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在天气很好的一天下午放学后，我久违的拿着渔具骑着车去河边钓鱼了。
准备好鱼饵扔进水里，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青叶同学就站在我的身后了。
[下午好！]
青叶同学矜持的点点头回应我的招呼。
她今天也没有穿校服，穿的是非常有个性的私服。宝蓝色的连衣裙很好的勾勒出身形，裙摆下边绣着一圈花草的纹饰。很漂亮啊，懂得打扮之后的青叶同学。
透明到不注意看就会忽略掉的鱼线央在河水当中，莹绿色的浮漂顺着河流浮动。今天的运气好像很好，我这样认为的。浮漂很快沉下水，鱼竿传来拉扯的感觉，有鱼咬钩了。
我认为小鱼的话，可以直接把杆提起来。因为小鱼的话，不论怎么样都没有可能把杆扯断，也不会把我拉下去。
稍稍用力就轻松把杆提起来，咬钩的是一尾偏瘦的鲫鱼。鱼尾在水面打出水花，挣扎的厉害。
把鱼提上来，取下鱼钩，放进鱼框里面。
其实我不太会做鱼类相关的料理，也不爱吃。鱼肉有刺，我是个嫌麻烦的人，所以以前就不爱吃鱼。
不过是自己钓的，因为是这样，所以想带回去尝试做成料理。
人在付出自己劳动后所得的东西都会格外在乎一些，付出了自己的心血，所以是重要的东西。
我对鱼是这样的，那青叶同学对我呢？
我好像被青叶同学格外珍重的对待了，我想青叶同学对我也是付出了心血的。但人不会无缘无故的付出，付出什么就渴望得到什么。
不论是父母对于子女，还是教练对于学员，还是青叶同学对于我。
我想她对我一定是有所渴求的。
青叶同学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我转头看向身旁的青叶同学，她正好在注视我，可能没有想过我会突然转过头，她就那样呆愣的与我对视。
呆住的青叶同学脸上没有寡淡的神情，像是偷吃时被突然抓包的宠物猫，既舍不得移开视线，又觉得心虚。
[又在偷看我？]我一直都知道青叶同学会偷偷的看我，大多时候我都装作视而不见。但现在的话，我突然想要挑明，想知道青叶同学会这么面对我。
她呆愣的张开嘴巴，想说点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青叶同学笨拙的跟我道歉，脸颊迅速爬满红晕。这种脸部充血的现象，大多数人都称为害羞。
好吧，她就是在害羞。
说完对不起之后她没有跟我解释为什么总是偷看我，就像是能够用沉默把事情堵住一样。
把鱼钩抛入水中，我想到有一次在河边钓鱼的时候，青叶同学兴致勃勃的和我说过一件事情，现在再次想到。
[水鸟川你之前说写的小说，现在怎么样了？]
[嗯？]
[就是你之前说在网上连载的小说，已经签约的那本。]
这个时候她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实体化了。]
实体化了？
欸？
欸？？？
[这可真的是很厉害啊！]这句厉害是由衷的，小说这个行业一直竞争激烈，想从中脱颖而出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青叶同学她也只还是个高二的学生。
我久违的记起来六年前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青叶同学就对我说过，想要写小说。而如今青叶同学在小说这条路上已经取得了显著的成功。
我们当初说过的心愿，青叶同学的愿望似乎已经实现了。
我清晰的，猛烈的，在心中觉得嫉妒。
那种情感不由分说的占据我的心脏，每一次的跳动都增加更多的嫉妒。
我本能的笑起来，向青叶同学恭喜。
[恭喜你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我告诫自己不该嫉妒，我没有理由对青叶同学生出嫉妒。可我又感到不公。
我觉得极度的不公平。
这不公平。
那我呢？
我的愿望呢？
为什么。
青叶同学平静的表情皲裂，她不可置信的拉住我的衣角，最终鼓起勇气问我，[你知道？]
[直到现在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显得我好像太蠢了。]我笑着说，[或者水鸟川同学也觉得我是蠢货。]
无法抑制的对青叶同学发了脾气，我真是差劲。
我努力的平静心情对她说，[水鸟川同学装作不认识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没有不认识小光。]她说。
但也只是说完这句。
她拉着我的衣角，怎么也不肯放手。那块的布料都被她扯变形了。
心里的情绪各种翻涌，可我不该把不应当的情绪发泄在什么都不知道的青叶同学身上，发泄在无辜的青叶同学身上。
[抱歉抱歉，]我强迫自己的语气放松下来，[开学的时候看见水鸟川同学一副记不起来我的样子，所以理所应当的以为你忘了。]
[就请原谅我吧。]我微笑着，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
她低着头，语气认真，[小光没有错，是我太胆小了。]
[没有被小光忘记，我很开心。]
很开心吗。
胃里翻腾起来，有什么东西想从胃里爬出来，吐出来。我笑着和她说，[我也是，很开心。]
十六
我和青叶同学之间的关系变了。
和她单独相处时本该有的悠闲的气氛完全消失。
或许我不该那么冲动挑明和她相认。
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
不过，就算不和青叶同学挑明身份，我也很难和青叶同学顺利相处下去。
她的成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什么，大约是在提醒我的失败吧。
我下意识的抚摸自己的左腿，温热的皮肤下面是支撑着我的骨骼。我站起来尝试跳动，跳跃也毫无问题一样。
怎么还在做这样的傻事。
我坐回去，将自己全身都藏在被子里。
黑暗的柔软空间当中，没人能看见我的存在。我想试着痛快的哭出来，于是学着别人嚎哭的样子想要流出眼泪。可是好长时间都没有眼泪落下来。
我从被子里面钻出来走到镜子前面，镜子里的人脸上是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笑容。
稍微的，有些颓废。
连哭泣都不能顺利的哭出来。
唉——
我叹着气，宽慰自己，没关系的。如果所有人都会成功的话那才奇怪，世界上一直都是小概率的，成功是小概率的，失败才是常态。
所以我的失败是千万次失败中不显眼的一次，而青叶同学的成功是值得庆祝的。如果我还当她是朋友的话，我更应该从心底去祝贺她的朋友。
我们，到现在的话，也能算是朋友吧？
第二天到学校，我和青叶同学默契的保持了常态。她独自看着书，一如既往的一个人孤立全班。而我从容的加入了藤野她们的打闹。
距离暑假的时间越来越近，我无比渴望的期待暑假能快点，更快点到来。
这样我就能不用面对青叶同学偶尔被我发现的目光与注视，就能避开面对青叶同学时心中的嫉妒。
放学后，也会继续去河边。不去的话，仿佛我面对青叶同学会心虚或者讨厌一样。
尽管我在心中生出了许多各种各样的情绪，对于青叶同学的。但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些情绪的存在。能够让她知晓的一面，能够给她接触的一面是属于“温和的雾隐光”的这一面。
青叶同学不会追问我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早点和她相认，也不会追问我为什么在学校还是会和她装作不认识，更不会问我为什么来这里上学。这点上我们仍然默契。
[小光暑假的话，有什么打算？]
我正在青叶同学的卧室喝茶，六月底的太阳很毒辣，虽然打着钓鱼的幌子过来，实际上也只是在河边逗留了会儿就顺利的被青叶同学邀请去她家。
我到还没有倔强到一定要在太阳底下吃苦不可，能够选择的话，当然还是在能够开空调的卧室待着更好。
暑假计划，[是和小千花一起去打工吧。]
[打工？]
[我去打工，是有什么问题吗？]
青叶同学摇了摇头，她坐在我身边挨得很近。我们都穿的短袖，适合夏季的轻薄衣物能让人更好的适应高温的天气。唯一不妥贴的是，轻薄的衣物基本格挡不住身体散发的热量。坐在青叶同学身边就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
[我的签售会也在七月份。]她跟我说。
[是吗？]我稳住想要移开的心情，青叶同学没有距离感的坐在我身边，很麻烦。
[可惜我已经和小千花约好了要去打工，不然我一定会去你那边捧场的。]
[藤野千花？]青叶同学念着这个名字，语气不冷不热的，[小光和她们很要好吗？]
[算是？]我不知道哪种程度算得上要好，也懒得分辨哪种程度是好朋友的程度。
青叶同学的身体靠近过来，不算重的重量靠在我的肩膀上。青叶同学的发丝滑进了我的脖子，很痒。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这样亲切的举动来的很突然。
身体僵硬了一瞬，我很快反应过来。我放松着身体，想不通青叶同学为什么要这样做。
最终，我只能笑着对她说，[青叶同学很爱撒娇啊。]
我不觉得我的肩膀依靠起来会很舒服，应该是硌人才对。肩膀那部分全部都是消瘦的骨骼构成，既不平整也不柔软。
[不算是撒娇。]青叶同学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之后声音还是平稳，[这种程度不算是撒娇。]
我侧目看过去，只能看见青叶同学发红的耳尖。这样我才能确定她的心绪和我一样是不平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