行……”
因为有时魔法阵的维持,这些物件大多保存的很好。少女就这样翻动着,寻找着有关它们的记忆。
——直到她发现了角落深处的一个很朴素的木盒子。
“这是什么啊,没印象诶……”
盒子的开关上已经有了不少锈迹,说明它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很有年头了。
所幸的是开关还能运作。少女用力扳开压片,打开盒子。一枚铁质的印章静静地躺在红布里,旁边还有着一串由各种颜色石头串成的手链。
红布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很稚嫩的字:送给希奈安,我们这辈子最珍重的朋友。
“啊……啊……”
希奈安想起来了,这是她十二岁将要离开家乡时,她最好的两位朋友——同时也是兄妹,送给他的赠别礼。
“不知道他们现在……”
少女怀念着,话刚说出口却戛然而止。
没有现在了。
三千六百年过去,他们早已化为一抔黄土了。
他们早已结婚生子,过完了自己的人生,他们也许……早都忘了自己了。
想到这里,希奈安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有一种难以言述的痛。
希奈安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村里的人们轮流把她带大。后来大家发现她有很强大的魔法天赋,又一起凑出钱,把她送进了皇家魔法学院。
在希奈安成为时之魔导士后的记忆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她回到家乡前的山上,默默地看着人们在田地里劳作。她是时之魔导士,她害怕家乡里无比熟悉的人们对她行那些很生疏的礼节,因此希奈安只是看着,把那些她挂念的人的生活状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那些奋力生活,脸上总带着笑的人,她再也见不到了。
希奈安就蹲在木盒子前,伸出手轻轻的摩挲着里面的徽章和手链。
送她礼服的薇薇安、给她茶具的白兰王子、硬塞给她钓竿的渔民……
那些每一个在她生命里留下痕迹的人,她都没法再见到他们了。
“呼……”
这么多天,少女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情绪这样铺天盖地地向自己席卷而来。
孤独。
好孤独。
明明是夏天,明明少女穿的一点也不薄,但希奈安还是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把自己缩得很小,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疼痛的心口好受一些。
“哈……”
希奈安就这样紧闭双眼,蹲在原地,任由情感冲击她的心防。
———
那天的事好像打开了希奈安思念的闸门,让少女的心怎么都无法静下来。
在森林找野菜时会想起与他们一起玩耍,在家里读书时会想起与他们一起开故事会……甚至在做饭时,希奈安都能想起某个对厨艺一窍不通,但总爱逞能的笨蛋皇女。
家门外是一如既往的渺无人烟,希奈安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依旧阴晴不定,像是映射着少女的心情:一种被挤在夹缝中的窒息。
明明家里与外界几乎是联通的,但希奈安总觉得家里闷的不行。少女拿起一把小椅子,选择坐在屋檐下,看看乌云的缝隙中露出来的闪亮的星星。
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少女抱着双腿,对着远方紫色的天际线发着呆。
人只有在安静时,各种情绪才会如潮水般袭来。
这里曾是人类的首都,圣城潘珀斯。自己住所的隔壁是一条繁华的街道,早上这个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来贩卖东西。街上有一家面包店,烤出来的面包又松又软。希奈安很喜欢吃他们家的黄油面包,每天早上都会去买上一些,老板见她是常客,有时候还会附赠她一瓶果酱。
每到节日,街上的人总会来邀请自己一同参加庆典——尽管自己的身份地位很是特殊,大家也没有一点隔阂,总是在一起尽兴地玩闹。那时魔族的阴影还笼罩在人族头上,但人们总是充满希望、团结一致,不愿向命运屈服,努力地生活着。
面前的一排排花朵,大部分都是星兰花——她最喜欢的种类,大概是花店老板告诉他们的。花朵放在那里,就像他们都那里一样,朝着她有说有笑。
希奈安把自己埋进白色的头发里,小声的啜泣着。
她已经不知道是因为对物是人非的感慨,还是此时因迷茫而导致的孤独了。
她只知道,这种感觉,她不喜欢。
好难受,好难受……
少女小声的啜泣,演变成了一场号啕大哭,这么多天的难过,最终化为了一场狂风骤雨般的崩溃。
希奈安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到卧室的,也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苏醒之后,她是第一次这样的失魂落魄。
她想见到别人。
“去冒险,去游历,去好好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她想出去看看。
哪怕依旧一无所获,哪怕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第二个人类,她都要亲自去确认。
第二天早晨,少女揉了揉红肿的双眼,缓缓地从床上爬起来。
乌云消散了大半,但仍有几团固执的灰黑挂在天空。朦胧的黑上方是许许多多片清爽的白,阳光从其中撒下,整片天空变得极有层次感。
一束阳光穿过层层云朵,照射在希奈安身前。
她要出去看看。
她不要再感受这种孤独了。
少女坚定地握拳。
于是——
“——娜塔,东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妈妈!”
……
“——凯耶斯,记住你身为皇家人的使命。”
“——是,父亲大人。”
……
“——今天真的好热啊,诶诶,路易斯,小心点!”
“——我知道的姐姐,修这个我已经很熟练了。”
“——得了吧你,你什么时候让人省心过。”
……
“——父亲,他……”
“——安恩,你帮我按住这里止血。我来操作,速度要快。”
“——好的!”
……
“——面包出炉喽!黄油面包!”
“——希达小姐,请给我两块,这是四枚铜币。”
“——好的!谢谢惠顾!”
……
一段人与千千万万个人相遇的旅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