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诸位可曾看过小说,听过故事,这些脍炙人口的故事中,主角的一些经历往往有着惊人的相似。
像是会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妹系姑娘,又或者是欢喜冤家那般的邻家女孩,以及在遭遇挫折或者是助人为乐后,得到了异常丰厚的回报。
经典跳崖明志后,被崖底的世外高人所救,然后因祸得福得到了高人传法;又或者是三年修行毫无进展遭遇退婚后,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母亲遗物里藏了个老爷爷,因祸得福,完成了三年之约,莫欺少年穷。
这些故事潜移默化地灌输了一个道理:好人有好报,助人即助己。
也因此,我,林北格外的喜欢助人为乐。
这种喜欢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理论依据的。你看那些故事里的主角,哪个不是因为在路边扶了个老奶奶,结果老奶奶是隐世高人的老伴,随手就送了一本绝世秘籍?哪个不是在市场上买了块破石头,结果里面藏着上古神兽的蛋?
这叫什么?这叫投资回报率。
我林北,十九岁,普通大学生,长相普通,成绩普通,家境普通。在这个英雄辈出、异能觉醒的时代里,我唯一不普通的大概就是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遇到“那个转折点”。
所以每天早上出门前,我都会对着镜子练习微笑——要那种阳光又不做作,真诚中带点青涩的微笑。万一今天就是我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日子呢?
“林北,你又对着镜子傻笑什么?”室友小王一边打游戏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该不会还在做你那个‘助人为乐终得奇遇’的梦吧?”
“这不叫梦,这叫战略规划。”我整理了一下衣领,“根据统计,百分之七十的奇遇故事始于微不足道的善举。”
小王翻了个白眼:“那另外百分之三十呢?”
“始于跳崖或者被退婚。”我严肃地说,“但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悬崖,也没有未婚妻可以退我的婚。”
这就是我的日常。在等待“奇遇”的日子里,我成了校园里有名的“活雷锋”。捡垃圾?我来。帮同学带饭?没问题。教授需要志愿者?我第一个举手。就连校园里的流浪猫,我都给每只起了名字,定期投喂。
有人笑我傻,有人觉得我装,但我不在乎。因为我知道,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善举,都是在为那个“大机遇”积累功德值。就像游戏里做日常任务一样,虽然经验少,但积少成多嘛。
然而现实总是比小说骨感。三年过去了,我扶过十二位老人过马路,帮二十九个小朋友找过妈妈,捡到过七次钱包都物归原主,甚至在上个月还救了一只卡在树上的猫——结果被抓了五道血痕,自费打了狂犬疫苗。
没有隐世高人,没有神秘老爷爷,连个说“年轻人我看你骨骼惊奇”的乞丐都没遇到。
“也许你需要换个思路。”小王一边吃着我给他带的饭一边建议,“那些故事里,主角往往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遇到机遇的。你太刻意了。”
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决定“随缘”一周。
那一周,我没有刻意寻找助人为乐的机会。结果除了内心隐隐的不安外,什么都没有发生。到第七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错过了什么。最终我得出结论:随缘是强者的特权,像我这种普通人,还是得主动出击。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周二傍晚。
那天我刚从图书馆出来,天空阴沉得像是要滴下墨来。我抄近路穿过老校区的一片废弃操场,那里据说要重建,但资金没到位,已经荒废了两年。
就在我走到操场中央时,天空突然裂开了。
不是比喻,是真的裂开了。一道紫色的裂缝横贯天际,从中涌出难以名状的光芒。紧接着,一个身影从裂缝中坠落,重重地摔在生锈的篮球架上,然后弹到地面。
我本能地躲到了一堵断墙后面,心跳如擂鼓。
那是一个女孩——或者说,看起来像女孩的生物。她穿着一身华丽的服装,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战斗服,白紫相间,点缀着星星和月亮的图案。她手中握着一根晶莹剔透的法杖,但现在法杖已经断成两截。
更让人心惊的是她身上的伤。那些伤口不像是普通利器造成的,边缘泛着诡异的紫黑色光芒,仿佛有生命般在缓慢扩散。
我从墙后探出头,大脑飞速运转。
这明显不是普通事件。紫色裂缝、奇幻服装、发光伤口——这要么是超自然事件,要么是某个剧组的特效出了严重问题。但周围没有摄像机,没有导演,只有越来越暗的天色和那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
然后我看到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精致得不像真人的脸,即使因痛苦而扭曲,依然美得令人屏息。她的眼睛是紫色的,此刻正半睁着,目光涣散。
按照我熟读的那些故事套路,此刻我应该:A.转身就跑,当作什么都没看见;B.报警叫救护车;C.走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但那些故事也告诉我:最大的机遇往往伪装成最大的危险。
我深吸一口气,从墙后走了出来。
“你...你需要帮助吗?”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女孩的眼睛聚焦了一瞬,看向我。她的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声音。然后她用尽力气抬起一只手,手指指向天空。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裂缝正在扩大。从那片紫色虚无中,某种东西正在缓缓成形。那东西没有固定形状,像是一团蠕动的阴影,却又闪烁着无数眼睛般的光点。它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不是气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压迫感。
跑。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现在就跑。
但我没有。
因为就在那一瞬间,女孩的手垂落下来,她的眼睛闭上了,而我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出现在意识中的声音:
“契约...继承...”
然后是一段破碎的信息流,像洪水般冲进我的大脑。魔法、怪物、守护、使命...还有绝望。这个女孩,这位“魔法少女”,已经战斗了太久,她的力量正在消散,她的生命正在流逝。
而那个从裂缝中出来的东西,是“蚀”,吞噬世界之暗。
她试图用最后的力量封印它,但她失败了。现在,她将自己的存在——魔法少女的契约——传递出去,传递给最近的有“纯净之心”的生命体。
也就是我,林北,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因为相信“助人为乐会有好报”而走过这片操场。
我不知道“纯净之心”是什么标准,也许只是因为我三年如一日地帮同学带饭?
没有时间思考了。阴影已经彻底脱离了裂缝,开始向地面降落。它经过的地方,空间都仿佛被腐蚀,留下扭曲的轨迹。
女孩的身体开始发光,不是伤口那种紫黑色的光,而是温暖的白金色光芒。那光芒脱离了她的身体,形成一个个光点,向我飘来。
“接受...或者离开...”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微弱如风中残烛,“如果接受...你将继承一切...力量、责任...和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
阴影更近了。我能感觉到它的“注视”,那是一种纯粹的恶意,仿佛要将我的灵魂冻结。
我做过很多关于奇遇的梦,幻想过自己获得超能力,成为英雄,受万人敬仰。但我从未想过,奇遇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如此突然,如此真实,如此...危险。
如果我拒绝,这个女孩会死吗?那个阴影会怎样?会吞噬这座城市吗?
如果我接受...我会变成什么?
光点在我面前盘旋,闪烁,仿佛在等待我的决定。
我想起了那些故事里的主角。他们总是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不是因为计算得失,而是因为那是“正确的事”。
助人为乐会有好报——这是我三年来的信条。但真正的助人为乐,应该是在不求回报时依然选择去做。
我伸出手。
光点如归巢之蜂般涌向我的掌心,融入我的皮肤。温暖,然后是灼热,最后是撕裂般的疼痛。我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视野被白光淹没。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喊叫,但不知道在喊什么。
然后,世界安静了。
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感觉——轻盈,强大,仿佛能够触及世界的本质。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景象让我愣住了。
世界变得...清晰。不,不仅仅是清晰,我能看到空气中流动的能量,看到万物之间微妙的连接。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它们被白金色的光晕包围。
我的衣服也变了。不再是普通的T恤牛仔裤,而是一身...裙子?
白紫相间的战斗服,点缀着星星和月亮,和那个女孩穿的一模一样,只是尺寸似乎小了一些。我的手中握着一根完整的法杖,晶莹剔透,顶端悬浮着一颗旋转的水晶。
“这是...”我的声音也变了,更高,更清脆。
记忆碎片在我脑海中重组。我不是获得了新的记忆,而是理解了“魔法少女”意味着什么。这是一种契约,一种与世界法则的连接。魔法少女们守护着现实的边界,防止“蚀”这样的存在侵入。她们从希望和信念中汲取力量,但也要付出代价——
我的思绪被阴影的咆哮打断。它已经降落到地面,现在正朝我冲来。本能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举起法杖,念出咒文——那些词句自动出现在我脑海中,仿佛早已熟记。
“以星月为证,以契约为凭,此界非汝等可染指之处!”
法杖顶端的水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形成屏障,挡住了阴影的冲击。我能感觉到力量在流动,从我的体内,通过法杖,转化为纯粹的魔法能量。
战斗的本能接管了身体。我跃起,高得不可思议,在空中转身,法杖划出光的轨迹。每一击都让阴影后退,它的部分躯体在光芒中蒸发。
这感觉...奇妙。强大,自由,仿佛无所不能。
但我也能感觉到代价。每使用一次魔法,我的“存在”就在被重塑。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从本质上。
阴影发出最后的尖啸,开始崩解。它试图逃回裂缝,但我没有给它机会。我将全部力量注入法杖,释放了终极净化咒文。
光芒吞没了一切。
当光芒散去,裂缝消失了,阴影也消失了。天空恢复了正常的深蓝色,几颗星星开始闪烁。
我降落在地面,法杖自动缩小,变成一根发簪大小的饰品。战斗结束了。
然后,那种轻盈强大的感觉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虚弱,深入骨髓的虚弱。我知道这是什么——变身解除的前兆。
我看向那个女孩原本所在的地方。她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地淡淡的光尘,随风飘散。
她将一切都给了我。她的力量,她的使命,她的...存在。
解除变身的瞬间,剧烈的眩晕袭来。我跪倒在地,感觉到身体在变化。那些被暂时改变的部分,正在恢复原状——或者说,正在变成另一种“原状”。
光芒从我的皮肤下透出,包裹全身。我能感觉到骨骼在轻微调整,肌肉在重新分布,某种根本性的东西在被重写。
当光芒终于散去,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娇小白嫩的手,皮肤细腻得不像我的,手指纤细,指甲圆润。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
“喂喂喂,不会吧...”
我喃喃着,声音又变回了战斗时那种清脆的音色。随着一阵风呼啸而过,我——或者说她——身上的战损风衣物也终究到了极限,在刚才的战斗中早已破损不堪,此刻终于随风而去。
布料如蝶翼般片片飞散。
废墟之中,我双膝跪地,垂首郁闷。某种温暖的光芒在我一览无余的娇小身躯上闪耀着,让旁人看不真切——如果此时有旁人的话。那光芒仿佛是某种自动生成的保护,又像是这个新形态自带的特效。
在破碎的水泥和钢筋之间,这光芒包裹的身躯仿佛是废墟之中绽放的花朵。
又或者是,战败的公主。
但毫无疑问的,我心知肚明的是:
他,现在是魔法少女了。
他变成了她,
那个由他施以援手的女孩。
那位在他面前逝去的魔法少女。
代价。
这就是契约的代价。魔法少女的传承不仅仅是力量的转移,更是存在的转移。当一位魔法少女陨落,她的契约会寻找新的持有者,而新的持有者将逐渐被契约重塑,最终完全成为“魔法少女”——不仅是职责上,更是存在上。
我——现在该用“她”了吗?——颤抖着伸出手,触碰自己的脸。触感柔软,轮廓纤细。紫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她艰难地站起来,环顾四周。夜色已深,这片废弃操场空无一人。远处城市的灯光闪烁,仿佛另一个世界。
身体感觉很陌生。更轻,更小,平衡点都不同。她试着走了几步,步伐不稳,差点摔倒。
“这算什么助人为乐的好报...”她苦笑着自语,声音在夜风中飘散。
然后,记忆的最后一幕浮现。那个女孩——前任魔法少女——在传递契约时,确实说了“代价”。但那时情况危急,谁会在意细节?
现在她明白了。代价是性别,是身份,是整个人生轨迹的改变。
她成了她曾经帮助的人。
不,更准确地说,她继承了她的存在。
远处传来警笛声。刚才的战斗虽然短暂,但动静不小,肯定有人报警了。
她必须离开。
念头一动,一套普通的衣服出现在身上——白色T恤,牛仔裤,略显宽大。这也是魔法的一部分,简单的物质重构。至少不用光着身子跑回家。
回家的路变得异常漫长。每一步都让她更加意识到身体的改变。周围的世界似乎也变大了——不,是她变小了。从原本178公分的身高,缩水到了大约155公分。
宿舍是回不去了。这副样子,怎么跟室友解释?说“我去助人为乐,结果把自己变成了魔法少女”?
她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抱着头。
手机还在口袋里。她掏出来,屏幕亮起,需要面部识别解锁。
摄像头对准她的脸。
识别失败。
当然失败。这已经不是林北的脸了。
她用密码解锁,打开前置摄像头。
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紫色眼睛,紫色长发,精致的五官,看起来大概十六七岁。漂亮得不像真人,但也陌生得让她心寒。
这是谁?
这是她。
通讯录里有家人,朋友,同学。她该打给谁?说什么?
爸爸,妈妈,你们的儿子今天助人为乐,变成了一个魔法少女,还是女的?
她关掉手机,把它扔在长椅上。
月光洒在她身上,温柔而冷漠。她抬起头,看向星空。那些星星中,是否也有其他魔法少女在战斗?是否也有其他像她一样,因为各种原因继承了契约,付出了意想不到的代价?
她想起了那些她曾经深信不疑的故事。主角们总是因祸得福,总是善有善报。但现在她明白了,那些故事没有写全。福气背后有代价,善报不一定是你想要的形式。
也许,真正的助人为乐,是在知道没有回报、甚至会有损失时,依然选择去做。
而她,在伸出手的那一刻,并不知道代价会如此巨大。
但若重新选择呢?
那个女孩会死。阴影会吞噬城市。会有更多人受害。
她叹了口气,声音在夜空中几乎听不见。
“至少...我救了人。”她对自己说,“虽然把自己赔进去了。”
远处,夜空又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紫色光芒一闪而过。
她感觉到了。契约在提醒她,使命在召唤她。
蚀不会停止入侵。只要现实世界还存在脆弱之处,只要人们的希望和绝望产生裂缝,蚀就会出现。
而她,现在是守护者之一。
她站起来,身体还有些摇晃,但眼神逐渐坚定。
“好吧。”她说,“既然已经这样了。”
她走向那道裂缝的方向,步伐从蹒跚到稳定。
月光下,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不再是一个普通大学生的影子,而是一个魔法少女的影子——纤细,却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林北的人生结束了。
但魔法少女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这或许不是她想象中的“好报”,但这是她选择的道路。
在下一个转角,她停下脚步,最后一次回头看向来路——那个普通、平凡、一去不复返的过去。
然后她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远处,又一道光芒亮起,那是魔法与暗影碰撞的火花。
新的故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