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发现在白成山眼中的小孩子是记不住事物的,哪怕是六年级的孩子。
自白薇上初中后,白成山毫无预兆地对白薇关心起来,他像慈父严父般对白薇谆谆教诲,偶尔会叹气说白薇母亲死得早,自己忙于工作,对白薇的关心不够。
白成山的关心是从白忙之中抽出来的,在旁人看来明明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说几句。
最近他兴致缺缺,很长一段时间没来看白薇,白薇差点就习惯了一个人无拘无束的生活,是的,白成山对白薇有股无形的掌控力,也许白成山自己都没注意到,但白薇注意到了,他把白薇当成了手下,一个有血脉关系的手下,对他而言手下一定要忠心耿耿,对他毕恭毕敬,一旦忤逆他,就要承担咎由自取的后果。
周佳丽就是白成山的“手下”,白薇自然不愿走周佳丽的老路,所有她要忤逆白成山。
白成山不懂得教育,只会口头讲要听话,要懂事。所有她在学校里捣乱,让白成山知道,她和他的手下不一样。
“我的大小姐,你这周第几次打人了?再聚众群殴,可真要被学校开除了。”雷北从办公室把白薇接出来,调侃道。
“就是女生间的小打小闹,哪有那么夸张。”白薇不以为然道。
雷北噗呲一笑:“小打小闹?那个女生脸肿了大半,嘴角还渗了血,你这么说不太合适吧。”
白薇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一帮人去要债,把刀架在人脖子上,管这叫天经地义,几个女生推推搡搡,就叫聚众群殴,你觉得合适吗?”
以前雷北觉得白薇像她母亲,阴沉沉的,现在他觉得白薇像她父亲,情感冷漠,性格扭曲,她要是讨债,目的不是钱,而是人命。疯狂而狠毒。
“无所谓,反正你也要转学了。”雷北耸耸肩。
白薇眯了眯眼:“这么突然,最近生意不好?”
白薇或多或少知道点白成山的黑色产业,也知道白成山的手不干净,所有雷北也不含糊她:“老板的意思是暂避风头。”
“白成山要跑?”白薇老成地问。
雷北看着这位“小老板”有点想笑,她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白成山的势力有多大,连雷北都搞不清楚,只有跟着白成山打天下的几个元老知道,但是这几位元老过得很凄惨,有妻离子散,有半身不遂,还有…像雷南的。
“并不是。除了老板要暂避风头,我想你也要暂时避一避。”
“为什么?难道白成山的仇家要找上门?”白薇沮丧般地说:“为什么不直接找白成山,大人可真不讲道理。”
“小孩子才讲道理。”
“这句话我听过,”白薇笑了:“从小孩子嘴里听到的。”
雷北套上头盔,长腿跨上机动车:“你自己打车回去。”
“你要去哪?难道照顾我不是你的工作?”白薇的口气没有一丝嗔怪意味。
自打雷北负责接送白薇上下学后,就不再负责讨债,而是给白成山打下手,仅听命白成山,算得上白成山的心腹。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压力,你不懂。”雷北叹气般说:“我要生活,就要努力挣钱。”
白薇笑眯眯地看他,打趣道:“所以你要去精神病院,赚精神病人的钱?”
“都是为了生活。”
精神病院大门前,停着一辆骚气的大红色机动车,机动车的主人对门卫说了几句话后,悠闲地走进精神病院。
不久,医生带着雷北绕到住院部后的小花园,他们停在长廊上,不打算走到小花园中央。
“不去见个面吗?”
雷北看着雷南混在一众蓝色病号服里,脸上洋溢着笑容。
气氛很是融洽,精神病人的快乐似乎很简单。
“他最近怎么样?”雷北不答反问。
“目前来说,精神状态还行。”
雷北斜睨他一眼:“我说的不是这个。”
医生会心一笑:“如你所愿咯,不然还能怎么样。”
“如我所愿?”雷北眯起眼:“那就愿我哥早日康复,毕竟我可不想他一辈子呆在精神病院。你知道的,老板要躲一阵子,与此同时,洗白旗下产业,所以他弄了一条完全由自己掌控的暗线,除掉身边的老狐狸,把自己摘个干净。”
“你打算怎么做?”医生的声音小了些。
“老板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背叛他,绝对没有好下场。”
“所以,你打算追随他?”
雷北啧了一声:“据我所知,忠心他的,死的死,残的残。”
医生点头,认可他说的话。
“老板下手狠辣,终会引起弟兄们的心寒,但老板精明得很,有些事他不会明里做,不仅如此,他还会在明里装好人,所以暗里要有人替他做事,明里要有人拥护他。”
“这就是你淡出的原因?”医生咂摸出雷北的话,嘴角勾笑:“你要是当个好人,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雷北笑了,不大正经的笑,带有一丝玩味,他偏过头,立马换了副愁眉不展的表情:“白衣天使,你一定要帮我治好我哥,我就这么一个亲人,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抱歉,我不是白衣天使。”医生揽上雷北的肩,“不过你放心,这事我会帮你的。”
雷北看着医生微微踮着的脚,想笑,他忍下去,“我听说这家精神病院被收购了,换了院长,连老板安插在的人也被换了下来,这事你知道吧?”
医生不再哥两好的搂着雷北的肩,皱起眉来:“废话,我就是这的医生,当然知道。”
“跟老板有过节?”
医生摇摇头:“应该不是。白成山就是个地头蛇,靠黑吃黑起家,还没这么大势力。”
“你这么说我老板,搞得我很没面子。”雷北抱着胳膊,笑了一下,说。
医生无语地看他一眼:“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
“我也是道听途说。”医生声音小了下去,“你知道高级私人医生吧。”
“知道,有钱人才有的。”
“性质差不多。”
雷北张大嘴:“我去,这么豪。不过这样也好,少了老板的眼线,你做事也方便多了。”
医生用胳膊肘捣雷北:“这么说来,你是不是欠我一个人情。”
“你在暗示我给你送红包?”
“去你的,我才不稀罕你的破钱。”
雷北双手抄篼,一脸正经:“我要离开一两年,我哥就拜托你了,哪天请你喝酒。”
“想好了?要回家种田?你要是真回家种田了,我可要高看你一眼。”
“你现在不就在-高看我。”
医生愣了几秒,喝声:“去你丫的。”
转学的消息不是由白成山亲自通知的,而是雷北通知的,白成山有可能已经躲了起来,白薇想,反正要转学,白薇干脆不去学校了,也不知雷北联系学校没,班主任、教导主任是一个电话也没打,白薇在家静坐着,就等雷北来。
也不知是精神病院太偏远了,还是白薇住的地方太偏僻了,或者两者都有,雷北每次去兼职,都要第二天下午才回来。
白薇吃着零食,一通电话打来:“姑奶奶,您今天不在学校啊!你怎么不支会一声,我现在搁校门口跟傻子似的等你。”
“白薇充耳不闻,淡定的挂掉电话,发个一个极其简短、难明的短信——“!”给雷北。
雷北刚准备骑车,上衣口袋“嘟嘟”地震动,他摸出一看,皱了皱眉,现在的网络用语都这么复杂了?
没多久,雷北到了白薇所住小区,路上遇到对户人家,看样子两位老人刚买完菜,携手相伴往家里走,两位老人先是复杂地看了一眼雷北,然后笑霭霭的,拉开手上的袋子,热情接待:“白薇哥哥回来了!来来,刚买的蓝莓,你抓点吃。”
雷北看也不看,推手拒绝:“不了大爷,我不爱吃蓝莓。”
大爷不依不饶地抖了抖口袋:“抓点,给白薇吃。”
雷北不是个尊老爱幼的人,以前讨债时,还拿欠债人的父母、妻儿威胁过,如今却被风烛残年的两个老人挡住了去路,他不耐烦挥手:“她也不爱吃。”
说完,他也不管两位老人,大步往前走。
两位老人望着他的背影叹息一下,挪脚走。
雷北捶了捶门,里面没有动静,他翻出钥匙,打开门,见白薇双腿盘在沙发上,手往嘴里送零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粗略一看,是大包小包的零食、几瓶饮料,还有一袋蓝莓,他走过去,把电视关了。
“怎么不开门?”
白薇继续吃零食:“你没钥匙?”她把电视打开。
电视屏幕上播放着一部苦情剧,几个女人在围着一个男人,哭哭啼啼的。
“你喜欢看这个?”雷北一脸嫌弃地问。
“不喜欢。”白薇放下零食,拍了拍手:“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雷北偏头看她,这时电视进入广告,白薇指了指桌上的蓝莓,淡淡道:“去把它洗了。”
雷北看了眼拿着遥控器换台的白薇,站起来,提起装蓝莓的袋子,走到厨房。
广告还在放,白薇放下遥控器,捻了颗挂满水珠的蓝莓,往嘴里送,“男主从头到尾没为女主角做过什么,而男二倾尽所有,一心一意为女主,可女主只钟情男主,男主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让女主对他死心塌地。”
“可能是真爱吧。”话落两秒,雷北笑了,这话太他妈酸了。
白薇咧嘴笑道:“你们成年人还有这种东西啊!”
雷北脸上有点挂不住,主要是他刚说了句很酸的话,他故作轻松:“谁知道呢,成年人很复杂的。”
广告结束,电视屏幕播放着被广告打断的精彩剧情,雷北忍不住,偏头看了眼,画面上一个年轻的女人搀扶着年纪稍长的女人,年级稍长的女人泪眼婆娑,对着斯斯文文的男人说:“你不能和她在一起,你们是亲兄妹啊!”
此言一出,男人晴天霹雳般僵住了,围着男人的女人们瞪大了眼,纷纷看向角落里出神的女人,女人愣了愣,激动起来,抓住男人的手:“原来你是我的哥哥。”
男人似乎不能接受,神情癫狂:“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雷北转回头,神情复杂。
电视声音有点吵,白薇把电视关了,沉默了一下,说:“流着相同的血,难怪女主不喜欢男二。”
雷北不满地“切”了一声,反驳着:“就算流着相同的血,也不影响男二喜欢女主。”
“男二对女主不是亲情?”
雷北烦闷地说:“怎么会是亲情呢,这男的才知道女的是他妹妹,亲情这东西又不是无缘无故有的。女的不清楚,但男的对女的一定是爱情。”
白薇身子往后倾:“所以男二对女主是爱情,以后还会有亲情,那岂不是亲上加亲。可老师说过,近亲是不能在一起的。”
“屁~。”雷北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跟白薇扯电视情节,更加烦躁了,连忙结束话题:“对对对,老师说得对。”
白薇笑起来,眉眼弯弯的,“你真这么想?”
雷北愣了愣,不大情愿顺着白薇说,他不想扯这个话题,犹豫着,听到白薇语音一扬:“就太好了。”
一句话顿半天?雷北端坐起来:“少看点电视,看多了,人会傻的。”
白薇若有所思地点头,说:“是会傻掉。”
门外响起敲门声,雷北去开,是送饭的阿姨,雷北接过,没让阿姨进门。
“吃饭了。”雷北放下饭菜,说。
白薇支起腿,看了一眼,“你吃吗?分点?”
像是在邀请,又像是赶人,雷北抽出一根烟:“你吃吧。”
白薇没什么胃口,挑了几筷子,就放下不动了。
雷北磕了磕烟,说起了正事:“老板的意思是走得越远越好。洋人的地界,怕是水土不服,所以我打算带你去乡下。”
“你要退休了?”
跟着白成山是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但是一直跟着白成山,很可能尸骨无存,哪怕是白成山的心腹,这点在白成山绞杀身边人时,雷北就注意到了,他有两个选择,一是由白成山的心腹,逐渐成为边缘人物,这样的人,白成山不会花费太多心思;二是扳倒白成山,现在能扳倒白成山的人几乎没有,他既不能依附别人,也不能与白成山硬碰硬。
两年前,他告发周佳丽对白成山的背叛,就是为了接近白薇。照顾白薇的是一件没有前途的活,这就是给人带小孩当保姆,兄弟们都不明白他为什么坦然接受白成山的安排,殊不知,正中他下怀。
借此,他成了白成山若有若无的棋子,他退出暗线,却能在关键时刻跳出来,成为扳倒白成山的重要棋子,也可以……。
“你这样说也没错。”
白薇对即将要去乡下一事没表现出一丝不满,她调侃雷北:“你分钱不出,让我替你养老?”
“我的钱可比不上老板的,不过你要是惦记我那点遗产。”雷北十分大方地说:“那就都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