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辉小跑着回到家里没多久就听得噼噼啪啪的雨点打在雨棚上的声音。
难得偷得半日闲,老爷子走到卫潭从前住的小房间,书架上还摆放着卫潭从小学到高中的一整套书籍。
还有一些不务正业的小摆件,从动漫的粘土小人,到各种组装坦克飞机什么的。
儿子从来不让卫辉收拾他的房间,说是里面虽然乱但是他需要的东西随手就能拿到,他和吴英秀收拾了之后反倒容易找不到。
乱糟糟的房间一直让他和老婆看着很不顺眼,想要动手把那些有的没的全扔出去,但当时考虑到卫潭高考的压力,就没有动手,高考过后也就没再考虑收拾这个房间的事情。
过去二十年里,卫辉就一直看着卫潭就坐在眼前这个书桌前,从坐上凳子都需要他抱着才行,到在桌子旁抓耳挠腮心不在学习上,再到桌上各种卷子,教科书全被一股脑扔走放上新电脑。
最后到现在不在这里,桌上蒙了一层灰尘。
时间过去的很快,卫辉听着雨棚的淅淅沥沥,拿抹布把桌上的灰尘抹去,扫眼一看,桌面上还有用小刀刻着的,各种游戏的作弊码。
书桌左上角贴着高考白日倒计时表,那最后一个数字早就被划去。
这些或许是刀或许是笔在木桌上刻下的沟沟壑壑之中积存的灰尘最难被清理,卫辉弯着腰仔细地清理了好一阵才把积灰从其中抹除。
直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年轻时引以为傲的锻炼过的身体,现在也会因为弓腰时间太长而酸痛不止。
坐在早就没有床垫的床板上休息片刻,卫潭的爱好实在是太过于广泛,那些有关于其爱好的物件如此之多,以至于即使不在这边住,这个房间还是显得有些拥挤。
不锈钢的剑,木头打磨成的模型枪,二次元亚克力小人,堆在床头柜旁边。
动漫角色的挂画,游戏的海报,或是张贴或是悬挂在房间里最大的一面墙上。
一把卫潭终究没有学会的吉他横放在床底下,其上堆积着好几套曾经让少年卫潭爱不释手的小说。
老爷子想起刚刚在儿子那边的事情,那个叫做沈若盈的小姑娘实在是文静得堪称病态。
像是在恐惧什么。
被封建家教荼毒的如此严重,以至于躲在内房不得正视舅姑?
但是现在自己那个大大咧咧又很是跳脱的儿子,或许应该能够让其开朗起来,这么看来两人的性格却又是互补,沈若盈的文静也正好能把卫潭的性子扳一扳。
现在卫潭也到了谈情说爱的年纪,卫辉望着儿子那面当初预留给他当荣誉墙的空空荡荡的墙壁,那个背着重重书包核对课表的少年如今早就不在这个家里了。
时间过的真快啊,卫辉再次如是想到。
雨声仍将继续,伴随着不停歇的时间。
…………
站在十字路口的卫潭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追。
他没有打伞,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地方不是被雨水浸湿的,蒙蒙雨帘中,人行横道的信号灯亮着扎眼的红色,带着十月中旬秋色的雨水,把雨帘后的一切染成无形的秋天的颜色。
那种不好用语言去描述的颜色。
在人流之中接受着旁人异样的眼神,卫潭在绿灯亮后也没有移动脚步,如上所述,他并没有确切的方向去追那个消失在自己眼里的妖族少女。
只能驻足在十字街口,迷茫地和每个路过的人对视,然后被对方啐一句神经病。
星期六的街口,即使是雨天,人流量也并不会减小多少,这场极为看气氛的大雨并不能阻止人们打着伞出来享受生活。
学生党、上班族、假期逛街的情侣,出门玩的一家三口,形形色色的人从卫潭身旁路过,与卫潭对视过双眼。
他知道在路过的人眼里读出来的百般情感都与自己无关,因为他想要知道的是现在自己的眼睛里,对世界控诉的是什么情感。
这一点他自己不得而知,即使放上一面镜子,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也没办法看透那个“自己”的想法,看不清自己的欲求确是包括卫潭在内的多数人的通病。
绿灯又变回红灯,身旁不再路过陌生人,雨帘中行进的车辆却又挡住了道路。
如果他现在打电话给方步云,请求他帮助的话,或许通过监控,很快就能定位如今无法觅踪的沈若盈。
但是自己的幸运卫潭觉得需要自己去抓住,而不是请求其他人的帮助。
但此刻的一筹莫展,却又将他打击的体无完肤。
雨滴在略有积水的马路边缘击打出一个个互相影响的涟漪,水面因之而颤动。
朦胧如烟的雨帘,继续给世间拢上层看不透的纱。
彼岸的太阳藏在后面,不显露出身影。
那根不存在的红线也因此若影若现,快要看不见,站在路口看着车流和人流交替的卫潭绝望地发现自己无法抓住它。
自己的那份幸运,和太阳一起,躲在雨帘后面。
…………
看气氛的雨还在浠沥沥的下着,少女在已经有些熟悉的道路上快步走着,她撑着一把伞,一把从小区门卫室某个大爷手里接来的黑色长柄伞。
大爷看她没有带伞急匆匆地外出,就从保安室里拿出来这一柄应急伞来,递到沈若盈的手上,说是记得回来时交还就行。
可是她并没有回去的打算。
潮湿的空气果真是导致了雨水的落下,撑起伞的沈若盈有些愧疚地回头望了眼小区的方向,这样拿了不还的行为,实在是迫不得已,她如是想到。
白日的谷春镇和夜晚相同,那些晚上就播放着各种炸耳音乐的店铺,还是继续播放着他们那套似乎从不会改变的歌单,歌词缺失的伴奏处夹杂进对于产品的广告。
人族的奸诈与冷漠就和雨水一样,在两个世界都没有区别。
打心底将妖族视为异类,无论是平民还是官员,无论地主豪强还是皇亲国戚,帝国里的每一个人族都对妖族怀着鄙视态度,即使是人族奴隶,也会在被老爷压榨的时候,不忘歧视妖族奴隶。
来到这个世界,人族依旧把她当作异族来歧视,利用,甚至欺骗。
人族的世界里,总是容不下异族的存在,先前还有家族保护,但是在这边无依无靠,所以她要逃离。
虽然不论AI还是度娘都告诉他在这个世界没有身份证明很难生存,没有一份合法的工作也难以在社会上立足。
但是她可以逃到不属于的城市的农村,过和那些文人墨客似的隐居生活。
自己耕田织布,相信也能过的很好。
沈若盈这样想到,选定了那晚的方向,向北方准备一路出城而去。
没有真正熟悉帝国官场的无知少女忽略了一个问题,那些隐居的文人墨客,也是要一定家资才能隐居,况且隐居大多只是为了镀金,让朝廷招揽他们时获得更高的官职地位而已。
她作为一个在这个世界一穷二百的普通人,连粮食种子和蚕桑都没有,如何在这个世界城市化进展迅速的现代社会找到一亩三分地耕种隐居?
就连寺院都正式编制化的如今,和尚庙尼姑庵都不会收她。
天真的想法一直到走到一个叫做高速路入口的地方被打破。
出城之后,雨点并没有减轻落下的频率,这场秋雨依旧在下着,想象中的城墙并没有出现,一开始沈若盈只是认为包括飞机场在内的所有一切建筑物都有一个大大的城郭保护在内,所以只要一直向一个方向前进就一定能到达城门。
然后从城门想办法逃脱身份盘查,就能彻底远离人族社会,到深山老林里找妖族的同胞。
然后她就看见了眼前有着两条路,一条是“高速公路入口”,一条是标识前往另一个城市。
在没有路的地方,那些不算太高的山包,上面建筑的风格也是属于人族的。
他有种预感,无论她顺着这条道走多远,到达的依旧是人族的城市,只不过是大或者小而已。
毕竟人族已经可以使用机械飞行来到达另一个城市,任何一种她认为人迹罕至的地形里,应该都遍布了人族的身影。
她逃离不掉人族的世界。
“你好,兔子妹妹。”
“欸?”
妖族少女回头看去,一把黛青色的雨伞下,一个故意显露出鹿耳的妖族女性正和她搭话,或许是害怕被误会成人族,直接将可以判断种族的耳朵露了出来。
“别害怕,我是妖族的,你这是,想要出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