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踩着点到了教室，一进门，是高个子的体育老师，挺直地站在讲台上，林子暗中嘀咕着：难怪校门口没见他身影，体育老师除了闲散时间教人做做体操，大部份时间，在学校保安室，和警卫大爷唠嗑，没错，体育老师兼并学校保安一职。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现在应该是语文的早读课，体育老师来了，那就是语文老师不在。体育老师翻了翻语文书，让大家齐声读课文，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无力的一重奏变成了杂乱的三重奏，体育老师皱着眉，用蹩脚的普通话重新起头，很快他发现这并没有用，索性改成了默读。
余老师没来，许蔼小声嘀咕了一声，林子有点搓火地说：“我哪知道。”她耳里刚灌了哭死人般的朗读声，心里特烦。
教室里好不容易静下来，石磊刚打算入睡，就听见林子抱怨地说了句没来由的话，他心里在意，也好奇起，嘴唇动了动：“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林子没什么语气道，又不由地问：“你知道为什么老愚没来吗？”
“我听说老愚家里出了事，老愚的父亲脑溢血，在城里住院，老愚肯定是去照顾老人了。”石磊道。
“原来是这样。”林子接着问：“脑溢血是什么？”
林子的表情很真挚，似乎是真的好奇，石磊犹豫着，还是解释起来：“就是脑出血，脑内血管破裂了，所导致的一系列症状。”
石磊觉得自己表述得不准确，又补充：“一种原发性非外伤性脑实质出血，有继发性的，也有原发性的……。”
林子五官有情绪地蹙在一起：“行了，你赶紧睡觉吧。”
石磊：“……”隐隐间就觉得自己不该解释。
忌恶仇站在石磊身后，向许蔼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许蔼想了想，道：“余老师的父亲生病了，余老师现在在医馆照顾父亲。”
忌恶仇拿扇柄敲脑袋：“原来是这样，难怪我见余成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林子托着下巴，板着眼看忌恶仇：“你怎么又回来了？”
忌恶仇有些窘迫：“我去看了那棵槐树，还是没发现什么。见余成没在家，想着他会在这，来这着转转，顺便看看林姑娘和许姑娘。”
“林子，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石磊没睡着，他抬起头看林子，一脸担忧，用食指对着脑袋画圈：“这里承受的压力太大了？”
林子确实遇到了事，不过不是很重要，更谈不上压力，她耸肩：“没，你赶紧睡吧。”
石磊睡不着了，他翻开语文书，真就默读起来。
许蔼走到忌恶仇身旁：“难道与槐树没什么关联。”
忌恶仇摇起折扇：“我倒觉得与余成有关，今早我爬上槐树，发现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那个位置，刚好能看见余成的房间。”
林子想说话，嘴一张又合上了，她翻出书包里的笔，在崭新的语文书上写下“不如去老愚家里查查”。
忌恶仇眯了眯眼，看不懂这歪歪扭扭的字，许蔼看了一眼，道：“林子说去余老师家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林子对许蔼翘起大拇指。许蔼有些难为情：“私闯民宅，窥人隐私，不妥吧！”
林子翘着的大拇指往下弯，拳头紧紧地攥着，她看向忌恶仇，用眼神问忌恶仇觉得怎么样。
忌恶仇扇子一合：“许姑娘，我们一不偷窃，二不扰民，三不散布人隐私，不如去看一圈，没准真有什么线索。”
许蔼想了一下，道：“好吧。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林子歪头，用食指指忌恶仇，又用大拇指指许蔼，最后指了指教室敞开的后门。
许蔼很快懂了她的意思：“忌大侠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许蔼与忌恶仇离开了教室。林子身旁身后突然没了人影，她有些无聊，又睡不着，就这么看着窗外发呆。
体育老师把试卷发了下来，第一节课和第二节课随堂测验，林子看着熟悉的试卷，没觉得和上次的试卷有差异，唯一的区别是作文题目变了。
林子填完填空题，翻到作文那一页，读了读，是写梦想，林子写下标题“我的梦想”，看着这几个字，她忍不住笑了，她觉得光是“我的”这两个字就很可笑，她划掉这两个字，划着划着，两个正正方方的小格子，黑成一团，她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不错的标题——“伟大的梦想”，还没写上去，笔没墨了，她扭开笔盖，抽出笔芯，一看，黑点点都不剩，她手一松，笔芯掉在地上，在她脚边，在她眼底下，她脚往前一踱，笔芯往前滚，在桌子腿间，看不见了。
前排的同学，唰唰地写。前桌的赌神没了“法宝”，抓耳挠腮地想答案，他卡在第一个选择题上，久久不能下笔。石磊还没睡醒，林子知道他成绩不错，但没动过抄他试卷的心思，他的试卷比林子的还白，林子已经交卷好几分钟了，他才慢悠悠地从桌面上爬起来，看报纸似地看试卷，浏览了一遍，他才翻到作文那一页，笔一转，空白的格子里，一个又一个酷炫的文字出现了。
林子又提前交卷了，她在塑胶跑道上溜达一圈，实在太无聊了，她找了块地坐着，看上体育课的小学生，大概是一年级的小朋友，他们要么站得扳直，要么手不安分地扣刮，老师做一个动作，他们歪歪曲曲的弄出了好几个版本，林子就这么找到了乐趣。
许蔼和忌恶仇穿过木门，进入余成家中，屋子中间是熄了的火炉，两条长凳子围着火炉，墙上挂了日历，今天的还没撕。他们往里面进去，衣架上挂着余成的白衬衫，白色的蚊帐一左一右地拉开，里面是折叠成长条的被褥，雕花拔步床对面是书桌，上面摆有试卷，拿陶瓷砚台压在上面，书桌上方有扇窗户，是木门窗户，抬头能仰望院子里的槐树。
许蔼总觉得不对劲，屋子干净整洁得有些空落，比如她现在站的这块空间，那么宽，竟然没搁置着什么。
“奇怪，余老师一向爱看书，屋子里竟然一本书都没有。”
忌恶仇指了指书桌下的樟木箱子：“我上次见余成把书放在里面。”
许蔼蹲下身子。箱子很大，几乎占满了书桌下方的空地，还上了挂锁。
“我觉得余老师家里似乎少了些什么，像家具什么的，这里应该有个柜子。”许蔼指着墙下的空地道。
忌恶仇道：“之前有人来过余成家，搬了些柜子、陶瓷玉器之类的，家里才有些空空的。我当时以为是要重新添换家具，现在想来，应该是把家具卖了出去。”
余老师卖了家具，是缺钱？难不成余老师的父亲病得很严重，且急需一大笔钱。
“也不知道余老师的父亲病情如何。”许蔼低声叹道，她站起来，又看了看，与忌恶仇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便回了学校。
体育老师手里拿着一摞试卷，往另一栋楼走，是小学部，一共五楼，一楼主要是教师办公室，看体育老师的样子，应该是要把试卷放在余老师的办公桌上，想到这里，许蔼拐了个弯，跟上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与办公室的老师们打了句招呼，又熟门熟路地拉开抽屉，把试卷放进去。短短一瞬，许蔼瞥见抽屉里堆有花白的试卷，以及一本书，许蔼记得这本书是余老师最近所偏爱的一本。体育老师没有逗留，转身就走了，许蔼盯着办公桌面，有些愣神，桌面上是笔筒、堆成小山的粉笔盒、几本的语文书。
余老师向来爱书，他的书鲜少见折痕，大多是阴影似的污垢，淡淡的，以及无可避免的翻书痕迹，他对书的珍爱深沉而持久，抽屉里的那本书最能体现。
说起那本书，看起来有些旧，纸张微微泛黄，像岁月洗淀过，书页平整，因为经常翻阅，书很蓬松，让人产生轻巧的错觉。许蔼记得这一本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作者是金庸，之所记得，是林子无意吐槽过他，大体是老愚天天看书也不嫌头疼。
许蔼没有接触过小说，只知道学校门口的小摊上有两块钱一本的小册子，小册子的封面是眼花撩乱的图画，内容是四大名著，不过并不齐全，读起来没头没尾，又欲罢不能，她记得班上的男生凑到一起，共享手里的小册字，还齐心协力地拼接出完整的小说内容，热血了一段时间，发现小摊的老板也凑不齐，一夜间，风靡一时的小册子消弭了，许蔼还没来得及接触，小摊换了别的商品，新的热浪再度卷来。
“我见过这本书，余成经常看。”是忌恶仇的声音。
许蔼转过头，忌恶仇微微躬着身，目不斜视地盯着抽屉上的缝隙。
“十一年前，我第一次来到仙境，在槐树上，见余成捧着这本书读。余成本来把这本书也装进了木箱子里，不为何又拿了出来。”忌恶仇感慨道：“没想到这本书保存得如此完好。”
“你知道这本书？”许蔼问。
忌恶仇直回身，折扇垂在衣袍侧：“说来惭愧，在下虽识过一点字，却对这本书上的字不识半点，也从未见过这本书。”
许蔼想到了一个人，石磊，她的同班同学，初二的时候，以他为首，班上的男生掀开了挺闹腾的凑书，他们浩浩荡荡地去小摊上挑小册子，挑他们没有的，一旦挑到了，大中午的，不回家，一窝蜂似的围在教室，又是清点又是排序，把小册子做好标记，理成一排，放在教室后面的柜子上，供大家免费看。不过这种无私奉献没持续多久，柜子里的小册子只出不进，甚至不翼而飞，这事也就无疾而终。
没准石磊知道这本书，她想着，跟忌恶仇回到了教室，后排的的同学几乎趴了下去，林子与石磊也趴着，许蔼抬头看讲台上老师，是物理老师。
“林子。”许蔼叫了一声。
林子没有动静，许蔼指了指空着的座位：“要不，我们等一下再叫她。”
忌恶仇温和一笑，扇子炳对着椅子：“许姑娘坐，在下站着即可。”话音一落，他刷开折扇，摇了摇，似乎对黑板上画的电路图很感兴趣，他听了一会儿，扇子不动了，抱着双臂，虎眉皱着。
下课铃声响起，物理老师推迟了几分钟，才负着手离开教室，他前脚刚走，有同学昏昏乎乎地趴在桌子上，也有兴高采烈往外冲的。
整节课下来，许蔼也有些迷糊，像一串枯燥的数字，挺长的印在脑中，一想吧，有些模模糊糊的，不想呢，脑子里总会闪过几个片段，这种时候，有一只笔能直接记下，也就不用费神费脑，她放松地扭脖子，看见忌恶仇困惑的一张脸，茫然的、愣愣的，还在盯着黑板。
她喊了好几声，忌恶仇才回过神：“许姑娘，你叫我？”
忌恶仇恢复温和彬彬的模样：“我方才听先生授课，一时愣神，对不住了，许姑娘。”
“在下实在才疏学浅，先生所讲的知识，饶是全神灌注了，也理解不了。”忌恶仇摇了摇扇，眉目间是温和的笑意，嘴角却流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许蔼知晓忌恶仇听了一整节的物理课，有些惊讶：“你是古人，不理解未来的知识也很正常，就像我们，学习文言文也没有那么轻松，没有老师教的话，我们都不知道讲了什么，更不理解其中蕴含的哲学道理。”
忌恶仇：“多谢许姑娘指点迷津，在下已豁然开阔。”
见忌恶仇恭敬的态度，许蔼吓得一滞，就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哪里能指点迷津，忌大侠实在是太客气了，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生涩地说：“言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