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秋见胡雁
骑在高头大马上，明明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李银瓶的心情却越发不爽。
虽然说随着深秋的临近，天气逐渐萧索转凉，但李银瓶身为龙裔，并不是特别怕冷。
因为在赶路，她没有穿自己那一身金光闪闪的鱼鳞甲，而是穿着更轻便的绣红袍，金线在上面画出了飞鸟与鱼的图案。袍子里面衬了一些丝绸，能让肌肤感觉更舒服。
腰间挂着一把短刀，刀鞘上镶嵌着乱七八糟的宝石。相比名刀而言，李银瓶更爱收集这样的刀鞘，不是因为上面镶嵌了有名的宝石，用了昂贵的木料，而是因为它们既漂亮，又是刀鞘。
而名刀基本上都放在鞘中，不轻易示人，如衣锦夜行。看不到的话，又有谁能欣赏它们多么好看呢。
有时候李银瓶感觉，自己对漂亮女子的喜爱，就和爱收集漂亮的刀鞘差不多。
她环顾一周，看到了汉王卫的精锐骑兵，他们的甲胄闪亮，红色的雉羽盔缨随风飘扬。
在不久前李银瓶注意到自己的护卫骑士的甲胄因赶路而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尘土，就要求这些护卫在赶路期间也要擦拭铠甲。
这可苦了那些轮换上来的骑士了，一边要保持警惕（虽说有斥候看着），一边要注意仪表。穿着铠甲让人的活动范围受限，戴着头盔视野也不是很良好，但事情总要人来做。主子已经发话，只能想办法克服了。毕竟谁叫他们是汉王三卫的成员，出了塞就相当于汉王的家奴，他们的任务就是在这片苦寒之地让汉王生活的尽可能滋润，无论是从事生产劳作还是烧杀抢掠。
好在轮换下来后就不用穿着这一身铁甲了。没穿甲，这个可以说是苛刻无理的要求也就自然而然的从自己的肩上消失，落到他人的脑袋上。
虽说没必要强迫整支队伍，但至少要让自己的身边人瞅着顺眼。
秉持着这个观念，李银瓶觉得那些视野里的内附的游牧民就是让自己感到不爽的来源。
虽然能够让李银瓶看到，有资格在在较远处侍候的都是这些内附部落中的贵族骑兵，他们的皮甲都比较整洁，头发也束了起来，裹着毛皮帽子，有的人的弓上还雕着花纹，马匹也裹着红红绿绿的轻纱。
但李银瓶总感觉他们不伦不类，也许是平时看周人看多了罢。其实这些人的束发方式本就与周人不同，应该是内附后逐渐改变的，草原人原本没有束发的习惯，他们只是割一个发髻，要不然就扎辫子。
这种束发方式让内附部族于草原上的其他部族加以区分，也是他们皈依王化的外显。
这种小情绪在从那群人中看到了一个矮个子骑士达到顶峰。
他的个子应该和李银瓶差不多高，但骑的马比李银瓶骑的马矮得多。正举着弓尝试着让自己的坐骑跳起来。其他的贵族骑兵们有的严肃沉着，有的沉闷无趣。
想想自己座下这头徒有高大仪表，但性情温顺，跑的也不快的畜牲。
李银瓶一抬手，叫旁边的骑士将那家伙领过来，正好找点乐子。
天上刚好飞过一排大雁，李银瓶也不管它们是不是出周塞入胡天的游子了，听说秋天的鸟都比较肥，也许可以一起射几只肥雁玩玩。
想到这里，她又吩咐道:
"把我的雕弓拿来"。
人带过来之后，李银瓶才发现那骑手竟然是个小娘，
她身形单薄，头上带着一小顶毛皮帽，应该是河狸皮做的。像被什么东西顶起来似的，帽子起的很高，束发的形式和那些同族的男子一模一样。只不过头发更长更柔顺，亮黑的发尾从腰间垂下，落到那匹小马背部带着图案的软垫上，好像地毯上蜿蜒的墨迹 。身上穿着一套束身皮甲，外面穿着一套黄狐裘。
她在那匹矮马上摘下帽子致礼，李银瓶看到了在她柔顺的黑发间低垂的，一对猞猁一样的耳朵。
草原人并不是人人顶着一对兽耳，大多还是和周人生着形相近的耳朵。只有贵族中才有人身怀异相，以作为祖先尊贵血统的证明，草原上的图腾崇拜并不是空穴来风，虽然说现在草原上留下的部族开始相信南边传来的三相佛法或者西边的回回教门，但传统毕竟是传统，这个小娘也因为长了这一双耳朵而在族中备受宠爱，从她能和男子们待在一起，能够有资格让李银瓶看到就能说明这一点。
无论是周人还是草原人，甚至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在这个时期都是以男子为优先地位的。而男子的服饰，礼仪，束发与妇人区分开，以周人为例，周人是不许妇人学男子束发的，而男子可以穿妇人衣装，比如梨园中的戏子 。通过这种隔离处理，某种程度上也能够彰显他们更高的地位。
但没人敢用寻常的两性看待龙裔。
因为雌龙和雄龙都能使其他种族的女性受孕
雌龙自己不能怀孕，在上古的时候也许可行，但如今只能靠其他种族孕育，龙裔的两性代表了大周道学所说的阴阳两仪，是两种宇宙基本要素的对立体现，并无高下之分。
那小娘披着的那套狐裘看起来暖洋洋的，皮毛的光泽显示它有很高的质量，她的纤细的脖颈从那狐裘的毛中露出，更显得柔滑细腻。
脖子上用红绳拴了什么东西，在衣服的遮挡下引而不发，实际上是一块温润的玉，滚在胸前的肌肤上。被体温捂的很是热乎。
受到连绵不断的文化影响，内附的部族和周人们的认识一样，都认为玉可以养人，甚至有一些辟邪护佑命运的神秘作用。
她的皮肤是浅浅的榛子色，看上去健康而有光泽，面容清秀，看她低眉顺目的时候有一种很类似于周人女子小家碧玉的气质，但扬起脸时却又从那杏眼中放射出年轻的活力，显得元气满满，是一种李银瓶喜欢又说不清楚的异域情调。
她的脸上没有遭遇过苦难障碍而留下的痕迹，哪怕是游牧贵族也会因为打猎或在外奔波而在脸上留下风吹日晒的痕迹，除非是使用昂贵的药材，有意识的保养。
也许是内迁冀州驻牧的安稳生活，也让这兽耳小娘长了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
对于汉王的邀请，那兽耳娘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兽耳娘骑马的时候很活泼，但射箭的时候却很沉稳。她拉弦的右手带着小牛皮指套，应该是为了避免手指被弓弦割伤，或者磨出不漂亮的茧子。
只见她拈弓搭箭，例无虚发。射中之后也很沉得住气，只是用手捻了捻头发。
可怜了那些刚出塞没几天的大雁，在你一箭我一箭中，一只只哀鸣着掉下去，最后只剩下那一只领头的在空中不知所措的逡巡。
前两天在草原上赶路的稀奇劲似乎在这个上午消耗殆尽，毕竟草原和猎苑还是有所不同，这里茫茫一片，见不到树林，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无论怎么骑都看不到边际。
很快龙娘就对自己骑马这件事失去了兴趣，只觉得屁股在马鞍上如坐针毡，尾巴也无处安放。
"当我的侍女怎么样，你愿意吗？"
李银瓶用江宁话问道，在江宁府的时间比在京畿路长的多，比起官话她更喜欢用江宁话。在江宁府，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如果用江宁话发问，那对方就必须用江宁话回答。听着长姐府上的那些女人温柔婉转的音调说话完全是一种享受。
她脑子里想着，把这小娘收为侍女应该和那些文官说的团结草原民族应该差不多吧。自己这更是一箭双雕。
汉王的声音不小，草原贵族的听力又更好，几个听到的年轻人的表情有些难看，他们都是内附部落的贵族，知道要跟着汉王，听得懂江宁话的。
让贵族去当端茶倒水的侍女，在这些草原人耳朵里无疑是一种刺痛，提示他们内附后令人宰割的处境不过既然决定了让那小娘来随从王驾，便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考虑到汉王的侍女里有不少贵族出身的周人女子，也许这其实是一种恩宠也说不定。至少汉王将他们当做家奴，而不是猪狗。
尽管对龙裔的傲慢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一种苦涩涌上心头，这可和内附时与那些瓜州的官员打交道不同，那些周人对草原贵族还是有所尊重。
周人中也有不少豪杰。龙裔是如何骑到他们头上，还让他们如此泰然自若，甚至感到荣幸的呢？想到草原上也曾经有神灵一般的大汗，教无数一言九鼎的勇士去效死崇拜，甚至攻到拂菻国。领头者也有些释然，既然已经决定跟随汉王，便应该抛弃掉草原上带过来的规矩，毕竟草原上的规矩哪比得上周人的规矩多……哪怕要抛弃掉的是自尊。
与射雁时的英姿飒爽相反，那小娘很羞涩的按周人的规矩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下来。
李银瓶挺高兴，便抬抬手，让那小娘上来抱着自己去找后面的车队，感受着背后起伏的柔软，李银瓶感觉自己没穿那身鱼鳞甲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转头看了看那只兽耳娘羞涩的面庞，李银瓶在她的脸上吹了口气，惹得她一声惊呼，李银瓶很满意，准备到后面的大车里和这个新认识的小娘好好玩一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