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 其六

作者:罪恶泡影 更新时间:2024/6/8 21:47:07 字数:3368

第二真境第8年。

时光流转,冬雪的乐章悄然奏响,“槛”的各个浮岛都换上了洁白的盛装——苍镜已经在“槛”中度过了一年。她独自伫立在雪中,凝望着这片宁静的雪景,思绪随飞舞的雪花渐渐飘远。

“槛”并非她想象中美好如天堂般的模样,而是仿若地狱般令人痛苦的工厂。即便如此,她依旧顽强地坚持了下来,从头到尾没有流一滴眼泪。

而她的哥哥相当出色,半年前就完成了指定的目标,成功入选“槛”的下一阶段计划,然后早早地离开了这里,只留下苍镜孤身一人。但苍镜坚信自己早晚也能够实现目标,追上哥哥的脚步。

“……”

“但还有多久呢?”

自从踏入“槛”的浮岛,苍镜的心中便唯有同其他进化者一样的目标——进入下一阶段的训练,从前的人和事一切仿佛幻梦,封存在记忆的深处,难以忆起。她如同一台机器一样机械地生活着,无法看清自己的真实模样,甚至无法感知到自我的存在。

此时,她原本呆滞的目光中闪过一道光芒。她远远地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站在赋能者的浮岛上,那对深邃而熟悉的红色眼睛在雪幕中格外引人注目。

苍镜尝试在生锈的记忆里搜索:是在轨之都吗——不对,是在星之都,然后是哥哥和碎海,以及——那个曾来过我家的人——是鸣叶——他曾来看望过生病的妈妈……

“什么时候……我怎么会忘了这件事……”

一瞬间,那些尘封的往事如解冻的冰河在她心头重新流动,泛起一层层忧伤的涟漪,也勾起了她无尽的回忆。

小时候的夜晚,苍镜依偎在母亲的怀中。她有时拉着母亲的衣服,嘟囔着:“妈妈,为什么我不能像你一样自由自在地站在太阳底下呢?”

母亲总会凑到苍镜的耳朵旁,耐心地回答:“苍镜,因为你身上流着爸爸的血脉,而你爸爸是吸血鬼族的一员。”

“那是不是所有的吸血鬼都必须躲在没有阳光的罩子底下呢?”苍镜眨着疑惑的眼睛,歪头问道。

“嗯……你说的确实没错。”母亲点点头,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那为什么人类可以生活在阳光下,而吸血鬼只能活在黑暗中?为什么吸血鬼和人的地位会不一样呢?我又为什么生来就必须成为吸血鬼呢?”苍镜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激动得小脸涨得通红。

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苍镜,你不必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吸血鬼活在黑暗中是迫于无奈,并不代表着地位比人类低。比如有些人类虽然表面活在阳光下,但是他们背后的阴暗却深不见底……吸血鬼虽然不能触碰阳光,但是只要拥有善良,心就是光明而澄澈的。所以你一定要做一个善良的孩子,没有人会看不起你的。”

“好吧……”苍镜只好乖乖地答应母亲。

“乖,安心睡吧,别想那么多。”

随后母亲将苍镜紧紧地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哼起了轻柔的安眠歌谣。

“我向神明歌唱,

为你许下愿望,

愿你的血液流淌,

浸润自由的时光;

愿你的心灵宽敞,

种下温柔的梦想;

愿你的笑容绽放,

融化善良的忧伤。

……”

而在一年前的冬天,她与哥哥一同收到了碎海送来的“槛”的邀请函,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能够重塑人生轨迹的曙光。但他们怎么可能抛下病魔缠身的母亲,独自奔向无法预知的未来?

而卧病在床的母亲,从前来探望的骑士长薄荷处得知此消息后,不禁潸然泪下。然而,她似乎因为担心自己会成为耽误孩子们美好前程的阻碍,所以在一个风雪肆虐的夜晚,悄然离开了人世。

当苍镜看到碎海、骑士长薄荷以及她的秘书晴都在自己家里时,她满脸疑惑,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了?”

众人都沉默不语。

苍镜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屋子里四处找寻着什么。

“为什么……”

当她看见母亲永远紧闭的双眼时,她难以置信,曾经那么温柔的母亲,面容为何如此冰冷。

“妈妈!”苍镜的情绪彻底失控,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从她的眼中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回不来了!我的妈妈……永远回不来了!”

“苍镜!苍镜……”薄荷顾不上自己的双腿,一只手支撑着身体离开座位,另一只手搂住失控的苍镜,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几乎跪在了地上。

晴连忙扶住从座位上摔下的薄荷。

可苍镜近乎癫狂:“妈妈……”

薄荷紧紧抱住苍镜,不断轻拍她的后背,想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不会的!你妈妈……还会回来的。”

尽管苍镜知道这只是一句安慰的话,但她仍像在泥潭中挣扎的人想要握住救命稻草一样,期待奇迹的发生,“真的吗……”

“请相信我,孩子。”薄荷认真地看着苍镜,眼神坚定。

苍镜的泪水依旧不停地流着,身体也因抽泣而不停地颤抖。

此后,直到母亲被安葬,苍镜始终不愿再靠近母亲一步。在碎海他们的帮助下,她的哥哥才顺利地安葬了母亲。

夜晚,万籁俱寂,屋内一片死寂。这种安静异乎寻常,因为就连母亲那熟悉的呼吸声也消失不见了。

“苍镜,我们得去‘槛’。”苍远归的声音平静如水,“妈妈已经不在了,我们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我不去。”苍镜倔强地回应道。

苍远归没有像往常一样顺从她,而是沉默不语,独自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日升月落,苍镜始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一个宁静的傍晚,苍镜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苍镜,是我,薄荷,快开门吧。”

她打开门,看到薄荷坐在轮椅上,微笑着看着她。

“我想来看看你,听你哥哥说你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薄荷的声音温柔而亲切,“要不你推我出去走走吧。”

“去你想去的地方。”薄荷又补充了一句。

苍镜无法拒绝,她戴上一顶黑色宽檐毛帽,推着薄荷走出了门。

她们在余晖下缓缓前行,对于苍镜这个已经几天没有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人来说,这种感觉格外舒适。

“你还记得吗?”薄荷轻声说道,“我说过你妈妈会回来的。”

苍镜心中早已明白那只是安慰的话语,她微微垂眸,回应道:“记得。”

一阵沉默过后,薄荷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其实,我只说对了一半。”她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表达,“你应该也注意到我的情况了吧。”

“我的时间被静止了,所以看起来才会比较年轻。”

苍镜没有插话,等待着薄荷继续讲述。

“这个世界如此之大,充满了许多奇妙的事情。即使到现在,我依然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

薄荷遥望着远方那即将消逝的微弱阳光,仿佛是在守望一位渐行渐远的老友。那阳光如薄纱般轻盈,又似流水般渐渐地消失在天际。

“曾经,我失去了我爱的人,我为此哭了很久很久。”薄荷的声音略微低沉,带着一丝伤感。

“在我漫无目的地游走时,碰到了一个神秘的人。它如同幽灵一般,在空气中飘荡。”

“它问我,既然我如此悲伤,是否愿意选择救赎。”

“于是,我问它什么是救赎。”

“它告诉我,灵魂本是纯净的,但当它降临到身体里时,却受到了污染。”

“唯有死亡,才能让灵魂从身体中解脱出来,得到神的救赎。”

听到“死亡”二字,苍镜的身体不禁一颤。

“我很不解。”薄荷的声音依旧缓缓传入苍镜的耳朵,“然而,当我思考时,它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但我无法赐予你死亡,你的身上带着命运的禁锢,你的命运早已注定。’”

“‘你将指引那些在未来迷失的灵魂回到过去。为此,你的时间连接着过去与未来。’”薄荷的声音开始起伏,仿佛在回忆一场遥远的梦境,“然后它消失了,就像一场梦一样。从那以后,我的身体就静止了,我意识到我肩负着某种使命——我会以这副容貌去见我爱的人,他在未来等着我。”

“我也不再哭泣,因为我知道他不希望看到我流泪的样子。”薄荷轻柔而坚定地结尾。

苍镜静静地倾听着薄荷讲述她的经历,她咬着嘴唇,强忍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于,苍镜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中闪烁的星星,心中涌起一股感动。

“谢谢你,骑士长。”苍镜感激地说道。

她们在宁静的夜晚中漫步,脚步轻缓,仿佛在追寻着某种答案。周围的环境静谧而神秘,只有星星在天空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她们前行的道路。

之后,尽管未来充满了未知,苍镜还是决定跟着哥哥一起进入“槛”。其中的未来虽不可预知,但越是神秘的未知,也许越接近她所期待的奇迹。

临走的那天,大雪猝不及防地降临。

雪花追逐着风的脚步,一片又一片,轻轻地融化在母亲的坟茔上。苍镜则静静地跪在雪地里,任凭洁白的雪花打湿衣裳。

在母亲生前,苍镜没有好好与她道别。此时她最爱的母亲已经与世长辞,她只能在坟前作临走前的道别。

恍惚中,母亲的身影好像又在眼前出现,苍镜伸出双手,想要触碰那张熟悉的面庞,然而,记忆中母亲的温暖就像破碎的镜片,将苍镜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

苍镜回过神来,眼中已是泪眼朦胧。然而,她突然想起一年前薄荷曾说过的话,于是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

“已经过去一年了啊……”苍镜轻声叹息。

记忆中母亲的声音柔和安详,仿佛与轻舞的风融为一体,在宁静的夜晚中缓缓流淌。寂静而飘渺的音符,像轻盈的蝴蝶拂动着神秘的旋律:

“星云,剪下浅醉的月亮,

铺满了孤独的远方。

命运,牵动轮回的桥梁,

拼凑出破碎的残响。

泪水,淹没记忆的过往,

凝结出掩藏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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