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中响起一阵笑声。
原因很简单，单论入口这儿家酒馆的酒不算烈，能被这种酒呛到的雏儿在这还真不常见。
宋柏舟红着脸擦了擦嘴角。
抬起头发现陆久安正心平气和的小口喝着酒，似乎早就料到这种情况，这让第一次喝酒的青衫少年有些恼火。
陆久安随手抓了两颗花生丢入嘴中，淡道：“我说了，让你慢点喝。”
宋柏舟皱眉道：“那你为什么不喝慢点？”
陆久安一口将碗中剩下的酒喝完，看向宋柏舟。
宋柏舟心湖一颤，他突然发现，这好像是陆久安第二次面对面直视自己，上一次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干嘛？”
陆久安摇了摇头道：“没，我只是想不通。”
宋柏舟皱眉道：“想不通什么？”
陆久安拿起酒坛将空碗满上道：“想不通，你为什么老想和我比，你我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出身富贵，我出身贫寒，你衣食无忧，我吃了上顿都不一定有下顿，和我这样随时都可能路死街头的人比，有什么意义？”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平日里闷葫芦一样的陆久安，今天话似乎有些多。
宋柏舟低下头盯着泛起涟漪的酒碗沉默了片刻，再次举碗一饮而尽。
口中还是一样的火辣呛人，但至少没咳嗽，不算丢人。
迅速夹起一块牛肉送入口中后，宋柏舟道：“对你来说可能没有，但对我来说……有。”
“因为桃夭夭？”
“是，但不全是。”宋柏舟脸颊涨红，也不知道是因为酒劲，还是因为害羞。
宋柏舟想要拿起酒坛再给自己倒一碗，只可惜手却不停地颤抖，陆久安只能默默夺过酒坛，帮其倒了一碗。
宋柏舟一愣，小声吐出两个字：“谢谢。”
可片刻后，宋柏舟又开口道：“不对，我谢你干嘛，酒是我请的，你给我倒酒不是应该的么？”
陆久安不语，这位第一次喝酒的青衫儒生似乎已经醉了，但他并不觉得糟糕，毕竟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并无道理，他唯一担心的是，这货到时候能不能结账。
宋柏舟道：“陆久安，我想问一下你，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哪怕有一天，一个时辰，就算一息时间也行，有把我当成对手么？”
陆久安沉默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因为看不起我？”
陆久安喝了口酒淡道：“因为对你来说不公平。”
宋柏舟一愣，停顿了数秒才笑道：“你这是在自夸么？”
陆久安有些无奈，自己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对方不信能怎么办？但一想到自己现在身份，还是开口回应了一句道：“怎么想随你。”
宋柏舟不语，第一次喝酒太快，后劲逐渐上来，但那股晕乎乎的感觉非但没有让他难受，反而让他有些畅快。
宋柏舟似乎能明白，书上为何说，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了。这种感觉，似乎能让他将肚子里憋了许久的话说出口。
宋柏舟再次端起酒碗，不过这一回是学着陆久安的模样，小酌了一口。
“陆久安，你知道么？镇上的人都说我和你挺像的，都是懂事的孩子，但我从来不这么觉得……”
陆久安没有打断宋柏舟，因为他也这么觉得。
“起码你小时候有爹娘，道理和为人处世都是爹娘教的，而我从记事起就没见过我的爹娘，我的道理都是从书本里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的。”
陆久安摸了摸有些湿润的碗衍道：“还有周先生教的。”
“陆久安，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宋柏舟故作生气，但随之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想惹我生气，不过我不生气，因为我现在有娘，你没了。”
可能是酒后释放了压抑许久的孩童天性，宋柏舟有些胡言乱语，话很难听。
只不过陆久安并未生气，毕竟如果脾气不好，那泥巷里个别嘴毒的妇人天天说他是扫把星氪死了爹娘的话怎么忍？
“恭喜。”陆久安小闵一口酒淡道。
宋柏舟挑眉道：“发自内心的？”
陆久安点头道：“发自内心的。”
宋柏舟哈哈一笑，端起酒碗道：“就冲这句话，陆久安，我敬你一碗。”
“你还是少喝点，浪费，给我敬酒还不如给我写幅对联。”
虽然嘴上这么说，陆久安还是举起酒碗轻碰了一下。
宋柏舟一愣，随即大笑一声道：“原来你是想要我的字呀，这有什么难的？小二！”
周围不少人视线被自信了过来，纷纷想看看这第一次喝酒的雏儿闹什么名堂。
小二凑上前来，询问只是要笔墨后，便示意向掌柜请示一下。
掌柜没有拒绝，毕竟来这喝酒的多半是些大老粗，难得来了个书生模样的少年，他也想看看这位风流倜傥的少年郎能写出个什么字。
很快，酒馆中央摆下两张桌子，其他客人好奇地看着桌前少年，店外也有不少过客驻足。
宋柏舟一口将后来又倒的半碗酒喝完，提袖拿笔。
让围观群众意外的是，刚刚酒坛都拿不稳的青衫少年郎，却在握笔的一刻格外沉稳，一笔一划行云流水，宛如云烟。
直到这一刻，酒馆客人才知道，这名青衫喝酒雏儿在写字这方面是真有点功夫。
片刻后，宋柏舟收笔，一副对联摆在桌上，字迹沉稳，铿锵有力，完全不像一位少年写出来。
上联是：满怀生意春风蔼。
下联是：一点公心秋月明。
横批：财源广进。
宋柏舟将笔放下，笑着看向一旁满脸震惊的掌柜道：“掌柜的，你觉得这幅字能当酒钱么？”
掌柜一愣，随即笑道：“当然可以，公子的字……”
掌柜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肚子里除了铜臭味，没有半点墨水只能尴尬吐出两个字：“好看。”
宋柏舟失笑，将对联递出道：“开玩笑的，这幅字就送给掌柜的了，算是谢谢掌柜笔墨了，酒钱照付。”
掌柜接过对联，一阵欣喜，连声感谢后开始思考这幅大家之作应该贴在店内哪里，周围不少狗头军师也在出谋划策。
而宋柏舟则再次看向一旁未曾开口的陆久安道：“怎么样，我现在没那么死板了吧？像个江湖豪杰不？”
陆久安摇了摇头道：“不像，像个落榜提字换酒钱的书生。”
“陆久安，我又请你喝酒，又给你写字的，你就不能说句好话？”宋柏舟翻了个白眼。
陆久安停顿片刻道：“字写的不错。”
“这话中听，当赏。”宋柏舟哈哈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