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早晨,北玲在煎蛋。
平底锅里的油发出细密的滋滋声,蛋清从透明变成乳白,边缘开始泛起焦黄的金边。她盯着这个过程,像在进行某种仪式观察——物理变化,蛋白质变性,美拉德反应。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可以预测的。
窗外的天空是寻常的灰蓝色,云层很低,可能要下雨。邻居家的狗在叫,远处有垃圾车驶过的声音。世界还在按照它既定的物理规律运行。
通讯器放在餐桌一角,屏幕暗着。过去三天,她每天检查七次,每次的读数都稳定得令人不安:环境魔法粒子背景值正常,空间曲率正常,异常能量信号——
屏幕突然亮了。
不是警报的红光,也不是提示的蓝光。而是一种她从没见过的颜色——某种介于紫色和黑色之间的暗沉色调,像凝固的血,又像深空的虚无。
然后声音响了。
不是通过扬声器,不是通过骨传导。是直接在她意识深处炸开的嘶吼,用她几乎要忘记的克纳军事通讯密码编码,但其中夹杂着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以至于密码本身都在颤抖:
“通告地联全军,十万火急!十万火急!”
北玲手里的锅铲掉在地上,金属撞击瓷砖的响声在寂静的厨房里格外刺耳。但她听不见那声音,她只听见意识深处那个濒临崩溃的吼叫:
“克纳那帮疯子在亚空间投放了高能炸弹,引发了亚空间风暴!如今亚空间风暴已经失控,侦测等级为六级!六级!”
蛋在锅里焦了,冒出黑烟。北玲没动。
“蚀危机即将突破认知纬度!重复,蚀正在突破认知纬度!现实防线已经崩溃!不是物理防线,是现实本身的防线!”
窗外的天空还是灰蓝色。垃圾车的声音远了。狗不叫了。
“全军自行撤退!重复,全军——自行——撤退!!!这不是命令,这是求生的通知!!能跑的就跑!能躲的就躲!!蚀要来了,不,蚀已经——”
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渐弱,不是中断。是像被什么东西从中间切断了,留下一段尖锐的空白,然后只剩下电磁噪声的沙沙声,像垂死者的最后呼吸。
通讯器的屏幕暗了下去。那诡异的紫黑色褪去,变回普通的待机界面。上面显示着时间:早晨七点二十三分。日期:四月十二日。天气:多云转小雨。
北玲慢慢弯下腰,捡起锅铲。锅里的蛋已经完全焦黑了,粘在锅底,散发出刺鼻的糊味。她关掉火,把锅放进水槽,打开水龙头。
水哗哗地流,冲在滚烫的锅上,蒸起一大团白色的水汽。
她看着那团水汽上升,扩散,消失在天花板附近。
六级亚空间风暴。认知纬度突破。现实防线崩溃。
这些词她全都理解。每一个词背后对应的概念,她都在地联的军事学院学过,在塔林星系的前线见过雏形,在无数个深夜的噩梦里预演过。
亚空间不是普通空间,是概念与记忆的维度。六级风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现实”本身开始变得不确定,物理定律可能在不同地点呈现不同形式,时间流向可能发生局部扭曲,因果关系可能倒置。
而蚀突破认知纬度——那意味着它不再仅仅是“绝望概念”的实体化。它开始能够侵蚀“认知”本身,侵蚀“理解”的能力。当一个文明连“理解正在被侵蚀”这件事都无法理解时,它就彻底输了。
现实防线崩溃。不是城墙倒塌,不是舰队覆灭。是“现实”这堵墙,碎了。
水还在流。锅已经凉了,黑色的蛋粘在锅底,像某种不祥的污迹。
北玲关上水龙头。厨房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窗外的天空,云层似乎更低了些。要下雨了。
她走到餐桌边,坐下。通讯器静静躺在那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三十光年外的战争——不,已经不止是战争了——那场灾难,正在以超越光速的方式,通过亚空间的裂隙,向整个宇宙蔓延。
而蓝星,这个宁静的、无知的、还在讨论分数和派对的一级文明,已经被宣告了死刑。
不是今天,不是明天。可能几十年,可能几百年。但结局已经写好了。
亚空间风暴的传播速度无法用常规物理衡量,它像墨水滴进清水,不是线性扩散,而是概念性渗透。当“蚀”突破认知纬度后,它甚至不需要亲自抵达——只需要“被知道”,只需要某个文明理解了它的存在,理解了“蚀可以突破认知纬度”这个概念,那个文明就已经被感染了。
认知即污染。
北玲突然很想笑。她保护了这个文明这么久,用谎言,用伪装,用精心的信息筛选。而现在,她意识深处的这条信息本身,可能就已经是一颗种子。
她知道的太多了。
而最讽刺的是,她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继续上学?继续做科学项目?继续和亚伦玩那场镜中游戏?当整个宇宙的底层规则都在崩塌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但她还是站了起来。换校服,整理书包,检查水电,锁门。
下楼时遇到隔壁老太太,对方笑着说:“北玲今天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睡好?”
“嗯,做了个噩梦。”北玲回答。这是真话。
走出公寓楼时,第一滴雨落了下来,打在她的额头上,冰凉。
一天的课,北玲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
数学老师在讲几何,她在想亚空间几何——当空间本身不稳定时,三角形内角和还会是180度吗?
科学老师在讲生态系统,她在想现实生态系统——当一个文明的“现实认知”被侵蚀时,社会结构会如何崩溃?
午餐时莉莉坐在她对面,兴奋地说着周末探险的新计划:“我查了资料,那种闪光可能是球状闪电!虽然很罕见,但理论上有可能!”
北玲点点头,把盘子里的青豆一颗颗分开。球状闪电。自然现象。可解释的。安全的。
“你怎么了?”莉莉歪着头看她,“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有点累。”北玲说。
“是不是项目压力太大了?其实不用做得太完美啦,我们已经很厉害了!”莉莉拍拍胸脯,“而且有亚伦在呢!”
亚伦。北玲看向教室另一头。他正和几个同学讨论着什么,脸上带着那种完美的、温和的笑容。他今天表现得完全正常——或者说,完全符合“亚伦·K”这个人设。
他知道吗?关于那条信息?关于六级风暴?
如果他真的是其他文明的观察者,他应该有接收手段。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他就是这个将死文明中的一个将死者。
午休结束时,亚伦走过她的座位,脚步停顿了半秒。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很轻,很快。
“你还好吗?”他问,声音压得很低。
“还好。”北玲说。
“你的心率比平时快百分之十五,呼吸频率也快了。而且你从早晨到现在,看了十七次窗外。”亚伦的语气很平静,像在陈述客观事实,“出什么事了吗?”
北玲抬起头,看着他。蓝色的眼睛,平静的表情,但眼底深处有一种她读不懂的东西——不是关切,不是好奇,而是一种……警觉。
“做了个噩梦。”她重复早上的说法。
“关于什么的噩梦?”
“记不清了。”
亚伦点点头,没再追问。但他离开时,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三下——嗒,嗒,嗒。不是平时的节奏。
警告?提醒?还是只是无意识的小动作?
下午的课继续。雨下大了,敲打着教室的窗户。北玲看着窗玻璃上蜿蜒流下的雨水,想起了塔林星系第四行星上,蚀生物分泌的黏液——也是那样缓缓流淌,吞噬着所经之处的一切。
放学时,莉莉拉着她:“明天!明天放学后我们再去变电站附近看看!我找到了新的线索!”
“什么线索?”
“保密!”莉莉眨眨眼,“明天你就知道了!”
北玲答应了。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因为……惯性。当不知道做什么时,就继续做昨天在做的事。这是人类——也是很多智慧生命——的本能。
走出校门时,雨小了些。亚伦走在他们前面几步,没有打伞,任凭细雨打湿头发和肩膀。
“亚伦!”莉莉喊他,“明天一起去调查吧!”
亚伦转过身。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头发滴下来,流过脸颊。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不是完美的微笑,而是一种近乎疲惫的空白。
然后微笑回来了:“好。”
“那就说定了!放学后校门口集合!”莉莉开心地说。
北玲看着亚伦转身继续走远的背影。在雨幕中,那个背影显得有些模糊,有些不真实。
就像这个世界一样。
周六下午三点,雨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三人在校门口集合——莉莉背着鼓鼓的背包,里面装着“调查装备”:手电筒、笔记本、相机、零食。
“我查了变电站的历史记录!”莉莉边走边说,手里挥着一份打印的资料,“三十年前这里发生过一次事故,导致周边三个街区停电两天!而且记录里说,当时有居民看到‘奇怪的光’!”
“三十年前的事故,和现在的闪光可能没关系。”亚伦说。他今天话很少。
“但万一呢!万一是什么周期性现象呢!”莉莉很坚持,“而且我还问了附近的老居民,有人说这种闪光每隔几年就会出现一次,只是今年特别频繁!”
北玲默默听着。周期性现象。可能是自然的地质活动,可能是设备的老化周期,也可能是……某种东西的苏醒周期。
变电站比记忆中更破旧了。铁丝网有些地方已经锈蚀,门口的“高压危险”牌子褪了色。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杂草的沙沙声。
“我们从那边绕过去。”莉莉指向变电站侧面,“那边铁丝网有个缺口,我上次看到的。”
“进去很危险。”亚伦说。
“我们不进去!就在外面观察!”莉莉已经朝那个方向走去。
缺口确实存在,不大,但足够一个孩子钻过去。铁丝网的断口很整齐,不像自然锈蚀断裂的。北玲蹲下检查,断口边缘有细微的熔化痕迹——高温切割。
“有人进去过。”她说。
“可能是维修工人?”莉莉说。
“维修工人会走正门。”亚伦也蹲下来,手指轻轻触碰断口,“而且这个切割方式……很特别。”
就在这时,北玲的通讯器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不是警报,是一种她从没感受过的震动模式——短促、高频、重复三次。这是克纳侦察兵在战场上使用的“潜在威胁提示”,意思是:有东西在附近,有敌意,但尚未确认目标。
她立刻站起来,目光快速扫视四周。变电站、杂草丛、远处的树木、更远处的居民楼。一切看起来正常。
但空气中有种微妙的改变。不是气味,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压力差。就像暴风雨来临前,大气压的变化。
“莉莉,”北玲说,声音尽量平静,“你相机是不是忘在校门口了?”
“啊?”莉莉摸摸背包,“没有啊,在呢。”
“我好像看到掉在路上了。”北玲指向来时的方向,“刚才你弯腰系鞋带时,可能滑出来了。”
莉莉低头看自己的鞋带——确实松了。“真的吗?我没注意到……”
“去看看吧。”亚伦突然开口,“如果是丢了,现在回去找可能还来得及。我在这里等你。”
他的语气很自然,但北玲听出了里面的紧迫感。他也感觉到了。
“好吧……”莉莉犹豫了一下,“那你们等我,我很快回来!”
她跑向来时的路。北玲和亚伦站在原地,看着她跑远,转过街角,消失。
然后他们同时转身,背靠背。
“两点钟方向,变电站屋顶。”亚伦低声说。
“看到了。”北玲说。屋顶边缘,有一个几乎和灰色水泥融为一体的轮廓——人形,但关节结构不自然,动作僵硬得像早期机器人。
它动了。
不是走下楼梯,不是爬下来。是直接从五米高的屋顶跳下来,落地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但膝盖没有任何缓冲弯曲——硬着陆。
然后它站直,转向他们。
外观是粗糙的仿人形,金属外壳没有任何涂装,裸露着哑光的灰色。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红色的光学传感器,此刻正闪烁着锁定目标时的规律红光。
它的右手开始变形——手指收拢,手掌裂开,从里面伸出某种能量武器的炮管,管口开始凝聚蓝色的光。
“找掩护!”北玲喊出的同时,已经扑向最近的水泥墩。
亚伦的动作几乎同步,但方向相反——他冲向一堆废弃的电缆盘,身体在半空中做出了一个不符合物理定律的转向,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
能量束擦着北玲的耳边飞过,击中了身后的铁丝网。没有爆炸声,铁丝网接触光束的部分直接消失了——不是熔化,不是断裂,是分子层面的分解。
北玲从水泥墩后探头,快速评估:能量武器,单发模式,充能时间约1.2秒,弹道直线。标准型号的暗杀单元,但设计风格她不认识——不是克纳的,不是地联的,也不是她见过的任何文明。
亚伦从电缆盘后扔出一块石头,不是砸向机器人,而是砸向它侧面的变电箱。石头精准命中开关,变电箱的门弹开了,露出里面的电路。
机器人转向变电箱的瞬间,北玲冲了出去。三十年的战斗本能接管了身体——低姿突进,假动作左转,实际右切,拉近距离。
机器人转回的速度比她预计的快,炮口已经对准了她。充能完成,蓝光耀眼——
然后哑火了。
亚伦不知何时出现在机器人侧面,手指插进了它后背的一个检修面板——不是撬开,是直接撕开了金属外壳,手指在内部线路中快速拨动了几个开关。
机器人僵住了。炮口的蓝光熄灭,光学传感器的红光闪烁频率变得混乱。
北玲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她跃起,不是用魔法少女的力量,而是纯粹的战斗技巧——膝击机器人的头部连接处,同时手刀砍向它的颈部关节。
金属扭曲的声音。机器人踉跄后退,但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反折,炮口再次对准——这次是对准亚伦。
亚伦没有躲。他迎着炮口伸出手,手掌张开。掌心不是皮肤,是某种银白色的、流动的金属材质。
能量束击中了掌心,没有爆炸,没有穿透。那银白色的金属像水面一样波动,吸收了光束,然后——
反射回去。
原路返回的能量束击中了机器人的炮管,炮管从内部炸开,碎片四溅。机器人彻底失去了武器,但它还在动,用残存的手臂抓向亚伦。
北玲从侧面一脚踢中它的支撑腿。腿关节发出刺耳的断裂声,机器人倒地。
它还想爬起来。亚伦踩住了它的胸口,脚底同样变成了银白色金属,重量似乎瞬间增加了数十倍,将机器人牢牢压在地面。
光学传感器的红光开始急促闪烁,发出有规律的嘀嘀声。
“自爆程序。”北玲说。
亚伦蹲下,手指再次插入机器人体内——这次是从颈部裂口。他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什么,手指在内部轻轻移动。
嘀嘀声停止了。
红光熄灭了。
机器人彻底不动了。
寂静。
只有风吹过杂草的声音,远处隐约的车流声,还有两人不平稳的呼吸声。
北玲站起来,拍掉手上的灰。她的心跳很快,但思维异常清晰——战斗结束了,现在需要处理战后事宜。
第一,确认莉莉的位置。她侧耳倾听——远处有跑步声,正在靠近,还伴随着莉莉的喊声:“北玲!亚伦!你们在哪!”
“快。”北玲对亚伦说。
亚伦点点头,单手抓住机器人的残骸,拖到变电站墙角的阴影里,用一堆废弃的建材盖住。动作熟练得令人不安。
两人刚走回空地,莉莉就跑过拐角,气喘吁吁:“找、找遍了……没看到相机……是不是你们看错了……”
“可能是我看错了。”北玲说,“抱歉。”
“没事啦!”莉莉擦擦汗,然后注意到两人的样子,“你们……怎么了?衣服都脏了。”
“刚才不小心滑倒了。”亚伦说,他衣服上确实有泥土——是刚才扑向电缆盘时沾上的。
“我也是。”北玲说,“地太滑。”
莉莉看看两人,又看看周围。她的目光扫过变电站屋顶,扫过那堆新出现的建材堆,扫过地面——那里有几处焦黑的痕迹,是能量束击中地面留下的。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那……我们还调查吗?”
“今天先回去吧。”北玲说,“我有点不舒服。”
“我也是。”亚伦说。
回去的路上,三人沉默了很多。莉莉几次想开口说什么,但看看两人的表情,又闭上了嘴。
在往常的分岔路口,亚伦突然说:“北玲,能借一步说话吗?关于项目的一个问题。”
莉莉看看两人:“那我先走?”
“嗯,明天见。”北玲说。
等莉莉走远,亚伦转向北玲:“我家。现在。那里有屏蔽设备。”
不是询问,是陈述。
北玲看着他。雨后的阳光从云缝中漏下来,照在他脸上。那张属于十二岁男孩的脸上,现在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机械的平静。
“好。”她说。
亚伦家的客厅还是那样整洁,但今天北玲注意到了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墙角有几乎看不见的细小孔洞,天花板四角有微型传感器,空气中弥漫着极低频率的嗡鸣声,那是能量屏蔽场工作的声音。
亚伦没有倒果汁。他直接走到客厅中央,转过身,面对北玲。
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变化。
不是变形,不是融化。而是一种……重组。皮肤表面浮现出蓝色的纹路,像电路图,又像某种未知的文字。眼睛的蓝色褪去,变成透明的光学镜片,内部有细小的光点流动。衣服还在身上,但能看出下面的身体结构已经不再是血肉之躯。
“我的真实名称是GP-03。”声音也变了,失去了人类嗓音的温暖,变成了一种平稳的、无起伏的合成音,“全称:自应型学习智能机械体,第三原型机。”
北玲没有动。她握紧了口袋里的通讯器,但它没有任何反应——这个空间的屏蔽场太强了。
“我的制造时间是标准纪年2178年,制造者是‘未来人类文明延续委员会’。”GP-03——或者说,亚伦——继续说,“我被制造的唯一目的,是通过时间机器回到过去,执行‘种子计划’。”
“种子计划?”北玲问。她的声音很稳。
“在2178年,人类文明已经濒临灭绝。蚀的第六次冲击波摧毁了百分之九十的殖民星球,亚空间风暴正在吞噬剩余的世界。”GP-03的光学镜片聚焦在她脸上,“委员会认为,唯一的希望是回到过去,在蚀第一次大规模出现之前,找到最初的魔法少女们,帮助她们尽早形成有组织的抵抗力量。”
“为什么是魔法少女?”
“因为在我们的历史记录中,魔法少女组织‘白昼议会’是唯一成功在蚀的第一次冲击中保存了文明火种的势力。但她们成立得太晚,付出了惨重代价。”GP-03说,“如果她们能提早三十年形成组织,文明存活率可以提升百分之四十。”
北玲没有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