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
天空中的雨噼里啪啦地下着,久久不停歇。像是爆裂的自来水管,水哗啦哗啦地往外撒。
嘉黎城第一高级中学。
天降暴雨,让接孩子的家长伤透了脑筋,路况也变得糟糕透顶。
外面的车想要进来,里面的车又想要出去,双方谁也不让谁,却都被堵死在了马路上。
鸣笛声此起彼伏,混杂着哗啦的雨声,叫人心情烦闷。
打着伞或身披雨衣的高中生抱着书包在大雨中飞奔向校外。
溅起的雨水打湿了裤脚,泥水给洁白的球鞋染上了一丝黢黑。
符夏静静地靠在廊柱边,微微仰着头,看着这昏暗的天空,以及这倾盆而下的暴雨,无言。
旋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拿出了塞在裤兜里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白光照亮了这十六岁少年青涩却显得过于早熟的面庞。
晚上,六点整。
距离和爷爷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半个小时。
他还没来。
雨势尚未减小,天却愈发阴沉了。
“符夏?”
符夏微微侧头,看见了出声的女孩儿。
穿着洁白校服裙的少女,背着书包,怀中捧着课本和卷子,裙摆之下露出了一节白皙的小腿,秀发扎成马尾,随着走动马尾尖儿一晃一晃的。
唇间抹着唇釉,眉宇间留着精致的斜刘海。
轻颦一笑,好不艳丽。
这个年纪的少女,特爱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打扮自己,来彰显那颗青春时期无处安放与躁动不安的爱美之心。
她在看到符夏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
“你还没回家呢?”
“嗯,等人。”
“今天的雨好大呀,听说气象局发布了将于红色预警,这大雨还要持续好几天。”
“嗯,听说了。”
“明天又要模拟测试了……数学好难啊……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行。”
没营养的一问一答,但是少女却孜孜不倦,或者说,乐在其中。
终究,少女兜里震动的手机将她的热情压了回去。
少女拿出手机,看着手机上的消息,面露遗憾。
“那个……我得回家了……”
“那明天见。”
“明天见……”
少女的贝齿轻咬着唇,犹豫了两下,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包精致包装的烘焙饼干,一股脑地塞到了符夏手中。
“这是我自己做的。”少女的脸颊上爬上了一抹绯红,羞涩地别开了脑袋,“生日快乐……”
符夏微微惊讶。
今天是他生日的事情极少人知道。
现在收到了这礼物,这还真是让人欣喜呢。
“你你你……你可别多想!我可不是因为今天是你生日才特地给你准备的!”少女的脸上带上了一丝丝羞红,口是心非。
“我只是昨天做做饼干的时候做多了,这才便宜了你……”
所以这就是你这个三好学生今天上课打瞌睡的理由?
符夏心中轻笑,嘴角轻轻勾起了一抹弧度。
“不管怎么说,谢谢,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少女看着符夏嘴角轻轻勾起的那一抹弧度,眼瞳中的光更亮了,嘴角也荡漾起了快乐而幸福的笑容。
“嗯!”
“那我回家了!”
“拜拜。”
少女撑着伞一蹦一跳地跃进了雨中,踩起朵朵水花。
但是这快乐的心情,怕是连这阴雨天都压不住吧。
符夏失笑一声,拿起拿包饼干仔细瞧了瞧。
嗯,看得出来,从饼干的制作到包装,都是她亲手完成的。
丝质的绸带扎成的蝴蝶结,还系了块便签,上面画着少年少女的卡通头像,中间用一个大大的爱心连接起来。
便签的背面。
杨绘伊【爱心】符夏。
“对了对了对了!”
一个娇俏的小脑袋忽然探了出来,杨绘伊不知何时去而复返,让符夏微微一愣。
只是此刻,小姑娘的脸上却是严肃和担心。
“符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家应该在阳春街那边吧?”
“是啊,怎么了?”
“最近阳春街爆发了好几起命案,人心惶惶的,你一定要小心啊。”
“放心,不会的,我运气一向很好。”
“嗯,那明天见。”
杨绘伊这次是真的走了。
少女的背影刚刚消失在了符夏的视线中,符夏的耳畔立刻就传入了一声轻佻的口哨声。
与之类似的,那就是街边喜好涩涩的年轻小伙儿,看到路过的火辣女郎时瞪出的轻浮视线。
符夏扭过头。
不知道何时,在教学楼外的雨幕中,身穿黑色西装的老男人撑着黑伞。
本应该是西装暴徒一般的冷暴力气场,却被老头那挤眉弄眼的调侃神情破坏殆尽。
上次看到这种神情,是班里的饭圈女孩儿们大谈特谈某个顶流爱豆是个大渣男时脸上显露出来的八卦与吃瓜神色。
话说回眼前的老头儿,正装和老顽童结合在一起,总给人一种不伦不类之感。
而他,就是符夏要等的人,他的爷爷,符烛。
一个不称职的家人。
一年到头,这老头待在家里的时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你迟到了整整九十六分钟。”符夏在看到他的时候,语气下意识地转冷。
“这可不能怪我。”老头呵呵一笑,打着伞上前来,“要怪也只能怪老夫这怎么都挡不住的魅力。”
“我和你说啊,南山敬老院里面老太都是极好的陈年佳酿。韵味犹存,一大把年纪还能跳广场舞呢。”
“所以呢?你是陪她们跳舞跳到现在?”
“怎么会?我孙子今天生日,我这个当爷爷的,当然是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去了。”
“那礼物呢?”
“呃……来的路上雨太大,一不小心掉沟里了。”
“……”
符夏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不靠谱的老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原因,符烛只感觉自己的孙子脸更黑了几分。
不再言语,符夏撑开黑伞,直接跨入了雨幕之中。
“诶诶诶,你等等爷爷啊。”
老头连忙跟上。
两顶黑伞在接天的雨幕中撑开,哗啦的大雨噼里啪啦的击打在伞面上。
无数的雨珠顺着伞面滑落而下,溅湿了裤脚,打湿了衣衫。
符夏闷头在前面走,脸黑的像墨水。
老头则是完全没发现似的,跟在符夏身边,一边走着,一边喋喋不休地叨叨叨,讲述着他这些年所经历的有的没的。
从花边新闻到家长里短,上到哪个富家老太今年刚过门的儿媳又劈腿了,下到菜市场里的猪肉又涨价了。
还顺带吐槽了一下导致猪肉涨价的元凶就应该被拉去浸猪笼。
说真的,这老头也是个极品,一大把年纪了,不好好待家里,一年到头到处跑,还净想着那些花花的事情,其他方面也是各种不靠谱。
小学,毕业典礼。
谁家的孩子都有家人陪,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
初中,家长会,次次找他,次次缺勤。
去年,联盟最顶级的全学科竞赛。符夏带领一高的学员们,在全联盟无数的天才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披荆斩棘,过五关斩六将,最终夺得桂冠。
他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老头,老头满口答应,在他领奖的时候一定会站在台下,而且他一定是鼓掌鼓得最热烈那个。
但是当他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台下来宾如繁星,但自始至终都没有那个他想要看到的身影。
在最后的时刻,又被放了鸽子……
算了,不说了。
类似的事情,十几年来,数不胜数。
当失望透顶了,哪怕血浓于水,也会让人觉得不爽啊。
闷头走的少年,踩到了积水中的香蕉皮。
重心瞬间失衡,砰的一声跌倒在了雨中。
黑伞没握住,倾盆的大雨在瞬间将符夏浇了个透心凉。
但边上那老头却始终乐呵,看着符夏笑呵呵:“哟,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啊?”
说着,他伸出手就想要拉符夏一把。
“别碰我!”
符夏拍开了符烛伸过来的手。
符烛尴尬地挠了挠头:“乖孙儿啊,爷爷知道你生气了,爷爷也不应该迟到……”
“这样,爷爷给你个大红包,自己去买糖吃。”
“我今年十六岁了,不是六岁啊!你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子?”
大雨中,被淋成落汤鸡的少年眼神愈发冷厉。
符烛却依旧笑呵呵:“你爷爷今年六十三了,十六岁在你爷爷眼里也依旧是个小孩子。”
符夏眼角狠狠抽了抽,不想理会他。
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地上爬起,继续向前走。
伞落在了路边,没拿。
雨水顺着额前滑落,浸入衣衫,冰冷,亦如此刻他的心情。
“欸,符夏……”
“别跟过来!我今天就不该等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现在早就在家里了,还能开上一罐我珍藏了两个月的银鳕鱼罐头……”
“别生气别生气,爷爷真的给你准备了礼物,我保证,当你收到礼物的时候,你绝对不会生气的。”
“呵,再信你半个字我是狗。”
“怎么说话呢,狗可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啊。你可以把狗换成某种单核细胞生物。”
“……”
“我不想理你。”
“呃,抱歉抱歉抱歉,职业病,你体谅一下。”
“呵。”
“啊呀……符夏,我的好孙儿,你等等爷爷啊……爷爷真的给你准备了礼物的……混账东西,你特么倒是慢点啊,有你这么对待老年人的么!别让我跪下来求你!”
“呵,随你的便。”
“欸!”
“又怎么……”
符夏的声音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那总是玩世不恭的老头,此刻脸上的表情却倏地变得严肃。
他从未想过,“严肃”这个词儿,会和眼前这个老顽童沾边儿。
再度扭头,符夏的眼瞳瞬间收缩。
前面,本该是是熟悉的阳春路。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熟悉的店铺在雨夜中渗出鲜红色血液,熟悉的街道正在被某种不可言明的力量扭曲。
如同铁锈一般的血腥味,如同海潮一般扑面而来,刺激着他的每一个嗅觉细胞和每一根神经,让符夏脸色苍白。
道路的尽头,挥舞着剔骨钢刀的黑色身影在滂沱大雨中跳动着诡异的舞步。
宛若古老邪教的祭祀,跳着神秘而危险的祭典之舞 。
而他们,就是那误入邪神祭典的可怜祭品。
联盟历2349年5月20日。
符夏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六个生日。
上天送了他一份大礼。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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