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的引擎在嘶吼。
这黑色的钢铁巨兽冲破雨幕，在黑夜中高速行进。
此刻，越野车的车速已经超过了120。
高速行进的越野车，以及那频繁的转向，变弯，让符夏感觉自己乘坐的不是一辆越野车，而是一辆拉力赛车。
而这里，则是一场挑战生命极限拉力赛。
胜者，可以获得所有；而败者，将会永堕深渊。
符夏已经用安全带将自己牢牢地固定在了座位上，不然可能在下一秒，他就会被甩飞出去。
已经精疲力竭的他，在此刻是那么的弱小，无助。
越野车在这宛若迷宫一般的地段高速行进，没有一丝迷茫。
驾驶着越野车的黑色西装老头神情肃穆，像是朝圣的狂信徒。
道路终于笔直，不再蜿蜒。
符夏看向窗外，清楚地看见一块路牌一闪而过。
032路高速路段。
上了高速。
但是在他的记忆中，嘉黎城周边好像并没有这个编号的高速啊。
“不用想了，这里是异灵界，内部的构造和你认知中的完全不同。”
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从驾驶座上传来。
开车的老头依旧目视着前方。
海量的雨水泼洒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然而下一秒又被雨刷器刮开，不断循环。
“异灵界？”符夏听到了陌生的词汇。
“局部地区灵能浓度超过阈值从而在规则扭曲之下催生出的小世界。”
符烛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就问吧。”
老头沉默着，符夏也沉默着。
这对祖孙陷入了无言之中。
良久，符夏开口，问出了第一个问题：“这车你是哪儿搞来的？”
“哈？”符烛一愣，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越野车差点撞破护栏冲出高架。
“我连我内裤什么颜色都准备告诉你了，结果你就问这？你就问这？！”老头瞪眼。
好了，鉴定完毕，没被掉包。
还是那个为老不尊的沙雕老头。
还有啊，谁稀罕你的内裤颜色啊魂淡！
“别扯开话题。”
“我有魔法，变出来的。”
“我都说了别糊弄我，我不是小孩子！”
“没糊弄你，我真有魔法……或者说，我们这类人都有魔法，这个魔法的名字叫做【灵术】。”
符夏没有插嘴，认真听着。
“你应该注意到你眼睛的异常了吧？”
“嗯。”
“其实我跟你一样。”
符夏下意识地从后视镜中看向符烛的双眼，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头的双眸也变了。
不再是他熟悉的黑色，而是宛若火焰的赤红色。
而在赤红的眼瞳之中，是宛若齿轮一般的纹路。
旋转着的齿轮与杠杆结合，在那眼瞳中形成了精密的机械车床。
“这叫【灵瞳】，你可以理解为拥有灵力的眼睛，而眼睛里的这些纹路叫做【灵纹】。你的灵术很大程度上源自于你的灵纹构成。”
符烛的声音继续在越野车中响起。
“灵术也好，灵瞳也罢，还有灵纹，一切都源自于【灵脉】，这是一切力量的源泉。”
“而我们这群持有‘灵’的人，被称为【持灵者】。”
“一般来说，通过灵仪，觉醒灵脉，就能够成为一名持灵者。”
符夏立刻就想起了刚才所经历的和看到的一切。
“没错，你之前所经历的，就是灵仪。”
符烛猜到了符夏现在在想什么：“只不过你所经历的灵仪并不规范，所以导致你的灵脉觉醒得并不完全。”
“现在的你，就好像是一台软硬件不全面的电脑，只能够启用电脑不到一成的功效，剩下的全都处于待开发状态。”
“你这比喻还真是生动形象啊。”
符夏的嘴角抽了抽。
车内，再度陷入了沉默，只听闻噼里啪啦的雨声。
“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应该怎么从这个……异灵界中出去？”
“简单，只要这个异灵界的主人让我们出去，我们就能出去了，要是不让，将这个家伙干掉，同样能够出去。”
“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这就是刷……刷什么来着？”
这老头笨拙地想要和自己的孙子找共同话题，但是一时之间就是想不出那个几词儿。
“刷副本，那么这个异灵界的主人就是boss，我们的任务就是刷boss，是吧？”符夏问。
“对！就是副本！还是你年轻人的脑子转得快啊。”
符夏陷入了沉默，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误入此处异灵界时所见到的身影。
漆黑的怪影，手持剔骨钢刀，跳动着诡谲的舞步，总感觉多看几眼就会让人掉san值。
“那既然有boss，那也总有精英怪和杂兵吧？”符夏冷不丁地开口。
“有啊，而且由于副本boss的特殊性，每个副本里的精英怪和杂兵都不一样，你都不知道这些玩意儿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没准儿现在就趴在车窗上看你呢。”
“混蛋啊！你个乌鸦嘴！”
符夏的语调忽然拔高，看向车窗的脸色骤然一白，语气带上了一丝惶恐。
啪！
一声响亮而清晰的拍窗声，传入车内。
在车外，黑色的阴影趴在车外，用漆黑的手掌大力地拍击着车窗，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整个车窗震碎。
现在的车速可是120啊！这都能跟上？还讲不讲物理法则了？
符烛脸色不变，却是猛踩油门。
改装过的越野车引擎再度发出野兽一般的怒吼，车速已经飙到了160。
在高速之下，符烛猛打方向盘。
如同黑色猛兽一般越野车，带着这趴在车身侧面的不速之客，瞬间朝着山体一侧撞去。
沉闷的声响。
漆黑的车身侧面和山体高速摩擦，被夹在中间的不速之客发出了凄惨的叫声，顷刻间就变得血肉模糊。
像是被卷进了绞肉机的火腿肠，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变成了一坨渣。
大雨噼里啪啦地下，很快这些玩意儿就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但这就像一个信号。
第一个怪物出现了，很快就是第二只，第三只，无数只！
这些怪物出现在道路的两侧，从山体上纵身跃下，突兀地出现在越野车上。
数不清的怪物已经将他们包围了。
越野车像是一头扎进了怪物的巢穴里。
符烛的眼眸中闪烁着冷厉的光芒，双手紧握方向盘，脚猛踩油门！
车速飙到了180，直逼200.
引擎在咆哮，厚重的车体如同坦克一般厚重，硬是顶着这成群的怪物往前冲。
轮胎碾碎骨骼的声音在耳畔不断地回响。
不光如此，符夏还看到这老头拔下了黑伞的伞柄。
借着昏暗的光线，符夏看到黑伞的伞柄散发着逼人的寒光。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黑伞中还藏着如此凶器！
老头暴起青筋，虬结的肌肉瞬间撑破了西装外套。
散发着寒光的古刀瞬间洞穿了越野车厚重如装甲一般的车门，伴随着高速，将车辆一旁的怪物们切成两半。
这边清理完了将刀拔出，再度朝着车顶上捅去。
一捅一个窟窿，快，准，狠！
像是在拥有高深造诣的剑道大师。
伴随而来的是如同婴儿般高亢的啼哭声。
那些怪物，在惨叫。
血污混合着怪物的碎肉，一路流淌，哪怕有着暴雨的冲刷，在短时间内也无法清洗干净。
符夏浑身发抖，只感觉自己误入了生化危机的拍摄现场。
“别紧张，就当做了一场噩梦。”符烛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是那么的泰然自若，“或者就当这是一场游戏，就是沉浸感比较高……”
“这些是什么东西？”符夏询问。
“死士，副本里的杂兵。但数量一多也是一群不好对付的东西，而且没经验，还不掉装备和升级素材。”符烛回答。
“当然，这些玩意儿统称为‘灵灾异种’，你简单理解为灵能灌输之下诞生出来的怪物就行。”
“这些怪物为什么盯上我们？”
“呃……更准确地说，是盯上了我……抱歉，孙子，今天是爷爷牵连你了。”
“以往的十几年，你每天做的工作都是这样的么？”符夏再问道。
回应符夏的，是长久的沉默。
“别想糊弄我，你知道我想要的回答是什么。”
“其实也没有每天都这样啦，很多时候还是很轻松的，比如以前在海边晒日光浴，还有胸大的小姑娘帮你抹防晒霜，老惬意了。”符烛回答，“今天这着实是个意外。”
“骗子，我不信！”
“欸！这是真话！我向你保证，要是今儿个咱祖孙俩能够活着从这个地方出去，我就告诉你一些怎么样？”
我求求你闭嘴吧。
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就跟戏台上的老将军一样插满了flag，死兆星高照啊！
符烛在忽然间猛踩刹车。
符夏的脑袋直接撞到了前面的座椅上，哪怕有着安全带固定，整个人也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力给弄废了。
“又干嘛啊？”
“正主登场了……今天我们想走，恐怕得付出点代价了……”
符烛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低沉。
前方，黑色的身影高达五米，仿佛是伫立在雨夜之中的巨人。
黑色的骨甲从皮肤表面析出，形成了厚重的外骨骼。手中的剔骨钢刀在黑色外骨骼的延展下，变得更加的锋利和狰狞。
怪物静静站在高架路上，俯视着前方骤然停下的越野车。
周围，是无数盘踞着的死士，如同将军麾下最为忠诚的敢死队。
如婴儿般的啼哭声在雨夜中回荡，像是邪恶仪式最为虔诚的颂歌。
他们，被包围了。
“恶灵死侍……该死的，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这玩意儿的等级怕不是有特级……”
符烛猛拍方向盘，怒骂了一句，旋即从身上掏了掏，掏出一物，丢给了后座上的符夏。
符夏下意识地接过，入手冰凉，有点像是古时候的令牌。
“这是爷爷送你的生日礼物，真正的礼物。”符烛的语气忽然变得温和，“用好这玩意儿，能给你带来很多惊喜。”
而符夏却是下意识地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连忙看向符烛，焦急道：“老头！你想干什么？”
“这帮玩意儿只想要我的项上人头，只要我留下，你就能活着走出去。”符烛拿过随手丢在副驾驶座上的古刀，说着就想要打开车门。
“我记得你应该会开车吧……就是还没拿到驾照……等会儿你等我下车后，默数三十个数，爷爷会给你创造机会，抓住机会……”
“不！”符夏厉声道，“要走一起走！”
符烛挑了挑眉，语气轻佻：“虽然你这么关心爷爷，爷爷很高兴，但现在可不是什么叛逆的时候啊。”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也从不开玩笑！”符夏的语气冷得像是冰块，“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
“要我丢下你……我做不到！”
“谁说我要死了啊~”符烛此刻的语气再度轻松起来，“不吹不黑，你爷爷在持灵者中也是第一梯队的高手。”
“想要我死，怎么也得有一场配得上我的葬礼吧~要盛大，排场要拉满！再拉上千百万个陪葬品……”
“再说了，你能不能盼点儿好？你爷爷还想要抱曾孙呢。”
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像是此刻谈论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舞会上哪个姑娘更养眼。
符夏紧抿着唇，双目紧紧地盯着符烛，半晌，才开口。
“你自己说的，不会死……”
“嗯，我向你保证。”
“好，我最后信你一次，三十秒是吧？”
“对。”
“好。”
吱嘎一声，车门开了。
外面的大雨是哗啦哗啦地灌进车里。
“走了啊~”
那语气轻松得就像是要出门去买两瓶小酒，顺带再捎上一碟花生米。
符夏且轻敛眼眸，总感觉这关上的车门，像是彻底合上的生死通路，将原先的两名生者，推向了不同的方向。
“啊对了对了对了！”
车门倏地打开，符夏酝酿了一般的情绪瞬间崩盘。
他就看到已经被淋成落汤鸡的老头再度站在车外，笑呵呵地看着他。
“等会儿估计是你爷爷我的高光时刻，你一定要记下来，回去之后要好好传颂你爷爷英勇伟岸……知道没？”
符夏抿着唇，一句“我可去你妈的”差点脱口而出。
虽然心里头有十万八千个槽想要一吐为快，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
“知道了。”
“好嘞！”
老头心满意足地合上了车门。
手中提着泛着寒光的古刀，只身走向了伫立在雨夜中的黑色巨人。
“魂归堂第七十六代堂主……你还有什么遗言吗？”巨人的声音如同滚滚惊雷。
“在那儿费什么话呢！”老头笑得痞里痞气。
抬起古刀，刀尖指向雨夜中的巨人。
“早点干掉你我还能早点回家吃饭。”
“今天我可是特地给孙子定了个大蛋糕……托你的福，今天的派对全泡汤了啊，魂淡！”
下一秒，老人手中的古刀也斩出了极致的刀光。
而周遭婴儿般的啼哭声骤然高亢。
凄冷的弧光冰寒如雪，掣如电。
斩碎了泼天雨幕，也斩碎了雨夜的孤寂。
与之一同被斩落的，还有万千死士的头颅。
一刀枭首。
第二刀，直逼恶灵死侍的首级。
老人发出了怒吼。
宛若苍老的雄狮，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发出的震天咆哮。
狮王已老，但，仍是王！
赤红的灵瞳宛若熔岩一般燃烧。
提刀的老人扑向了站在雨夜中魔鬼。
向死而生！
越野车的引擎在怒吼。
黑色的钢铁之兽在雨夜中朝着反方向飞驰。
符夏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方向盘，牙关咬的死死的，右眼的灵光在剧烈情绪的波动下显得明灭不定。
小子，你爷爷帅不帅？
在冥冥之中，符夏好像听到了这该死的老头嬉皮笑脸地问他。
确实帅啊。
你如此回答。
但……
“你个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