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实在不好意思钊阳，这你们都快开学了还把你叫来......”
“别别别别赵主任，您跟我客气什么，咱学校栽培了我三年，我干点活是应该的。”
“哈哈哈，还是年级第一会说话啊。别忘了，到了农大给咱争口气啊，老师可等着你考上清北来看我呐！”
“那是那是，我一定努力！”
“行，你上去吧，看你们王老师跟你还说点啥不，我就先走了啊。”
“诶，那您慢走！”
送别了政教主任，林钊阳转身上楼，向三楼的初三三班教室走去。
今天是八月二十号，距离高中开学还有十天。
中考后暑假的日子，如同躺在楼梯道的夕阳般慵懒。尤其是考上省内顶尖六校之一的东农大附中后，懒散就更有了理由。如果不是班主任王菁一通电话叫他来学校帮忙，林钊阳估计能在床上窝到八月三十一号才起来。
预科？锻炼？谈恋爱？不存在的，课本哪有轻小说好看，苏打水哪有快乐水好喝，三次元的女生.......
对，哪有纸片人有魅力啊。
“唉，老了......”
为了体育中考而魔鬼训练攒下来的体能，如今在两个月的外卖和碳酸饮料的冲击下荡然无存，导致现在上个楼梯都要气喘吁吁，时不时要停下来歇一歇。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拾级而上，总算挣扎着爬到了三楼。刚弯下腰扶着膝盖想缓缓，林钊阳就看见了那个人——
戴着窄金框圆眼睛，扎着高马尾，一袭深蓝色连衣裙，脚踩黑皮鞋，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扶着栏杆站在班门口。傍晚的清风徐来，引得衣袂飘飘。
听得这边有声音，那人随意转头，清冷的眼神中飘出一丝惊讶......
停停停，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简单说，就是那傻大个闲的没事发呆出神被我吓了一跳。林钊阳心道。
“哟，哪来的土拨鼠，咋啦，进化成直立行走了？未来可期啊，很快就能茹毛饮血了吧。”那女生侧过身，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嗨呀别提了，你瞅瞅这世道，大猩猩都会说话了你说说......”话音未落，女生快步走到近前，用身高优势俯身威压下来。
“重复一遍？”
林钊阳有些怵，“诶不是你干什么......”
女生冷笑着。
“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土·拨·鼠？”
靠，不就是比我高5厘米吗，不就是还穿了个带跟的鞋子吗，不就是比我先长到175吗，牛气什么啊。
“没兴趣，你去那个那个什么田园体验的那种景区跟风车好好切磋吧，慢走哈。”
“不懂人话的劣等生物，拳头才能让你开化点吧。”女生皱皱眉头，抬手拎住林钊阳的衣领威胁道。
“秦涵女士，你但凡跟你名字里那个涵字扯上一点关系，我都认你有资格教育我了......诶诶诶你别真动手啊你你你唉......”
被叫作秦涵的女生抬起拳头作势要打，自知吃不到便宜的林钊阳赶忙住嘴。
可恶，本来就打不过，要是颓废了两个月之后被她揍到道心破碎，美好的高中生活的美丽开端就彻底完蛋了。
“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秦涵放下他，厌恶地甩甩手转身离开。
“希望你离文明人类更近一步，秦同学。”林钊阳回呛。
打不过归打不过，但是“以力假仁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何况这人也不仁呢。
“秦涵你过来一下......”教室门口探出一个头，“诶林钊阳来啦，那你俩都过来吧，帮老师把这些垃圾扔了，我把剩下这点再一收拾，咱就可以回家了。”
是林秦二人的初中班主任，王菁。
“诶好嘞。”两人异口同声，然后又同时诧异地看向对方，紧接着一瞬间又避开了眼神。
远处的班主任目睹此景，也只能笑一笑，想说些什么却总觉语钝。
本届初三的第一和第二水火不容，已经是初一初二的学弟学妹们都津津乐道的事情了。
既然已经毕业了，他们的路还是该他们自己走。不过当班主任的，在此之前就且再送他们一小段吧。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进班，沉默地提起教室后面圆鼓鼓的垃圾袋，沉默地走过窗外洒进来的夕光和光亮间的黑暗，沉默地走进昏暗的教室外更大的金色的夕阳里。
走出教学楼。
“林同学，我希望你到了农大之后能持续进化，获得令人满意的性状哦。”
“那我也祝秦同学在农大琅琅的读书声中充分发掘自己作为人类近亲的巨大潜能呢。”
“林同学说笑了，我真的很看好你，毕竟啮齿动物的智力还是相当不错的。”
“哈哈哈秦同学的自我介绍总是这么别致啊。”
“......”
沉默。
扳回一城！yes！林钊阳心中狂喜。
一路无话。
只是......回来的时候又要上台阶！
林钊阳疯狂腹诽，自己现在的虚弱体格要是被这货看到了，不得让她笑掉大牙！
不行，我要冲刺！不能丢脸！
冲！
扔下秦涵，林钊阳突然像刚被释放的上紧发条的玩具车，哧溜一下窜上楼梯。
哈哈哈，风驰电掣的感觉，好爽啊！
啊，腿好软。
没劲了。
整个人向后倒去。
完蛋了。
就在这时，有一只手微微挡了一下他，令他有时间反应过来，扒住楼梯栏杆勉强维持稳定。
“逞什么强。”
秦涵本就紧紧跟在林钊阳后面，此刻长腿略抬两下就走到了前头。
“真是谢谢了，秦女士。”
这回......嗯多少就算是真心的吧。
“废物。”
说完，秦涵独自快速上楼，留下林钊阳一个人扶着栏杆凌乱。
都回到班门口，班主任已经在锁门了。
“虽然要谢谢你，但我不是废物！”林钊阳小声道。
然后秦涵就随手把他摁到墙上。
“我一只手就能制住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土拨鼠先生？”
啊，服了，2：1，今天又被这货玩了。
“钊阳，涵涵。”
秦涵松开手，林钊阳如蒙大赦，赶忙深呼吸两口等待班主任的训示。
拔掉钥匙，王菁转身面朝二人。
“哈哈王老师我们就是......”
“没事王老师，我想着以后没您管束了这种人是不是会闯出大祸丢咱们学校的人，所以特地教育一下以防万一，不是啥大事。”
“......”
“不服的话一会操场单练吧，不自量力的林同学？”
“秦同学才是不该自我意识太过旺盛哦？”
“你说什么？”
“只不过提醒一下秦同学，别把自己看得太厉害哦？依靠武力就能让我低头的想法还是没有脱离动物的逻辑哦？”
“你·找·死·吗？”
秦涵怒视着林钊阳，两人剑拔弩张，仿佛若不是老师在前便立刻就要大打出手。
“行了行了，下次再见到你们都不知道是啥时候了，给我这个做班主任的一个面子吧。”王菁苦笑。
沉默片刻。
“对不起老师......”
又一次异口同声。
“我相信不管有什么误会，终究有解开的那一天。”她顿了顿，“老师能做的，也就到这了；你们的毕业证领了，从此我也没有理由去管你们了。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在农大这样一个更高的平台一起齐心协力，为咱们学校、为咱们班，甚至我说的自私一些，为了王老师我，争一口气，可以吗？”
沉默。
“可以，或者不可以，回答一声就行。”
“可以。”
音量很低的两声同时响起。
王菁嘴角动了动，最终也只是拍了拍两名学生的肩膀，转身走下了楼梯。
“我会自己给学校争气的，就不劳您大驾了。”秦涵撂下一句话，撇开林钊阳独自走开。
“那希望最好不要让我再谒圣颜了，秦同学。”
“最好不要，以后离我越远越好。”
“老死不相往来！”
“老死不相往来！”
夏末的风在哗啦啦地响。
转眼就到了九月一号。这十天里因为被死对头碾压而内心愤懑的林钊阳疯狂跑步、疯狂俯卧撑，只希望开学时能有点新面貌来面对新生活，摆脱秦涵这个梦魇。
就是......胳膊和腿都挺酸的。
但是这一切不妨碍他走进东农大附中的校门时无比强烈的兴奋——省重点，全国强校，名声从小学开始灌耳音灌了六年，现在终于能踏进这梦想中的天地了！
宽阔的广场，高大的教学楼，如织的人流......
啊！高中！我来了！
看着校园里的一切，他只觉一切都美好新鲜。
我应该在......高一B01班。那货没我考得高，应该在C段班里吧，反正是再也不用见她了！呜呼！好开心！林钊阳心中狂喜。
直到他看见教室里一个高挑的身影。
那个人也看到了他，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你怎么会在这？”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在一个班？”
“你以为我愿意？”
“那你还不赶紧回你的地洞里呆着？”
“那你不回动物园？”
秦涵崩溃了，林钊阳也崩溃了。坐定的全班有不少人回头看着争吵的两人。
“欢喜冤家诶”人群中传来这样的声音。
“兄弟误会了，友谊不能跨越物种。”林涵立刻回道。
“你！”秦涵刚想发作，转念想到这正是开学第一天，如果此时和此人缠斗只会坏了喜气，边只能隐忍。
“你等着，等着我怎么收拾你。”秦涵小声。
幸而班里大多数人还没弄清楚情况，所以林钊阳那句话并没有激起太大的反响。
两人拉开距离，分头找座位。转了两圈，好巧不巧，又隔着半个教室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你最好找个离我远一点的位置，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秦涵恶狠狠地瞪着林钊阳，用眼神命令道。
“不用你提醒，我是避你唯恐不及！”林钊阳不甘示弱，用眼神回呛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可找来找去，最后只能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处碰面。
“你讨打！滚远一点！”秦涵小声怒喝。
“就这两个位置了，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林钊阳也小声怼回去。
秦涵颇无语，便拉来凳子一屁股落座，然后翘起二郎腿，分明用姿势将一张长条桌子涵盖的地域划分为十分之七和十分之三两块。
“碰到我的脚尖，别怪我灭了你。”
听到秦涵这句话，林钊阳虽然窝火，终究还是掂量得清楚形势，也就只能坐下，蜗居在十分之三的狭小空间内生闷气。
开玩笑，开学第一天就打架，还是跟女生打架，然后还打不过，往后三年自己要以一种什么形象出现在老师和同学们的面前！
但是该有的态度不能少。
“大猩猩果然占地方大啊。”
“啊，土拨鼠可以钻地洞的，那我还给你留位置干嘛？”秦涵作势要踹。
“又要展现猩猩的实力了？”林钊阳侧身一躲。
“你！”
秦涵杏眼圆睁，但碍于开学第一天的新环境，那一脚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
“哼，姐姐现在没工夫收拾你，你且就嚣张这几天吧！”
竟然跟那个小矮子做了同桌！
“你又能嚣张几天了，猩猩君？”
竟然跟那个傻大个做了同桌！
“哼，土拨鼠也配顶嘴？”
不是说了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嘁，就会重复这两句的大猩猩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好！”
我的青春会被这货毁了的！
靠！
不要啊！
高中生活，就此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