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苒的交谈带给了郭子然信心,下班回去吃过晚饭后,她就来到三楼敲响了邱敏的家门。漫长的等待后,一个消瘦的女人出现在了眼前。穿着睡裙的邱敏用目光上下上扫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郭子然,判断她的目的,而郭子然也是第一次这么靠近的观察丘敏。
她的脸上有着深深的黑眼圈,看起来似乎遭受了巨大的折磨,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但邱敏却毫不掩饰地表现出自己的不屑和嘲讽:“你是楼上那个?在我们家门口站了好几次了吧,还总盯着我看。那你现在过来是想要说明什么?表现你到底是有多么的善良多么的能干吗?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你是从哪里莫名其妙就跳出来的?哈——?”
邱敏的眼神冷漠而尖锐,仿佛能够透过那郭子然表面的虚伪直达其内心深处。郭子然虽然说之前听到过对方是这样子的一个人,但是也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的言辞居然会这么激烈。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的邱敏不停地挑剔郭子然的言谈举止,嘲笑她的虚伪和做作,甚至讽刺她“装模作样”的假善良。
“要是想要阻止的话,从最开始就会每天跑到我家门口来烦人,难道不是吗?但是你却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才跑过来,呵,我之前看到你把楼下那个垃圾桶给踢倒了,是因为上班或者工作上面有什么不顺利的事情对吧?无能的蠢女人。”
邱敏的口气极为傲慢和挑衅,但是却似乎完全说到了她内心最深处的东西,让郭子然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不停地挣扎着,却无法逃脱邱敏的攻击。
是的,郭子然自己心里其实也非常清楚,虽然说一开始的确是因为心疼那个孩子,所以想要为他做些什么,但是……那也只是最开始的感受而已。自从开始上班,整个人都变得忙碌起来之后,在公司里面也经常被人轻视,在校没有取得过什么名次或者奖励,工作上没有取得过什么优秀的成绩。
她现在真的迫切的需要一件事情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她希望自己可以做成功一件事情,让她能够明确的发现自己还是……还是有能力做成些什么的。
最后,看着郭子然低着头沉默下去的动作,邱敏冷漠而不屑地笑了起来,之前也有这样找上门来的家伙,仿佛是把自己当成什么正义使者了,真是有够无聊的。她一转身重重地砸上家门,留下郭子然孤独而尴尬的身影。
看着自己面前被紧闭的大门,耳边又传来了一阵打骂和吵闹的声音,但是这一次,郭子然完全没有办法再去敲门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突然一阵瘫软,刚刚努力积累起来的勇气荡然无存,她只能拖着自己的腿往回走,回到了四楼自己的房间里面之后,郭子然无力地把自己摔在床上。
所以自己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呢?
假装英雄还是证明自己?
这下不是完全本末倒置了吗?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自己的确是想要去救那个孩子的,但是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她的眼睛在房间里面打转,最后停在了放在一旁的黑色信封上面,与此同时,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面浮现出了之前遇到的那个叫白苒的女孩子说的那些话。
那个都市传说?
真的可以帮助解决问题吗……
夜色浓郁,在凌晨的寂静中,穿着一件背心的郭子然坐在桌前,手握着一支钢笔,开始写信。她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晃动,印在旁边的墙上是一片漆黑无比的影子。
当她终于写完了最后一句话,才慢慢地抬起头,抚平了一下信纸,然后将它折叠起来。拿过放在身边的那个黑色的信封把折好的信装在里面。
点燃之前停电的时候买来备用的蜡烛,郭子然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捏着信封的边角,担心一会儿火焰燃烧的时候烧到她自己。蜡烛的火苗接触到信封,火焰在瞬间蔓延开来,一阵猛烈燃烧的火焰过后,原本应该留下燃烧痕迹的桌面空空如也。
眼前的景象让郭子然感到有些茫然,好像有什么非一般的事情正在发生。
“你找我?”
郭子然吓得转过身子倒退两步,惊异地发现自己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精致的人偶,穿着一条暗红色的蕾丝裙子戴着一顶草帽。妃儿眨了一下眼睛静静的看着对方,等她继续往下说,郭子然嘴唇颤抖着开口:“你是谁家的小孩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每个人明明都是自己叫我们来的,但是到最后都要问这种蠢问题吗?”虽然没有完整的五官,但是却也浑身透露着不耐烦气息的黑蛇从妃儿的裙摆下钻了出来。并且非常及时的赶在郭子然发出没意义的尖叫之前,多伸出一只触手,按住了她的嘴。
“只给你一次机会,准确地阐述你的要求。”
黑蛇松开“手”,郭子然赶紧连着大喘了好几口气,压抑住心里的恐惧:“和信上面写的一样,就是……就是……拜托帮帮那个孩子让他获得幸福吧!”
不知道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的妃儿抬起手撩拨了一下自己耳边的长发,空洞的瞳孔中倒映出郭子然狼狈的身影:“总之,就是希望那个女人死掉对吧。”
“啊?死……死掉……?”妃儿这样的说法让她突然愣住了,死这个选项从始至终就没有出现在过郭子然的脑海当中。但是直到现在被这个女孩子提出来之后,郭子然仿佛是才意识到这件事情。
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也许现在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够真正帮助那个孩子,让她获得幸福了吧?
“对,就这样做吧。”
得到了郭子然的肯定,妃儿默默地闭上眼睛低下头不说话了,一阵黑色的烟雾升起,黑蛇诡异的笑声回荡在狭小的房间中。直到女孩消失在面前,郭子然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到真实的事物,才明白自己没有陷入幻觉。
······
阳光明媚的午后,邱敏牵着邱丽丽的手走进了公寓楼下的花园。花园里群芳竞艳,鲜花盛开,花香四溢。邱丽丽兴奋地跳跃着,邱敏则带着微笑站在旁边,看着孩子欢快的样子,两人就像一对普通的母女那样。
然而,这温馨的场景维持了短短的几分钟后,邱敏的脸色突然瞬间变得扭曲,眼神中充满了疯狂和愤怒。
她怒吼着冲向邱丽丽,手臂疯狂挥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邱丽丽被迫爬行在地上试图避开她的攻击,发出凄厉的哭喊声。但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动物。
房东听见声音从里面跑出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邱敏这么疯狂的样子,房东害怕出什么大事试图制止她,但无济于事。邱敏不断地打人,邱丽丽身上的衣服也被打得破烂不堪,头发凌乱,喘着粗气。
因为忘带重要资料,所以特意选在中午这个休息的时间回来取的郭子然离的老远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她赶紧把手中的包扔在一边的地上大跨步冲了过来。
她往前面一扑紧紧抱着邱丽丽,像一座坚固的堡垒一样,试图保护她免受邱敏的威胁。
就像昨天晚上还在犹豫,但是现在她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无论是处于什么理由,她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孩子。
郭子然抱起受伤的邱丽丽跑出去了一段距离,她听见身后传来了紧追不舍的脚步声,伴随着邱敏的呐喊的声音:“你把她给我放开!快点把她给我!我要杀了她!让我杀了她!我要杀了那个恶魔!恶魔!”
她们拼命地向前奔跑,试图躲避追击。但是,发疯的邱敏不断靠近,郭子然的心情异常紧张。从花园跑到楼底下之后,郭子然最终决定回到她自己的房间,试图借助门板来保护邱丽丽。
带着一个小孩子实在有些费力气,郭子然咬牙硬撑着,把邱丽丽一路抱上了四楼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赶在第一时间用尽力气把门从里面关上,再用椅子和桌子把门框撑得更加紧固。
遍体鳞伤的邱丽丽紧紧贴着墙角坐在地上,她颤抖着,脸上挂满了恐惧和泪水。那只黄色的小猫直接缩成了一团躲在床底下。
贴在门边的郭子然可以感觉到门外的危险和威胁,透过门上的猫眼,她可以看见正在外面疯狂砸门的邱敏。房东没有跟着,不知道是不是去报警了?但是之前虽然有过其他邻居找儿童保护协会来处理,可是邱丽丽不承认自己被家暴的事情,称自己的那些青紫痕迹,是因为自己在家里不小心摔撞导致的,协会也没有办法。
现在这种场景就好像那些恐怖电影里面一样万份紧张,郭子然努力地让自己想办法保持冷静。每一秒都像是一年那么长。她无法预料将会发生什么,害怕极了。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吵闹和撞门的声音持续了几分钟之后突然消失了,外面变得异常安静。郭子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往猫眼外面看去,却发现门口空无一人,邱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郭子然暂时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去察看邱丽丽的身体状况,邱丽丽捂着自己的头躲在墙角,拒绝郭子然的接触。“不用担心,现在已经在安全了,让姐姐看看看你情况?我这里有医药箱,我可以帮你包扎,先让我看看。”在郭子然的安抚下,邱丽丽终于慢慢地也恢复了平静,她松开自己抱紧身体的双臂,让郭子然检查她的情况。邱敏这次的暴怒程度真的是前所未有的,邱丽丽身上受的伤也比之前要严重很多。
等到把伤口全部都处理包扎好之后,邱丽丽一个人安静的躺在床上睡着了,郭子然再次来到门口,却发现外边还是没有人。那只黄色的小猫处于炸毛状态,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你刚刚一定是被吓坏了吧,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不用担心……”
等待心情稍微放松之后,郭子然打电话给公司请了半天假。一直等到几个小时过后,门口都没有传来其他声音,她才敢把那个东西挪开,然后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确认过外面真的没有人之后,郭子然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家门,然后反手把门关好。
走廊里面也没有人,也没有什么怪异的痕迹。
邱敏呢?
郭子然有些茫然,难道说是房东报警了,刚才有警察来把她抓走了?可是并没有听到声音啊……
她顺着楼梯来到了三楼,探出头去看了看走廊那边的方向,最终还是没有踏进去。之后她又来到了一楼,敲了敲房东的门,房间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打开猫眼盖子的声音,确认了外面的人之后,房东才从里面把门打开:
“小郭你怎么来了?丽丽怎么样了,邱敏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丽丽现在在我房间里,邱敏……你……不是,报警了吗?难道不是吗?”
“我没有啊?”
两个人的对话增添了彼此的疑惑,他们一起来到了三楼,敲敲邱敏的房门,却没有人来开门。房东拿出备用钥匙把门打开,两个人一起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半个人影。
邱敏人间蒸发。
时光流逝,距离那件事情转眼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邱敏自从那天之后就失踪了,她好像没有其他的家人和朋友,再加上也没有工作,谁也没有帮她报警。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经失踪了。
两个人关于这件事情讨论了好多次,最后两个人也全部都默契的选择了闭嘴。对于房东来说,惹麻烦的人消失了,自己可以变得很轻松,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更何况就算是报警的话,说不定对方还会觉得是自己多管闲事,把自己大骂一顿。对于郭子然,她的生活终于可以变得平静,邱丽丽不会再遭受家暴。
房东原本想着应该要把邱丽丽给送到孤儿院去,但是郭子然主动提出先照顾她一段时间,因为她担心邱丽丽没有办法适应孤儿院的生活,而且也希望她可以再多享受一些家庭的温暖。
像往常一样结束了忙碌的工作,郭子然提着买好的晚餐走在回家的路上。在那个熟悉的拐角,她看到了正站在那里的白苒。白苒见到她,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冲着她的方向跑来:“子然姐姐,你最近下班的时间都好晚,我在这里等了你好几次,终于遇见你了。”
两个人做了简单的寒暄,白苒突然变得表情严肃,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差点忘了,子然姐姐,我这几天查到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哦。什么被有钱人抛弃了之类的话,根本就是她胡说的。实际上她是被一个精神病给侮辱了,但是对方不希望这件事情闹大,害怕家族名声被抹黑,所以才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不要把事情声张出去。”
白苒看着手里的笔记本,一字一句的说道。
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裹挟着冷意,一下子从脚底爬上了头顶。邱敏那种不正常的疲倦和如同遭受折磨一般的癫狂状态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紧接着,那只猫咪最近几天不自然的模样也浮现在眼前。精神病······难道说,被折磨的人其实是·······
“对了姐姐,你认识一个女孩子吗?长得特别可爱,头发是白色的。”白苒突然一下把自己的头凑到了郭子然旁边打断了她的遐想,“看起来年龄不大,可能是初中生或者是小学生的感觉。”
白苒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郭子然,再加上她嘴里面说的话。郭子然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内心中最深的秘密被人剥开了一角。空气安静了几秒钟之后,白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笑眯眯的往后退了几步,抱紧自己怀里的笔记本。
“是我上次给你推荐的漫画里边,最近刚刚出场的角色呀,姐姐你上次说回去之后也会看的,我还以为你会认识她呢。”
暗道自己疑神疑鬼,郭子然尴尬地笑了几声:“啊哈……哈哈,我最近这段时间的工作比较忙,所以暂时还没有看,我之后一定会看的。”
惴惴不安的仓促告别之后,郭子然继续往公寓的方向移动,一开始还是快步走路,到后面完全变成了小跑。到了公寓楼下之后,她气喘吁吁的环顾周围的地面,并没有发现什么,她想象中会看到的东西。
郭子然松了一口气,果然,邱丽丽只是个普通的很可怜的被虐待的孩子而已,明明就是邱敏把自己对生活的不满都发泄到了这个孩子身上,还管她叫恶魔。该不会是出现幻觉了什么的,果然,想来想去终究是自己太紧张了。
这就是所谓的做了亏心事就会害怕鬼敲门吗?
她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慢慢地调整呼吸走上楼,来到自己的门前,拿出钥匙打开门。房间里传来一阵水流的声音,郭子然把外套脱下来放在沙发上,朝着卫生间走过去。
“丽丽你是在洗手……”
话还没有说完就卡在了舌尖,郭子然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画面。邱丽丽踩在一个小凳子上面站在洗手池旁边,洗漱池里面装满了水,一个毛绒的黄色的东西被她按在水里,悄无声息。邱丽丽发出了轻轻地一声哼鸣,随即转头对上郭子然因为惊恐而扩张的瞳孔,一歪脑袋露出一抹甜得发腻的笑容:
“啊,你回来啦?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