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盈的眼睛里的那种淡淡的仇视变得尖锐起来,让一旁的方步云都有些打寒颤。
她死盯着吴苹,死盯着对卫潭动手的吴苹。
秋夜一日比一日更冷上几分,即便是扬子江南岸的应天城,也在此时刮起来有些让人不禁收紧衣物的风。
离地几十米的高层更是听得窗外呜呜的夜风呜咽之声。
“请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
在看得方步云和吴苹两人心里直发毛之后,神情不悦的沈若盈终于是开口了。
说出来如是的驱逐话语来。
她不想再看见自己曾经称为前辈的妖族女性。
至于另外这位方警官,如果没有他安排吴苹来接她,即使最后与计划有了些出入,或许现在自己还没有被找到,还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游荡。
他说卫潭是第一时间就出来找她的,要不是他赶快安排好了一切,自己和他现在八成还在捉迷藏呢。
或许没有经历过这些,自己现在还没有想清楚一切。
即使被卫潭在城市里找到,也会被当时的自己排斥走,最终彻底与他分道扬镳。
或许这一切的经历反而是神祇所创造的,让他们重归于好的必要道路?
沈若盈不知道,总之,既然神祇希望的剧情已经发生,那就像卫潭所说,安之便好。
将病房门关上之后,空荡荡的单人病房里弥漫着名为安静的毒物。
妖族少女走回看护的椅子旁,呆立着看向那瓶装有药水的吊瓶,这瓶透明的东西说是可以治疗他的伤势,不是这个世界的她对之抱有怀疑态度。
如果真是可以救治卫潭的良药,为什么他还算昏睡着,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呢?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个道理沈若盈倒是也懂,但是既然是其他科的直属医疗团队,为什么没有神医似的特效药呢?
人族的生命实在太过脆弱。
所以他们只能组成国家,构建军队,抱团取暖才能共同生存。
这是爷爷对她说的。
脆弱的人族,肉体的强度远不及妖族,所以才会先于妖族理解团结在一起的力量,也就能在最后奴役大部分的妖族为帝国所用。
这边的世界,人族的身体依旧羸弱,遭受拥有绝对力量优势的妖族欺侮时无法反抗。
但是在获得反制妖族的力量时,却又没有清算他们。
而是与他们和解,共享这世间。
或许,在这边,自己也该放下偏见,人族也不是向那边似的奸诈冷漠吧。
这些天她见证的冷漠的应该是人族整个群体,而不是单个某个人族。
至少她知道,作为人族个体的他,并不冷漠。
吊瓶里的液体在不经意间缓缓下降着水位,很快,就在沈若盈坐在看护位置上望着窗外发呆时,带着更换药瓶的护士闯了进来。
“您是卫潭卫先生的家属吗?”
年轻的护士显然不是隶属于其他科的人员,并不知晓这个病房的情况,只是听见了值班房里该病房需要换药瓶的提示,拿着标注好病人年龄的替换药瓶赶来而已。
“诶诶诶?家属,我我我……我是他的……”
“家属记得调整流速,昏迷中的病人流量尽量调小一点,病人的面部表情如果呈现有些痛苦状态,要把流速调的再小一些。”
还没等沈若盈开口去解释他们的关系时,小护士就已经把药瓶更换好,并将注意事项一股脑地说给了她听。
很显然,人家默认了坐在看护位置的她是卫潭的家属了。
不是家属又有什么人会在这个时间点呆在这里看护一个昏迷的病人呢?如果是朋友早就该回去了。
就像刚刚走的方步云与那个妖族“前辈”一样。
小护士有些好奇地看了眼沈若盈,随后便走出病房回值班室去了。
三班倒的岗位到了十二点自己就能回去了,今晚没几个病人需要她更换输液瓶,算是很是清闲的一晚。
这床刚入院的病人是被人打成了胃出血,看他床边的陪护的女子,也不知道这对惹了什么凶神恶煞,能遭人如此报复。
去年的殴打人的恶性事件这次居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这让她这个刚工作没几年的小护士有些心悸,虽说没能看见刚送来时的伤情,但凭这还在处于昏迷状态的受害者来看,应该也伤势不小。
某音上却没出现关于这些的热搜来着,倒是显得有些反常。
难不成有什么人把事情压下去了?
阴谋论不可取,坐在值班室的小护士打消掉自己的疑虑,毕竟人家家属看样子不是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是不要乱猜测的好。
卫潭的思维活跃依旧,先前一切的对话他基本都听到了不少。
可以确认的是,后于大脑苏醒的,是他的听觉。
沈若盈让吴苹对他道歉的话语说出来时,他竟然有些暗爽。
这种被人在意,被人维护的感觉真好。
卫潭心中窃喜,虽说看不见画面,但是只凭沈若盈那有些嗔意的声音,就足以让他联想出一出精彩的对峙画面来。因为现场可是整整寂静了好久,她才下了逐客令。
要是自己视力也恢复了,高低要看看一出好戏。
若是还能说话,说不定还不嫌事大的拱火呢。
当然正要恢复到那个程度,八成离出院也不远了。
至于之后护士进来换输液瓶时,沈若盈那不知所措语无伦次的样子,更是在脑子里来回想象品味了无数遍。
也不知道真实的状况里,那个有些呆呆的妖族少女是不是也像自己想象的那般,手足无措地一边考虑措辞一边尝试解除误会,却又想不出话语来而憋得脸颊通红呢?
真是想看。
困意很快就找上门来,这次深知自己没法反抗的卫潭选择顺从睡眠之神的指示,带着遐想毫无保留地沉入梦乡。
睡上一觉就好了,谁知道明天醒来自己是不是恢复的更好些呢。
…………
沈若盈吃了和夜宵时间差不多的外卖晚餐,怎么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来消磨时间,在这边没有他给自己买的书,没有那台自己已经在卫潭默许下可以任意使用的电脑,并不算太困的自己如果躺在那张空出来专门给看护家属睡的床上的话,一时半会还睡不着。
在独立的卫浴中沐浴洗漱完毕后,披着一头湿漉漉头发的沈若盈关掉灯,关上门从病房里走了出去,今晚的输液已经在自己洗澡前结束了,自己现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便百无聊赖地到走廊上开始游荡。
医院的深夜走廊的灯还晃眼地开着,狭窄的走廊两边对称的排列着一个又一个病房,在鸟类都不怎么鸣叫的午夜里,若是侧耳倾听,在走廊中央,还能听见不知道从哪个病房传出来的呻吟声音。
不时还有半夜里如同震雷般的打鼾的声音,幸亏应天市的医院早就取缔了白炽灯,也不会出现电压不稳导致LED灯珠突然熄灭,给这有些让人害怕的场景再上升些恐惧气息。
沈若盈路过护士台,之前给卫潭拔掉那支扎入静脉输液针的护士已经下班,留在值班室里有些昏昏欲睡在桌前频频点头的男护士见有人来刚想问她有些什么事情,就被沈若盈打断了。
她摇了摇手,快步走开,自己只是转一转,没有必要惊扰人家。
对啊,有件事自己还没有想清楚,她现在到底属于他的什么人?
家属?
那也太早了些,过了三更自己也不过和卫潭相识不到七日,这点是绝不可能。
朋友?
沈若盈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选项,先前就已经反驳过自己,如果是单纯的朋友的话,现在就应该像方警官一样,早就离开了。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窗户,打开它,深夜的江风便肆无忌惮地吹了进来。
这家医院就在扬子江边不远处,站在现在的高度,还能看见在灯火阑珊的遮掩下,行着不少船只的江面。
扬子江,天险已然变为通途。
应天城比那个小小的谷春镇不知大了多少,即便在子时时分依旧灯火通明,将本该黑漆漆的天空倒映地亮了些不少。
昼夜的区别,因为城市的灯火变得不再那么清晰,除了自己那天在阳台上看见的,涂抹在天边的霞还顽强地标识着日与夜的界限以外,这个世界晦明变换已然不再清晰可辨。
少女理了理有些被那有些凉丝丝的江风吹起的发丝,思绪如同自己这未经打理的长发一样有些凌乱。
如今的她不知道该如何给自己和他的关系下一个定义。
朋友和家属都不符合她与他之间的关系,究竟该如何去判断……
这种似是亲密却因为某些说不出口的顾虑而相距略远的关系,如果去深究的话总是让人很是在意。
相信他也是这么想的吧。
妖族少女如是想到,她觉得那个人族的青年若是如她一样有意。
应该也有这种需要细细思考的问题。
关上窗户,沈若盈向回走去,她还不想用那个关系来定义他们之间。
至少现在还是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