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卫潭不能理解的是，沈若盈是怎么认为她就是【赔偿】给自己的赔偿物的。
就算是神祇这样安排，他也不会接受。
最初用跨越世界的穿越令她来到这个本没有她存在的世界，再用死亡威胁胁迫她接近自己。
神祇用堪称卑劣的手段来打造出这一它想要看到的剧目。
但是身为当事人的妖族少女沈若盈，似乎已经彻底接受了本不该存在的安排，不打算对其做出任何反抗。
“我拒绝这个赔偿，你给我恢复一下，该骂我骂我，该打我打我！昨天的事情我深表抱歉，没能考虑到你的想法。”
“可是这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赔偿】由神祇一手操纵，我们没办法拒绝。”
沈若盈坐在看护家属的专用床上，有些激动的回答道。
“为什么没法拒绝？要是在昨天我没能追来，要是昨天我倒下后，吴苹加满油带着你扬长而去，要是我被送来医院后你和他们一样离开……”
“可是这些都没有发生，神祇决定了它们无法发生，它会抹除一切我离开你的可能，最后只给命运留下导向现在的这一条唯一道路。”
在接受了一整个白天来自她的“微笑服务”后，卫潭终于下定决心和沈若盈谈谈。
可是这一谈不要紧，自己第一次和眼前这位很明显激动异常的异世界少女争吵起来。
关于卫潭不接受来自神祇的赔偿这件事。
“怎么可能，现在的一切全都是各种事件互相影响之后，因果叠错相交后导致的，哪有命运的必然这一说。”
神祇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但是绝不可能因为神明的意愿，凡人就不能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重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美好生活，只能靠我们自己。
国际歌里如是唱到，卫潭并不相信神明的力量能够左右凡人的一切。
天上的事情归它们神明去管，地上的人的生活，是人自己去选择的。
不论是人族人，还是妖族人，都不例外。
“但是这些天的经历已经证明了，证明了我没有办法离开，所以我已经被赔偿给了你……”
沈若盈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卫潭不太敢去看向她的那对深绿色的眸子，害怕里面噙着泪水。
“……没有办法逃脱的，所以我选择接受，这是你教给我的，来之，安之！”
“放屁！原谅我的粗鄙，要是那个狗屁神明强迫你在我身旁而不能够自己选择的离开，我TM第一个不答应！”
卫潭抬头来，刚刚自己一直望着医院那乳白色的瓷砖，看向自己的模糊的倒影，不敢看向和自己争吵的少女，现在，他要让她理解一件事，神明的选择，根本没法左右人的意志。
“我倒要看看，这个混蛋神祇，能不能让你离开，我完全没有办法追得上你，只要你愿意，现在就跳下床，穿着鞋子跑出病房，坐着电梯下到一楼，找辆出租车，然后一路远去，我不相信什么神明能够展现神力，强行用看不见的伟力把你拉回来。”
“可是我不会离开啊！”
沈若盈的声音也抬高了不少，近乎是嘶哑着对他说道。
“可是我根本不会离开，无所不能的神祇，会用上一起办法，让我在离开后又一次回到你身边，上次是这样，下一次也会是这样。”
少女的那对眼睛里果真如他预料一般，噙着泪水，在她那浅浅的眼眶里来回打转，好似随时都会落下来。
“用生存的本能驱赶，用醉汉、官府堵截，用良心阻止。”
第一次沈若盈远离自己，的确是无法生活才会回到他的家门口，那天清晨她就坐在大门外，被鬼使神差早睡早起的自己领回家里住下。
那天的妖族少女，无助地睡在大门外，他又怎么可能忍心让她一直呆在门外？
捡回来的兔女郎，就在那天清晨，正式进入他的生活之中。
第二次沈若盈夜晚离开，却在路边遇上了醉汉，不堪其扰出手将人家打倒在地，还用上了妖术，所以第二天自己就会被派出所喊去，领这个出逃的兔妖回家。
那天回家时，她坐在自己的后座，仔细想来，言语间有些羞赧。
而就在昨天，病房里，她选择了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和方步云和吴苹一起离开，如果如她所说，留下她的，正是良心。
而神祇就操纵了这些，就足以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因为不能拒绝，无法挑剔，这就是命运。
“可是留在这里是属于你的选择，并不是神祇的逼迫，你大可以和方警官他们一起离开。”
“但是我做不到。”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离开，我不能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病房里面！”
少女的眼神黯淡了不少，不再看向他，而是低下来，她的头就快要埋进胸脯里面去似的，注意去看的话，好像，落下来几滴晶莹的泪滴。
“这不是你的世界，没有人会谴责你，也不会有处处限制的礼教，没有必要循规蹈矩。”
“不是那些原因啊，你怎么就不懂呢？”
“啊？”
“就算我真的现在就夺门而出，就算你现在直接将我驱赶出去，神祇都会把我再驱赶回来。”
“都说了神祇没有能力左右你的选择！”
卫潭有些不耐烦，她的话语还是关于神祇干涉她思想的选择这一类话，还是早就被自己否定的那一套。
这个妮子怎么就拐不过来弯呢？
难道非要自己做坏人，将沈若盈用极其过分的话驱逐出去，用难听的话语让她夺门而出，真的彻底对自己失望，她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吗？
他不想做到那个份上。
“你还是没有懂来着，为什么你在这件事上这么愚笨呢……”
沈若盈看着自己的身体，身上的每一件衣物都是卫潭花钱为她购置的，这些天自己吃的每一餐饭，基本都是卫潭花钱购买的。
七天，早就超过了妖族躯体不吃不喝的生存极限。
或者换句话说，这些日子的正常生活，都全部依托于对面那位名叫卫潭的青年。
她这些日子也全依靠了他的照顾。
现在让自己在他身边照顾他，照顾躺在床上无法正常生活的他，也无可厚非。
这就是驱使她无法离开的神祇的力量。
名为良心。
良心所使，她做不到抛弃他不管。
沈若盈害怕的就是这些，就是一个又一个非强制性的束缚，
让她越来越依靠，越来越没法远离他。
可惜卫潭并没有弄懂，他在别的地方显得还算聪颖，但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却又显得如此愚笨？
十月中旬扬子江南岸的天气还不算冷，江风自面北的窗户呜呜地刮进来。
“我……好吧，在很多事上我确实并不聪明，其实就像你说的那样，属于笨拙的那一种来着。”
卫潭有些冷静下来了，如是说道，沈若盈抬起头来，躺在床上的青年，正极力的想要坐起，不依靠可移动床板的支撑，正正常常地坐起。
她刚想跳下床来帮忙，就被他用手势制止。
他要用自己的力量试试能不能坐起来，依靠她来扶起来，那不是毫无意义吗？
到头来，自己根本帮不上几个忙。
“但是我还是那个观点，你有选择你自己妖生的权力，没有必要因为【赔偿】而为我负起本不该属于你的义务不是吗？”
本不属于她自己的义务？
卫潭还是认为为她做的那些不需要任何回报，神明将自己送来之后的一切生活全靠他的照拂，但是他却认为这是他该做的事情，认为在此处不离开照料的自己，是在承担不属于她的义务。
为什么他在这里却又拐不过脑筋呢？
帝国的官场里，人与人之间讲究的是利益交换，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
同样的道理，他照拂自己七日，自己就该回报他，去照料他休养的时日。
在高速公路上吴苹强制带她北上之时，她在副驾驶想着的，是离开他之后，自己所欠该怎么去偿还。
也就造就了现在自己在这里，不选择离开。
还有层更加深的理由，卫潭一直没有看到，而自己也一直在怀疑它的真实性，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这层理由束缚，被这层神祇诱导自己踏入的陷阱里的缘由束缚，渐渐的不能离开他。
但是这些时日里，每每看见他那不太靠谱的身影，想到他能够一直追逐自己跨越几百公里，想到他昨日嘴角的血迹。
沈若盈就不可控地更深一步踏入陷阱，近乎自愿地跳进神明设计好的陷阱。
这下，她真的确定了，自己的确是被这陷阱里面的缘由给捆绑住了，难以自拔。
或者说，不愿自拔。
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说是神明给自己的束缚。
不如说是，自己给自己设立的绑缚，自己给自己下的陷阱。
昨夜在走廊尽头的思考，不肯说出口的话，现在，必须表露出来。
“我自己甘愿的，不管是不是神祇的意志，我就是想要在你身边，不愿意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