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柏舟到底还是走了。
马车的渐行渐远,小镇门口出现了位腰间多了个酒葫芦的少年,清风吹过,鬓发拂起,身影略显萧瑟。
不知何时一位年迈的老先生站到了少年身旁。
“不是说不送么?”
“周先生,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陆久安并未看向周末秋,目光远望。
周末秋笑道:“圣人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可天下三十六书院总共才出了几个君子?又哪有那么多圣人?”
“这是借口。”
周末秋顿了顿,哑然失笑,“没错,是借口,老夫认错,不过老夫没带酒,不如借你酒葫芦里的酒向你赔个礼?”
陆久安将腰间酒葫芦递出。
老先生也是个豪爽的人,接过葫芦就灌了一口,随即抹了抹嘴。
“杏花巷那家酒楼的?”
陆久安点了点头,接回葫芦,葫芦似乎有了些不一样。
陆久安将酒葫芦挂回腰间道:“先生不生宋柏舟的气?”
周末秋摇了摇头:“气,哪有不气的?不过人各有路,也各有命,宋柏舟的一生应该由宋柏舟自己决定,就算我说再多也只能是提醒。”
陆久安道:“那你应该当面和他说清楚,不然他心底总会有一个结。”
作为周末秋最得意的门生,宋柏舟自然知道自己的先生对自己是亲囊相授,所以此次拒绝去大煌新的湖畔书院,对于宋柏舟来说心中无疑会因为对自家先生愧疚而结成的心结。
这也是为什么向来知书达理的宋柏舟,离别之时都不与自家先生告别的原因。
因为没脸。
周末秋呵呵一笑道:“有心结又不一定是坏事,只有有心结的人做事才会留一线,不是么?”
陆久安默然。
周末秋看着远去的马车笑道:“不过这么多年,倒也是把我性子磨平了,要是几十年前,我指定要像老陈头一样,在这小子屁股上踹一脚,这么多年书真是白读了,走的时候都不知道和先生打个招呼。”
陆久安抬起头,脑海中想象起那儒雅随和的青衫儒生捂着自己屁股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怪。
“行了,不讨论他了。”周末秋收回视线再次开口道:“陆久安我想请你帮个忙行么?”
陆久安道:“先生请说。”
周末秋帮了他两个不小的忙,没理由拒绝。
周末秋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镇距离大煌路途遥远,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赵癸,希望你能送他一程。”
陆久安脑袋微低,新的湖畔书院是定在大煌京城的太宁湖旁,穿过大煌京城在往东走便是息凤城,根据苏幼鱼所说,在息凤城乘坐仙家方舟便可到九玄山,也算是顺路。
就是一个大煌,一个息凤城似乎都结下了梁子……
片刻沉思后,陆久安点头答应:“行。”
周末秋笑道:“那老夫在此就谢过陆少侠了。”
陆久安并没有问,既然落霞山的湖畔书院已经关了,为何先生不自己将赵癸送去大煌的新湖畔书院这种不解风情的话。
十四年来,小镇的秘密他怎么都猜了个七七八八。
就比如桥下为何悬剑,比如那口井里锁的是谁,又比如世间最后一条真龙怎么会出现在这一偏远小镇上。
对于陆久安来说,想猜出来并不难,但他只想安安稳稳度过这一辈子,所以并没有过多去了解。
如今被迫入局,实属无奈。
陆久安与周末秋问清赵癸何时出发后便告辞去了趟蒙尘药铺,将准确时间告知后苏幼鱼,让其提前出发在哪等他后才回了家。
在陆久安的计划中,原本是打算再晚几天,等镇上的外乡人都走光了再出发的,看来不得不得提前准备了。
其实陆久安屋中算得上家徒四壁,在柊芸玩味的目光中,整理了许久发现,自己也就几件衣服需要带,最多加上灶上那口黑锅。
有些尴尬。
不过更尴尬的应该是院中练剑少女,看着屋中整理行囊的陆久安,桃夭夭几次出剑都出了差错,差点把自己绊倒。
柊芸有些无奈,但又不好说些什么,谁叫情之一字就是这么麻烦呢?
……
小镇外的羊肠小路上,一名牵着梅花鹿宛若幽兰的绝美女子脑袋被一名年轻道士拍了一下。
女子摸了摸脑袋,一脸不解。
年轻道士捶胸顿足,一副恨铁不成的模样。
“你说你!走路也能走歪!好好的大道机缘你都抓不住!活该你这次空手回城!”
女子莫名道:“还请师祖解惑。”
“解个屁解!回山之后面壁道符林一年。”
年轻道士秀袍一挥,转身就走,留下一脸莫名的女子。
女子回过头,看向自己刚刚空手而出的小镇。
在这个小镇上她并非没有遇到机缘,而是这些机缘对于,气运冠绝一洲的她来说实在有些不入眼,用一袋灵金钱换不划算。
不过如今师祖这么说,难道她真的错过了什么?
……
……
翌日,陆久安回到家中。
柊芸穿戴整齐地站在院中笑道:“陆久安,悬临山那边已经催我回去,看来我也要走了。”
陆久安微微点了点头。
一旁手握木剑脚边伴着一条白蛇的桃夭夭一脸不舍,除了爹娘与陆久安以外,柊芸姐姐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给她讲故事,教她练剑,她舍不得,但她知道柊芸姐姐乃山上仙人,不可能一直陪着她在小镇上的。
黑袍少女浅浅一笑,从短剑中取出一本剑谱递给算是自己半个徒弟的桃夭夭。
“夭夭,这本剑谱送给你,我走之后也要好好练剑,到时候我们一起把陆久安打趴下。”
桃姓少女认真地点了点头,陆久安一脸无奈。
柊芸笑着转过身,手掌再次抚过腰间短剑,一件白色长袍出现在手中。
“陆久安,听夭夭说你马上也要离开小镇了,出门在外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明明长的挺好看,就别整天穿打补丁的衣服了,这件白袍送你。”
陆久安接过接过白袍,打量了一翻。
发现居然是一款男式的灵袍,能随着穿戴者的身材自行变换大小,也不需要清洗。
陆久安看向黑袍少女嘴巴微张,但想了想又闭上了。
柊芸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红道:“想什么呢!女子行走江湖,随身带两件男性衣服很正常好吧!”
“所以我没说话,”陆久安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等等,你的意思是这长袍你穿过?”
“怎么?嫌弃?”
柊芸挑眉,却看到少年郎一脸犹豫地模样,心里气的直咬牙。
“嫌弃你也给我收下!我柊芸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大不了你扔了!”
陆久安没说话,只是将腰间酒壶与玉佩取下,长袍一挥,那长袍顿时宛如具有生命一般,自动套在了陆久安身上。
泥巷小院中,少年白衣如雪,两位少女痴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