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娘巡视的队伍走走停停,那些能提醒她这里临近首都的事物逐渐消失,除了那些被风吹的有些歪斜的路牌上的文字告诉两边的人现在离首都还有几里路,又或者已经从首都出发走了多久。
哪怕"航海家"努卡思皇帝已经证明这里临近世界的中心,商人和外交官们也在不断吹嘘着帝国商业的繁荣昌盛,但事实上人们能够定居的村落在荒野中还是分布的很稀少,有时在一大支满载货物的商队的马夫挥舞这马鞭催促着拉车的马路过的时候,除了那些茂盛的平原的青草以及草上括噪不停的知了,远处还能看到一些不合时宜的残砖断瓦,让远东来的旅人想起《黍离》之悲而引起悠悠然的愁思,尽管现在帝国的首都并没有被外敌围攻被叛军从内部毁坏又或者是怎么样,依旧好好的矗立在那。吹着带着咸味的凉爽海风,看着白帆在晚霞的映照下从远处一片片驶来。
这些残垣断壁并不是天生就长在这里,像是神话里由龙被虫蛀蚀坏了的牙齿植进地里而长出的残缺武士,有些是因为瘟疫废弃,这种死亡和因为战争或政变而造成的流血的死亡并不是一回事,虽然每个帝国的都城都会死上不少人,但人们还是会乐此不疲的住进去,住进那些新死者的房屋,以获得更多的政治地位与经济利益。全不管那些明晃晃的白刃刚刚就在这间屋子里斩下了四五顶头颅,饱尝了男人,妇人老人和幼童的鲜血。
而乡下的地产却没那么好运了,住在那些发过瘟的村子里总让人有一些膈应,好像病神骑着他那匹喘着粗气的马,披着斗篷,正用着注视其他地方的两三倍的注意力盯着这里,如有必要,他很乐意再从这片被瘟疫"赐福"过的区域夺走几条无关紧要的不敬神的性命,就像他在睡鼠的"大瘟疫"在半个帝国的乡村和城市中做的那样。
有些则是因为水利工程的失败,-在阴雨连绵的时节,被猛然涨水的河流淹没,成了意想不到的洼地,官员们(又或者是自己)考虑不周的牺牲品,由于缺少再度复原的资金,被人们直接放弃。
沿着这些残砖断瓦走下去,你有时候能看到一些古代的运河或者是遗留下来的一小段城墙,有些甚至是在帝国统治这里时便存在在此处了,按时间线来说的话,它们甚至比仅用文字和笔墨构成的帝国《历史》本身恒久远。
有些历史作家为了凸显福卡斯皇帝的威名赫赫,会在作品种告诉大家,在皇帝选择定都这里之前,世界渴望之城曾是一片了无人烟的荒地。是帝国的骑兵用铁蹄犁开处女地后又播撒下文明与繁荣的种子,才给这片土地带来无限生机。其实,这误导了人们,让他们以为这里并没有什么本朝之前的文明古迹可考。
远离了围绕着首都那片有些稠密的农田区,龙娘这才发现世界并不像是像坐满了观众的大竞技场中那样拥挤,有时她能看到一些布满了青苔的巨大的雕塑,灰白色岩石上的斑驳痕迹彰显了岁月是怎样无情的鞭笞着每一个人,哪怕他是用石头做的。
有些雕塑的前面会有雕了字的牌匾,身上那些微小的像是皮癣一样的绿植也没爬的到处都是,想要看看那牌匾上到底写了什么的人可以失望了,那些文字失传已久,认识的人不知道在哪个天涯海角。更别提有些文人还好意的磨平上面凹凸不平的刻痕,留下大家喜闻乐见的希腊语注释,当然,这大多变成了一些对旅行者的祝福,像什么旅行者愿你安康,又或者是一些百无聊赖的绯句一样无意义的诗,像什么今天天气不错,这里的草长的很高,风景很美。忠实于那些陌生的古代原文对他们来说似乎并没那么重要。没有谁正经做注释还会把原文给磨平的。
福卡斯皇帝曾告诫士兵们:
"不要迷信古代的荣耀,因为建功立业,还是要我们这一代人争取。"
士兵将皇帝的话看做命令,奉若圭杲。文人们也将这句话迅速的纳入作品和剧集中,更多的谱写当代或最近的荣耀。
随着皇帝在东线战场上接连不断的胜利,这种影响如此之大以至于成了一种福卡斯时代独特的美学:高傲,奢华而自信。
当时一位唱反调的塔族反对者曾在写给密特拉会内的亲友的信中这样写道:
"我不知道这片土地上过去的人们迷信的是什么,我只知道现在人们迷信的是皇帝。"
这些鸠占鹊巢的希腊文大多都是在福卡斯时代被诗人们刻下,那些欣喜若狂的手写下它们时这些雕像也许还没现在这样沧桑,你可能还能看清面前这个石头做成的人的鼻子,他的身上也没这么裂纹。周围可能还会有招手示意的同伴,而不是现在这几个缺了脑袋的石柱。
如今已有些年头了,这些雕塑上横七竖八躺着的裂纹变得就好像是活人身上的衣物的褶皱,你外出看到走来走去的人,他们大多都穿着衣服;你来这里看到一动不动的雕塑,他们大多都有着裂痕。
从奢华的宫廷抽身而出,苏帷的巡税队伍走着宽敞的大路,行过了青草覆盖的平原。来到了布律西斯领的地界。一些牛正在舔着河边的石子,它们的牛角弯曲的的幅度很大,像是天上弧形的大月牙。这些牛来自爱琴海诸岛公国,经过远海大帆船和浅水排浆船的颠簸送来后被寄养在这里。
布律西斯领临近首都,是税务较为宽松的皇家领地,由一位效忠于巴塞丽莎的男爵打理。这里的农耕区并没有首都那么密集,除了植被覆盖的原野,还有起伏的丘陵和茂盛的森林,有一片皇家直属的狩猎保留地,让王公贵族们不至于去在享乐时纵马踩踏可怜农民们的麦苗,当然无故闯入的偷猎者也会被按照盗窃皇家财产而从重论处,最高死刑。
苏帷想到了那个有关于月亮与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的梦,心里有些痒痒,这里可和皇都那片猎场不同,怎么说呢,更大,更自然,更野性。如果说首都的猎场是一座精心雕琢的御花园,那这里的狩猎保留地就是一片更广阔更自由的花海,像是那些不热衷于循规蹈矩的神灵更原因撇下他们争权夺利的亲人,来独自消愁解闷的地方。
作为和狩猎有关的地方,这里自然是有着月亮庙的,苏帷决定在打到猎物后先给女神供上几只,让自己今晚做梦还能见到她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