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阴鸷地扫了眼被他称呼为“哈里”的人，随后收回目光，向周围的人吩咐了几句，不再停留，继续往前走去。
后方的卫兵推搡着少年，凶狠地道：“你这个小偷，跟我去看守所！”
“不……不要！”
深棕色卷发的少年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浑身不停地颤抖着。
“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去看守所，我妈妈生病了，我要照顾她，替她买药……”
卫兵说：“你爸爸呢？”
“我爸爸？”
听对方提起自己的父亲，少年的眼中冒出仇恨的光芒：
“他是个没用的男人，成天只知道醉生梦死，为此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要不是因为他，妈妈不会被气病，也不会没钱买药，更不用我上街行窃！”
“我管你有这个理由那个理由，你当街行窃、冒犯小韦尔斯大人是事实，跟我去看守所！”
卫兵充耳不闻，仍旧伸手去抓他，想把少年从地上拖起来，而少年抵死不从，两人一时几乎要当街扭打起来。
“放开他吧。”
另一道声音从旁边响起，却是方才出面劝走尤里，又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附近的约瑟·哈里。
“既然是这位年轻骑士抓到的小偷，那么后续就交给他自己来处理吧。
“不要再耽搁了，重新列队，出发！”
卫兵听团长大人发话，顿时也不敢再耽搁，匆匆忙忙地回到了队伍。
目光扫过许久未开口的西格玛，约瑟·哈里朝他善意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言，领着身侧的士兵，转身便离开了。
安娜看了看仍旧跪在地上的少年，于是伸出手，打算将他扶起来。
少年还记恨着西格玛阻止自己的行为，本想拒绝，一抬头，忽然发现对方是一名外貌精致可爱、比自己还小几分的银发女孩，不由愣了愣，不自觉握住了安娜伸过来的手，从地下站了起来。
安娜只觉得他看起来有些面熟，想了想，忽地脱口而出：“你的父亲，名字是不是叫尼尔·托比？”
尼尔·托比，是昨天他们在书店救起的中年男人，也是后来去药店买白夜的人。
“你认识我爸爸？”少年愣了愣。
“呃……有过一面之缘吧。”
安娜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不由一阵唏嘘。
原本还以为，尼尔是个好爸爸，结果事实竟然是现在这个模样。
“你妈妈病了？”西格玛低沉地开口。
“对，我想给她买药，但是家里真的没有钱，这才不得已偷窃……”
少年的眼眶渐渐红了，他抬头瞪向西格玛：
“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被抓，而且小韦尔斯那几个狗腿子，平时作威作福、欺善凌弱，我就是偷他点钱又怎么了？”
安娜帮西格玛说话：“可是偷东西本来就不对嘛。”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少年再也忍耐不住，呜咽着道，“让我看着妈妈病死？”
西格玛沉默着拿出钱包，从中倒出一枚金币，递给了少年。
少年一愣：“给、给我的？”
“对。”西格玛点点头。
安娜悄然看了一眼他的钱包——没记错的话，西格玛在给她买衣服以及买白夜的时候花掉了大部分金币，又为了做分析而付给了莉莉一部分定金，这个金币应该是最后一枚了。
论起贫穷，好像也没差多少了呢……
安娜颇有些郁闷地想着，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真、真的？”
少年脸上浮起挣扎的神色，似乎想要拒绝，可最后还是理智压过了冲动，颤抖着手接过了金币。
“我、我不会感激你的！”他涨红了脸，朝西格玛强调，“等我有钱了，会把金币还给你的！”
“好。”西格玛又点了点头。
“我叫彼得·托比，住在城东第五条巷子，22号！”
少年把自己的名字和地址一连串报了出来，似乎生怕西格玛找不到自己，没法上门讨债。
“知道了，你快去买药吧。”
目送着彼得远去，西格玛收起自己的钱包，眸光中染上几分复杂，半晌之后，低低地叹了口气。
“西格。”
含混不清的稚嫩嗓音从他身旁传来，却是不知何时抱了个梨子在啃的安娜。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其实挺矛盾的？”
西格玛没有接安娜的话，只淡淡地挑了挑眉：“梨子哪来的？”
“刚刚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帮一个婆婆收拾了下水果摊，她说梨子摔坏了不好卖了，就送给我了——哎呀，你别打岔嘛。”
注意到自己差点被他把话题岔开，安娜赶忙咳了一声，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西格玛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是注意到了约瑟·哈里在，故意这么做的吧。”
安娜又啃了一口香梨，甜甜的汁水沾得满脸都是。她嚼着梨肉，声音显得愈发含混不清。
“然后，又把身上最后一枚金币给了彼得……话说，我们还有钱付房费吗？”
“没有。”他说。
“啊？你是说没有这件事，还是说没钱付房费？”安娜赶忙问道。
“都没有。”
安娜当即紧张了起来：“糟糕，明天我一定抢在你前面率先出门，坚决不能让老板抓我去当清扫女仆！”
西格玛漫不经心地掏出一枚银币，抛上半空，然后伸手接住，低头看了看手心。
……是反面啊。
安娜仍然在絮絮叨叨：“明天我就去投奔莉莉，等你刷完盘子，还清欠债，我再考虑要不要来找你。”
“不怕被莉莉卖了还帮她数钱？”
“我怕明天就被你卖了——哎，这不还剩几个银币嘛，房费还是够的，西格又骗人！”
小小的女孩吃完了梨子，随手扔掉梨核，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瞪着西格玛。
西格玛无言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安娜的额头。
平常总觉得，这条龙是个无药可救的大笨蛋，可不知为何，她却仿佛有种来自灵魂本质的澄澈无瑕，与看透一切。
和自己，截然相反。
“喂，西格。”
安娜忽然朝他努了努嘴。
“我觉得，要么认真做一个好人，要么干脆当个纯粹的坏人，这样会轻松很多哦。”
“也许吧。”
金发青年轻轻地扬起唇角，扯出了一个不知是微笑、亦或是嘲讽的弧度。
“然而，人类却从来都是矛盾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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