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潭这下终于理解了什么叫无功不受禄，无恩不受惠。
如果在以前，自己要是躺在床上还能被异世界妖族美少女服侍的话，一定是极为快乐的。
现在，他只能感受到未知的恐惧。
因为他不知道眼前这位少女，到底因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从生气突然转变为和解的。
甚至自己连一句哄骗的话都没说。
有时觉得自己太敏感了，人家跑掉了拼死拼活地去追，人家开始对自己好了，又开始觉得害怕。
但是这种害怕现在卫潭还消除不掉。
就算一个没有遭受当代网络文化毒害，没有被成长环境浇灌坏的善解人意理想型乖乖女，也不该出现短时间内这样大的改变吧？
所以卫潭有些心里打颤。
早上的稀粥都喝的有些剌喉咙。
虽说可能是自己病情的导致的喉咙到胃部有些疼痛吧。
总之，他现在很是觉得不自在。
端着稀粥碗，卫潭偷偷瞥向站在窗边沈若盈的背影。
把凉好的粥递给自己后，她便一直站在那里，看向北面那道大江。
她的世界如果和自己世界形似，那么应该也会有这样一条天险扬子江。
属于那个接近明清时代的天险。
自己先前说的那句话沈若盈避而不答，只是回应了自己一个难以看懂其意的笑容就踱步到了窗边开始了远眺。
那个笑容很是美丽，是一种自己没法用现有任何词汇去形容的奇异之美。
反正他是没能读懂。
这更加让卫潭在意。
将吃完的粥碗放到床头柜上，卫潭将自己的手机从桌上拿起来，自己昨天下车时，手机是在车里的，应该是方步云或是哪个其他科的人把带来的吧，真是感谢了这位陌生人，不然自己这些日的失踪，朋友家人得急死。
打开屏幕，引入眼帘的就是铺天盖地的他和好兄弟们的小群里的消息，还有一大堆未删除的各种APP的通知，某信里则是两个人给他发了不少消息，一个是方步云，一个是自己父亲。
把APP的通知连同自己小群里面的消息一并无视化消除后，卫潭先是点开来方步云的消息，因为自己在倒下昏迷后还要给自己发消息的话，那一定是想要自己苏醒后第一时间知晓的事情。
【首先我对吴苹对您做的事情表示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抱歉了，您的医疗费用乃至您和沈女士这些日的餐饮，全由其他科报销】
【很幸运的是您被打的事件没有被监控摄像头看见】
【也没有被过路的人拍下传到网络上】
【这减少了我们的工作量，也避免了您的生活遭到不必要的打扰】
【如果亲友询问，请不要告知受伤一事，感谢配合】
【对了，沈小姐很反常，根据我的经验，应该是情感出了问题，不要问怎么来的经验，兄弟多注意点（这是以个人名义发送的）】
个人名义发送的？
再次仔细看了一遍，自己卫潭这才发现，先前“非个人名义”时，对沈若盈的称呼是更加正式的“沈女士”，而“个人名义”的讯息里，对沈若盈的称呼，则是“沈小姐”。
对卫潭的称呼也是从“您”到“你”的改变，最后更是用上了“兄弟”一词。
看来这个方警官，是把自己当作朋友了？
可真是，自来熟啊方警官。
不考虑那些，方步云所说的，沈若盈的反常，自己也注意到了，他说根据经验应该是情感问题。
还不让自己去问怎么来的经验。
卫潭对于情感问题可是完全没有经验，方步云的提示自己看懂了也解不开问题。
更何况自己还没看懂到底提示了些什么，只是知道要多注意点。
注意点什么？
怎么注意。
【在下愚笨，还请方警官明示啊！】
顺手点开方步云的朋友圈，里面基本上已经许久没有更新过了，看来他不是个喜欢发生活动态的人。
也许是因为工作性质不能发呢？
也犹未可知。
最后一次动态还是两年前。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配图是一片森林里没有落叶的草地。
底下一些点赞外还有一个叫做野苹的评论，倒也没有说话，只是发了个表情，一个生气的表情。
看不出有什么信息来。
他退回到主界面，点进与父亲的聊天栏里去，卫辉老爷子并不喜欢和他儿子在某信上聊天，基本上都是直接打电话过来。
老爷子倒不是专门在这一点上不能接受新事物，而是单纯的不太想没事在某信上和卫潭闲聊。
两个大老爷们各有各的工作，哪有什么时间捧着个手机在网络上闲聊？
即使儿子的工作很是清闲。
那他也有自己的生活，没必要去干扰他。
所以卫潭知道，父亲发来讯息，绝不可能是无聊而毫无意义的闲聊。
【那个小姑娘口音似乎是京城那边的人】
【听出来了吗】
【京城的小姑娘来我们这小地方，臭小子你真没被骗？】
【爸也不是给你浇凉水，你小子最好还是多个心眼】
京城口音都能听出来。
还真让老爸蒙对了，沈若盈真的来自京城。
只不过不是这个世界的京城。
京城的爷来咱们这种小地方抢饭碗，他不嫌跌份嘛，所以要自己多个心眼子。
这个逻辑可能还真没啥问题。
自己现在的确对她要多个心眼子，但是绝对不是这个原因。
沈若盈骗自己？
他骗沈若盈还差不多。
在这个信息差和认知差就能造就成功与失败的时代，沈若盈这种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怎么懂的异世界来客。
还能把他骗了？
顶多自己读不懂她的想法罢了。
但是老爸的消息倒是给了卫潭了些思路，沈若盈是来自那个世界帝国的京城的贵族千金，自己也许需要以一个古代大家族的千金身份来代入思考她的想法。
如果他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贵族千金大小姐，因为无聊神祇的操纵来到这个世界，遇上一个莫名其妙就对自己好的平民，受了些恩惠
自己又该如何去想？
卫潭到现在为止的行为对沈若盈来说，可能还真的看不懂背后的动机。
也许在她看来，自己还真如吴苹所言，是图谋不轨。
卫潭又瞥了眼还在窗边眺望北边那条大江的她。
她果真这么想吗？
自己的行为举止没有一个动机的话，就只能解释为图谋不轨了。
单纯的善意不能成为动机。
因为它实在不符合正常的逻辑。
无事不上三宝殿，自己的对她的一切小恩小惠，都能成为她怀疑自己的一个个佐证。
所以她才在昨天，直接逃离。
或许，那个世界的人族狡诈阴损，所以沈若盈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世界的人类也是狡诈阴损的。
只不过他卫潭的图谋还没有暴露而已，现在的恩惠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为了实现更大的企图。
如果这样去想，那么这个异乡来客沈若盈，对自己这个本地人设防的理由，也就解释通了。
但是为什么今天她又会选择与他和解？
还会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自顾自地执行【赔偿】。
卫潭还是想不通。
“你已经吃好了？我来收拾。”
沈若盈的嗓音还是那样的没有波澜，与她那维持笑意神情一样。
有别于前些年各个高速路口的收费站那些收费员职业性假笑，沈若盈脸上的笑意卫潭根本读不出来其中包含的意味。
听得他有些别扭，总觉得像是自己胁迫了她一样。
胁迫了一样？
对啊，自己难不成真的胁迫了她？
或许真的在有意无意间正在胁迫这位没有常识的异世界少女。
“真的没必要再【赔偿】了，已经结束了，不要再用【赔偿】来胁迫自己了。”
他突兀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笨拙的自己已经想不出该怎么去对她解释一切了。
卫潭把床板再摇高，尝试让自己坐起来，他不想看见沈若盈因为病态扭曲的【赔偿】而胁迫她自己。
“胁迫？没有啊，【赔偿】的确结束了。”
少女笑意盈盈地把床头柜上的粥碗扔进垃圾桶，一边回答着一边看向病床上的他。
对她来说，【赔偿】当然结束了，早在来到这个世界的一瞬间就结束了。
这是自己在昨晚回到病房时就想到的。
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盖着医院有些单薄的被褥，沈若盈出神地盯着洁白的，医院的天花板，顿悟到这几天来的一切都是神祇想要看到的。
无论对于那个不怀好意的观测者来说这些日子的一切是喜剧也好，还是闹剧也罢。
都无所谓。
【赔偿】的内容她与卫潭都没办法决定，因为在某个无聊神祇将她从流放的马车上送来时。
她就已经变成了，赔偿给卫潭的兔女郎。就算穿着可笑的，不能称之为兔女郎的玩偶服，就算自己尝试逃脱，都会在机缘巧合下，回到他的身旁。
不是沈若盈要赔偿卫潭，而是沈若盈自己这个人就是赔偿卫潭的事物。
她早就被神祇作为礼物赔给了他。
不得反抗，唯有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