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从唐簧搬来绿荫镇后,第一次没有听到喧闹的雨声的早晨,当然,他也没有被自己的闹钟吵醒,因为他压根就没设闹钟。
他是自然醒的,和平常上班的时间一模一样,这已然成为了一种令人非常痛苦的习惯,毕竟今天是周六,是周末。
当然,东叔是没有什么休息日可言的,只要他想,每一天都是休息日,他们这一行属于是做一天工,吃一天饭的工作,正因为人每天都要吃饭,所以他们的工作一般也不会因为是周末就停下来。
把卷门拉开,久违的阳光照在唐簧的脸上,穿过卷门的缝隙进入了屋内。
虽然地面还是湿漉漉的,每走一步,就有可能一脚踩进水坑里,虽然太阳一点活力都没有,没什么温度,也没什么色彩,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可晴天确实是来了,证据就是,天空中没有掉下来一滴雨。
唐簧呆呆地愣在原地,他望着不再是灰蒙蒙的天空,那是蓝色,是晴天的颜色,久违的晴天给他带来了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觉,他能感到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气流在身体里穿来穿去,
他很想对着天空大喊:晴天,欢迎回家!可转念想想还是算了吧,因为雨已经停了,他的本能屈从于理智之下,他可是一个成年人,这么做实在是太荒诞了!
美好的一天还是从点亮手机屏幕开始,若是以往,他可不想在这种难得能够开心的时候去关注那些烦人的信息,但现在可不同,他不仅没有厌烦,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他很想立刻将晴天带来的好心情分享出去,这听起来虽然有些荒诞,可此时手机的微信里确实住着一个让他非常在意的人。
——今天是晴天,雨停了。
——我又不是瞎子,而且人家天气预报早就说过了!不然,我们的烧烤计划早就被扼杀在摇篮里啦!
虽然是叶诗雨临时提出来的计划,他本不抱有太大的期待的,但现在看来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他也不由得期待了起来,当然不是因为他嘴馋想吃烧烤,而是能够和叶诗雨一起做一样的事情。
现在,他倒是对昨天夜里电话中叶诗雨那句听上去非常羞耻的话有了身临其境的感触,不可否认,他也在期待着和叶诗雨在一起的时光。
——留意电话,等我把这些该死的工作弄完,记得来找我!
紧接着是一个可爱的表情包——一只小猫举起一条咸鱼,后面浮现出大大的“加油”二字。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好的。
走远一些,踩在那些像沼泽一样满是积水的草地上,唐簧懒懒地舒展着四肢
这样的回复似乎有些冷漠,可这其实也是唐簧掩盖激动与紧张的一种方式而已。他们已经约好了,今天下午要一起去菜市场买食材的。
当然,今天大清早临走前,叶诗雨也不是没有询问过其他人的意见,毕竟她在挑菜的眼光上远远不如常人,这种丢脸的事,她自然没敢和唐簧说,不过她现在还不知道,在烹饪方面唐簧和她其实是完美的互补关系。
“抱歉,小雨,我们幼儿园有事情,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当说到“你们”这个词时,张阿姨还刻意加重了一下语气,虽然她露出了充满歉意的微笑,可叶诗雨还是明显感觉到不太对劲,难道幼儿园周末也要开会吗?
“抱歉,姐姐,我想……”
“你……你小子还能有什么理由?”
“我要看书,没错,老师说过,好孩子要热爱学习!”
虽然叶文涛嘴上这么说着,但他的脸色似乎有些阴沉,还没说几句话他就立刻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不过叶诗雨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单纯地觉得他破天荒地想要学习而已,毕竟是处在恋爱期的女孩,观察力暂时会下降也是正常的。
当她抱着最后的希望来到东叔面前时,正巧撞见他准备外出,那辆三轮车都已经摆到马路中央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像往常一样去收垃圾。
“哈哈,没问题!你们把东西买好后,让唐簧那小子给我打个电话,我马上过去帮你们拉东西!”
东叔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这倒在叶诗雨的预料之中,但东叔走后,她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她的意思明明是让东叔和他们一起去挑选食材,顺便用车拉回来,现在可好,说了和没说一样,也不知是东叔是无意,还是有意拒绝当这个电灯泡呢。
“烦……烦死啦!一个个的,真是的!”
此时,叶诗雨正抱着脑袋苦恼不已。好在她们部门的办公室里冷清清的,在她面前,只有一盆面不改色的仙人球。
不过是一起买个菜,又不是约会,她完全不需要这么在意嘛!虽然心里面不断在暗示自己要冷静,可她手里微妙的动作却从未停止过。
那盆可怜的仙人球不会说话,因此,它不能够呵斥叶诗雨让她赶紧停止往它身上拔刺的动作。
它曾是一个圣洁的仙人球,身上的每一根刺都是它的骄傲,可要不了多久,它就要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裸奔”了,它光滑的酮体将暴露于空气中,它的贞洁将会像那些桌面上的刺那样散落一地。
多么可怜的仙人球啊!我这仁慈的雨滴,能够听到那无声的哭泣,而我将化为承载它悲伤的泪滴,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推测而已,毕竟仙人球不会说话,没人知道它是怎么想的。
好吧,我承认自己又没控制住,这样似乎会影响到你的观感,那还真是非常抱歉!
可我是仁慈的雨滴,可怜的仙人掌需要一张嘴,这个理由你能够接受吧?咳咳!好吧,既然热恋中的少女如此的可怕,那么我们去另一边看看吧。
什么!你说,雨停了,我为什么还在这?笨蛋!地上的积水还没有干呢,那些可都曾是货真价实的雨滴呀!
“东叔!都这个点了,你还没有出去吗?”
本来,唐簧还想做些什么赞美太阳之类的广播体操,好把这几天积蓄在体内的湿气和阴阳怪气全都蒸发出去,可当他来到房子的后方时,东叔正拿着一根水管,冲洗着那辆早已生锈的三轮车。
“哦,是你呀!我想把车弄得干净些,毕竟要放食材的,这可是那孩子第一次托我办事呀!”
在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唐簧对叶诗雨的为人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这种认识当然是正向的。
这点东西,其实根本用不着拜托东叔的,她的举动似乎有些多余,然而在唐簧看来,她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这关乎一种老调陈词的善良,关乎到人如何在吃饱肚子后发现自己还活着的问题。
在他的眼中,那个女孩总是如此的耀眼,虽然她或许从未察觉。
不知东叔是从何处找来了一根红色的水管,他的三轮车沐浴在洁白的水花里,由于不是电动的,东叔倒不用在意电路的问题,他只管随心所欲地把水把车上冲就行了,也不需要害怕生锈,毕竟这老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是娇生惯养的。
如果在雨天的时候,东叔大可不必这么麻烦,他的三轮车也不会挑剔洗澡水。
人们在雨天的时候躲雨,然后又在晴天的时候找水,这听起来似乎有些荒诞,可那毕竟是雨而不是人,既无法像人那种把握分寸,也无需同人那样为了生计奔波,那是雨,自由的雨,无拘无束的雨,让人羡慕的雨。
“看来是个大工程啊!”
看着忙得满头大汗的东叔,唐簧忍不住在旁边感慨道。
“对吧!我看啊,不花上一天的时间,肯定拿那些老顽固的污渍没办法!”
这上面本来放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垃圾,无论怎么冲刷,怎么清洗,都会留下一些污秽的痕迹,或是一些难以祛除的怪味。
但东叔偏偏就不信这个邪,在把三轮车的全身冲过一次后,他立刻拿着钢刷和刀片,趴到车厢后方开始进一步的清理工作。
他干得很卖力,而且在唐簧看来,似乎有着一种强烈的喜悦感在支持着他的劳动,虽然在遇到顽固的污渍时,他还是会不是破口大骂一句“你奶奶的”。
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起码它在东叔心里的地位应该是这样的。
在东叔的心里,这其中的精细程度不亚于修建百货大楼,或是更加宏伟的工事,他本来就是为大楼添砖加瓦的工人,这一点他非常清楚,一定错不了的。
况且,从一开始他就没把这些活当成粗活来看待,这一切都是有讲究的。
先洒水,把整辆车都淋湿个遍,好吓一吓那些沾粘在车厢上的污渍,发出“本大爷要来啦!快快滚开”的警告,这样那些污渍才会乖乖地被清理掉。
只有把整体的事情先做好,东叔才会进行下一步精益求精的工作,而现在就是如此。对于车厢上情况,他又得有一个周密的计划才行。
该从哪里开始清理,需要用到什么样的清洁剂,他早就了然于胸了,在他工作的时候,他的眼睛也变得像手上不断摩擦的刀片那样雪亮,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唐簧只是静静地看着,不时和东叔聊几句家常话,这样就不会感到烦闷。
他不能上前帮忙,即使他想,东叔也绝不会允许的。
这是只属于东叔一个人的事业,除了他以外,其他人是绝不能参与进来的。
虽然已是雨过天晴,晴天和雨天的暂时妥协创造出一种过渡性的天气,不算炎热,但绝对称不上是凉爽。
由于持续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东叔的身体也变成了热腾腾的红色,索性把身上白色大褂脱下来,搭在肩膀上当毛巾用。
尽管汗如雨下,尽管没有任何音乐的节奏,可他的身体还是有节奏地律动着,脸上的胡须和肉瘤,还有胸前和肚子上的赘肉都尽情地晃动着,虽然不太美观,但没有人会在意的。
后来,东叔索性哼起了那些老掉牙又不着调的歌曲来,这倒是太阳底下的劳动者一贯的爱好。
唐簧看得有些忘情了,虽然津津有味地看着一个在光着膀子洗车的大汉,这听上去本身就有一些荒诞,可这件事确实发生了。
唐簧想,此时此刻的东叔一定感到很幸福吧,他就像是一个艺术家一样,如论是作画也好,还是雕刻也好,总之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打磨着手中的艺术品,似乎想倾尽所有的“生”,好让脚底下的三轮车从“死”的状态中活过来。
这辆破旧不堪的三轮车就是等待他修缮的艺术品,这样忘我的精神状态,和那些因创作而陷入癫狂的艺术家们是一样的。
只可惜,人们并不能从他的作品中感受到任何的美,包括他本人在内,或许那辆破旧的三轮车本就不具备有任何美的影子。
不过,他的快乐、他的动力,倒不是来源于那些艺术家们口中的艺术美,他是个粗人,根本不懂什么是艺术,可他确实为此高兴得不得了。
因为有人需要他——这个三轮车司机,还需要他的艺术品——那辆破旧的三轮车,这就是原因。
像他这样的人是肤浅的,可却又是最单纯的,他们的快乐很简单,首先当然是先吃饱饭,然后只需一点点表面上的夸赞,一点点小小的自豪感,当他们觉得自己的存在对其他人来说还算个事儿,那么他们的精神世界就能得到满足。
虽然不知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但唐簧确信自己一定曾看到过类似的情景。
似乎是在小说里、漫画里,或是影视作品里,总之不太可能是未经雕琢的生活中,因为即使有,淹没在生活杂陈中的它们也不值得人们去注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偶尔想要看一些消遣娱乐的东西时,唐簧不再喜欢看英雄,也再不关注主角,他的注意力逐渐转移到了那些边缘人物身上,这似乎有些矛盾,因此他可是励志做一个不平凡的人呢。
如果他们的出场,他们的境遇,甚至是他们的死去,能对整个作品有一点点的推动的话,如果这些可怜的边缘人物能够完成自己的夙愿的话,即使他们到了后面渺无音讯,那么这部作品一定能在唐簧的心中留下浓墨一笔。
现在,唐簧转过身去背对着东叔,他有一种冲动,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几滴冰凉的泪滴挂在了他的脸颊上,雨已经停了,可唐簧却流下了眼泪。
可是雨已经停了,他不该做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的,他是个成年人,还是个男人,怎么会有如此软弱的一面,怎么能做出如此荒诞的事呢?这似乎是一种本能,他的眼泪顺应着本能流了下来。
在唐簧的身后,东叔依旧哼着歌卖力地工作着,由于他的腿脚不方便,索性直接跪在或是趴在那湿漉漉的后车厢上。
太阳越升越高,逐渐恢复了其火辣辣的一面,在阳光的炫目下,一切都像是永恒的、没有尽头的,包括东叔的工作,包括他的生命。
这个难得的周六在不经意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唐簧似乎还处在一种漫无目的的状态,当然他也从未有过什么假期计划,假如没有叶诗雨的话,到了下午,到了晚上,甚至过了明天,他的生活或许还会漫无目的、一成不变地进行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唐簧再一次看到了黄昏,那微红微红的夕阳像是喝醉了一样慢慢地往西边倾斜,这种景象在连续几天的阴雨天气里可是非常难得的。
不过,他可没有欣赏夕阳醉了的闲情雅致,他得去赶公交了,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工作,然而他的心情还是止不住地紧张了起来,这真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起初,他倒是想让东叔搭他一程,虽然没有公交车那么快,但如果提前出发的话还是来得及的。
结果,东叔不出意料地拒绝了,他说,他还要做一些准备,要晚一点才去。当说到这些话时,东叔露出了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不过看他双目炯炯有神,全然一副笑呵呵的样子,看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事才对。
可唐簧一听东叔说要做些准备,便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也准备一下呢?毕竟待会,他是要和叶诗雨单独相处一段时间的,虽然只是买个菜而已,但现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相较之前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
无论如何,唐簧都很难不将这件事情和电视剧里或番剧里男女约会的情节联系到一起。该穿什么衣服出去呢?在精神面貌上,还是要给人家一个好一点的印象才行。
从前,唐簧只知道自己有衣服,但从未考虑过那些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他破天荒地将自己所有的衣服翻了个遍,并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思,他的衣服大部分都是休闲运动装,除此之外还有一套正装,那本来是为了面试准备的。
思来想去,最终他还是决定从中拿出了一套最新的运动装来,如果穿正装去买菜的话,想想都觉得尴尬。
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发生微妙的变化后,对待彼此的心态也会发生微妙的变化,而唐簧现在就处在这样的状态中。
这种兴奋、激动的心情虽然不会外显现出来,但还是占据了人的大脑。
本来,唐簧的理智可以在心里告诉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现在可行不通了,他砰砰的心跳,还有脑海中止不住的胡思乱想,让他整个人都感觉自己快要坏掉了一样。
唐簧看了看手机,此时他已经搭上公交车了,虽然还没有开多久,但按照他精确的计算的话,到那儿的时间应该和叶诗雨下班的时间差不多。
叶诗雨将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在等待着他呢?唐簧不知道,但这不妨碍他展开想象。
或许她压根就不会像他这样会胡思乱想吧,毕竟这只是一次正常的采购而已,再说她手头上还有很多烦人的工作呢,估计也没那个心思。
唐簧坐在公交车的椅座位上,他没有用手机来消磨时间,而是双手抱胸,躺在靠座椅上静静地发呆,如今他的脑海里全是有关叶诗雨的事情,而这也让他忘却了时间。
今天出门的时候,他并没有碰到叶诗雨,所以他不知道对方的穿着,虽说是去加班,她又不是在前台工作,应该不会穿太正式的衣服吧?
这倒是有不小的想象空间,不过就她那个身材而言,不管穿什么都不会难看了。
假如他们还未确定恋爱的关系,那么刚才的臆想就显得很不礼貌了,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唐簧有了一个想去了解、想去关注的女孩,关于她现在所做的、所想的事情,都纳入了他的人生轨迹之中,虽然在不久前她还是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这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呢?唐簧说不清楚,似乎是有些矛盾。
那种因期待而激动的感觉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让人感到陶醉的感觉,可同时,还伴随着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适感。
他不知道,叶诗雨是否也有着同样的感觉。
这样的关系,这样的恋情,似乎来得太过突然了。
虽然影视作品中都喜欢这样演,但这毕竟是现实生活,假如他和叶诗雨之间的恋情是一顿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快餐,那么对他来说只会是徒增痛苦而已。
很多时候,转瞬即逝的美好会比从未拥有的无奈更让人感到痛心,二者都会产生一种空虚感,但前者会更加的强烈。
唐簧本可以抱着只是试一试的心态,如果不合适的话就分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当他抱着这样的心态面对叶诗雨时,一种惭愧感就会使他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他一向是个老实的人,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如果有女孩子愿意和他共同经营一份感情的话,那么唐簧能想到的事情,就只有全力以赴。
但这样死板的、传统的恋爱观却又是被自由思潮所批判的,这样过于感性的观念,非常容易催生出缺乏理性的行为。
每当唐簧对自己的恋爱观进行自我批判和审视的时候,他总会想到书里或是影视作品里的那些为爱殉情的人物。
可恋爱只是生命的一部分,可有可无的是恋爱,但却不能是生命本身。
被自己的过往束缚,在患得患失的矛盾漩涡中挣扎,这对他来说是痛苦的,对叶诗雨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即使着眼于当下,不去在意那些未知的东西,唐簧的心情也依旧得不到解脱。
那种不安适的感觉就来源于当下的现实,不管怎么说,恋爱是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的,以前不知道,起码在现在这个时代是这样的。
恋爱是需要一种安全感的,这不是一种抛开事实不谈的安全感,既有物质上的,也有精神上的。
唐簧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否能够给叶诗雨带来所谓的安全感,这当然是指各个方面的。
可即使叶诗雨不嫌弃、不在意他的条件,他也无法从自己的身上得到那种物质上和人格上的安全感,正因为各种条件的不对等,加剧了他内心深处的自卑感,最终形成了一种不安适的感觉。
这种不安适在现在看来问题不大,可在以后,在未来呢?这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随时都有可以爆炸,到那时,无论是叶诗雨还是唐簧本人都会因此受到波及。
思来想去,恋爱只有“0”与“1”的情况、有和无的区别而已,它像是一次高风险但回报因人而异的投资,既没有对错可言,也没有什么确定的法则能够遵循。
这似乎是一场豪赌,结果只有幸福与不幸福之分,正因为参与其中的人可以选择自己的态度与做法,所以它的结果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唐簧转过头将脸贴至车窗,对着外面的风景轻轻地叹了口气。
已经是下午了,窗外的天空要暗沉了一些,夕阳不见了,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让唐簧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把所有的工作完成后,叶诗雨没有感到任何的释怀感,还是一样的疲惫,和她刚刚开始工作的感觉一模一样。
这就是加班特有的魅力,无论什么样的结果都不会让人感到满意,毕竟那些本不该被花费的时间已经荡然无存了。
今天叶诗雨穿了一身翠绿色的连衣裙出门,裙摆能没过她的膝盖,没有丝袜,下面是一双白色低跟平底的小凉鞋,她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小包包,可里面没有装有镜子和梳子之类的东西。
即便是往常,她的包里也不会塞上这些东西,最多放两包纸巾、雨伞以及钥匙,对于自己的着装,她只会在出门前稍稍地整理一下,反正到了民政局后,她要面对的更多是那些面无表情的文件,而不是人。
但毕竟今天有些特殊,时间也不早了,她要给唐簧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才行啊。
由于找不到镜子,她只能来到隔壁的玻璃门前,用手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衣领,或是抖一抖自己的裙摆,突然,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用脚不停地跺着地面,因为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笨蛋一样,这实在太不自然、太不像她了。
“那个!那啥?你这是在……”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诗雨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连忙转过身去,但被吓到的人其实不止她一个而已,还有刚想和她打声招呼的唐簧。
话说她又是跺脚,又是捂脸的,这还真让唐簧一时半会有些不知所措。
叶诗雨本以为这种紧张感会一直持续下去,贯穿于他们采购过程的始终,可当她看到唐簧的第一眼时,那种紧张感瞬间没了踪影,就像是魔术里的大变活人一样,虽然这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确实如此。
“你来得真够准时的,不得不说,你这身衣服还挺青春的,虽然土是土了点。”
她捂着嘴,不久前的惊慌失措变成了憋笑的模样。
这倒不是什么挖苦,因为唐簧的那身休闲运动服,确实让她在某个瞬间回忆起了一年前却又遥远的大学生活。
唐簧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了眼前的叶诗雨一眼,似乎也在对她的着装进行打量。
“别看啦,今天没穿你最喜欢的丝袜!毕竟今天雨停了,还是有些热的,本小姐就想凉爽点,让你失望了还真是抱歉!”
话罢,她又朝唐簧晃了晃裙摆下方那对白花花的大腿,即使没有穿丝袜,也不妨碍它有着近乎完美的形状和比例。
“瞎……瞎说什么啊!”
“哼哼,别不承认,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不过,你确实在很努力地控制眼睛就是了。”
叶诗雨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她淡淡地说道,虽然话里充满了不少调侃。
“不过,就我们现在这个关系,你大可不必担心什么,多看一两眼没问题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的话。”
“而且,我的上半身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呢……”
当说到这时,叶诗雨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的胸部一眼,那是一副遗憾又带着自嘲意味的表情。
“这身衣服很适合你,而且大小也很合适,总……总之,有些东西也不是越大越好,合适就可以了。”
面对眼前的叶诗雨,唐簧轻轻地笑了笑,他本想表现得更自然一些的,但耳根还是止不住地红了起来,一直烧到了半边脸的位置。
“谢谢。”
而此时,叶诗雨也并没有调侃那些听上去力求委婉但实际上非常直接的话语,她知道那是唐簧安慰人的一种方式,虽然有些笨拙,但她还是感到心暖暖的,然后露出甜甜的微笑。
当唐簧仰起头来,想要躲避叶诗雨那让人小鹿乱撞的笑容时,他无意间看到了天空,也因此皱起了眉头。
不会要下雨了吧?他在心里默默地想,此时的天空确实是灰蒙蒙的一片,而且他也能嗅到空气中水汽的气息,但他没敢把这些猜想说出来,生怕叶诗雨骂他乌鸦嘴,此时她的兴致可是高得很呢。
似乎也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叶诗雨收束了自己脸上调皮的表情,将一只手伸向了唐簧。
“试试吧,看你的样子,想必也不知道女孩子的手是什么感觉吧。”
起初唐簧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握了上去,这只是牵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二人手牵着手,踏在满是积水的街道上,向着拐角处菜市场的方向走去。
“怎么样,什么感觉呀?”
“软软的、暖暖的,还有小小的。”
这是非常直观的感受,也是非常缺乏情趣的回答。
这倒不奇怪,因为唐簧本来就不是那种很会耍嘴皮子的人,加之他现在紧张得连脚下的路都把握不住,不停地往水坑里踩。
“毕竟都是肉嘛,难道还能是硬的不成?假如不是暖的话,那估计就是鬼故事了呢!”
叶诗雨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她还是有意地拉着唐簧那僵硬得像木头一样的身体,尽量地偏开脚下的水坑。
“不过,你们男孩子的手确实很大,而且摸起来很粗糙呢。”
“你这话说的,这种感觉你肯定不陌生了吧?”
“哈?如果我说,这也是我的第一次,你会相信吗?”
唐簧几乎是果断地摇了摇头,不带一点迟疑,弄得叶诗雨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不过不像是在生气。
“你这家伙,真是的,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就在这时,唐簧露出了一副恶作剧得逞的笑脸,他一把拉住叶诗雨,因为菜市场就在前面了。
“好啦好啦,我是开玩笑的,我相信你。”
这倒不是凭空的信任,张阿姨说过、就连叶诗雨自己也说过,她是讨厌男人的,当然,这其中还有更加直观的判断标准。
“那……那你还说那种过分的话!”
“我只是不想被你一直牵着鼻子而已,偶尔也要互换一下嘛。”
在菜市前,二人静静地注视着彼此的眼睛,但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于是这就成菜市场前一道奇异而亮丽的风景。
“话说,你的手抖得挺厉害的,虽说,我这边抖得更厉害。”
唐簧对着叶诗雨轻轻地说着,似乎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把眼睛移到了别处,而叶诗雨则是一脸疑惑的神情,因为这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
“我的意思,假如不舒服的话就先放开吧,如果你觉得这个展开太过突然的话。”
听到这时,叶诗雨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她并没有松开唐簧的手,反而是抓得更紧了,她用力一拉,还没等唐簧回过神来,他的身体就已经被叶诗雨拉到菜市场里去了。
毕竟这明明是她先主动的事情,怎么能感到胆怯了?这真是太荒诞啦!
整个采购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呢,由于烧烤的食材以肉食为主,蔬菜较少,这样以来叶诗雨就成功掩藏了自己的弱点——在她眼里只有青菜,至于其他的嘛,那也是青菜!
除了随着买来的食材不断增多,唐簧必须腾出手来提东西以外,一切都圆满地落下了帷幕。
叶诗雨不知道,她和唐簧此行的采购之旅算不算是情侣间的一种约会,毕竟他们俩的手可是牵了很长一段时间呢,但不管怎么说,她感到非常开心,非常满足,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从来没有在一个男人的身边待得那么舒坦、那么幸福过,这是唯一的一次,是不是最后一次,没人能够说得准。
正如唐簧的处境一样,叶诗雨也处在一种患得患失的状态里,因为这段感情来得太过突然,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对彼此都算不上了解。
这给叶诗雨带来了一种不安适感她没有把握与足够的信心去展望未来,假如这只是短暂的温暖乡,假如有一天她的生活又要回归原来的轨道,那么她一定会感到非常痛苦吧。
对于从未拥有的东西,她能够漠然,但如果是得而复失的话,她该如何释怀呢?
无论是唐簧,还是叶诗雨,谁都没能找到答案,可东叔的三轮车已经停在他的面前了。
“我滴个乖乖!东叔,你这身衣服有东西啊!”
当看到东叔第一眼时,唐簧吓得从嘴里蹦出了句平时不常用的感叹词来,这是某个外地的大学舍友教他的。
东叔穿着一身笔直的黑色西装,虽然年代有些久远了,脚上的皮鞋也多了好几道无法复原的划痕,可这样的衣服穿在东叔身上,就非常不得了了,或者说,穿着西装来菜市场买菜,本来就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吧。
“这不会是您,结婚时候的衣服吧?”
这时叶诗雨也把脑袋蹭了过来,靠在唐簧的肩膀上看起了热闹,不过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满都是惊讶,丝毫没有任何鄙夷之意。
似乎是被叶诗雨猜中了,东叔不好意地笑了笑。
“你们这些小年轻,就别拿我这种大叔开玩笑啦,快把东西搬上来吧,我腿脚不方便,蹬车的速度快不了。”
关于这一点,唐簧倒是问过东叔,只能说他的运气还算好,他不仅保住了命,腿也恢复得比较好,虽然留下了些后遗症,但也不至于完全用不了,蹬个三轮车没问题,就是没那么快而已。
唐簧一边和叶诗雨往车上搬东西,一边想,这套衣服对东叔来说一定很重要,它一定有着某种神奇的力量,只有穿上它,东叔就能将自己的腰杆子挺直,就能满怀信心地去憧憬明天照常升起的太阳。
一定是这样的,唐簧坚定地告诉自己,这时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也有一套像样的正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