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九又把师妹给揍了。
揍得上三路大开门庭胸腔旷旷然一览无余,断肋之间鲜亮心脏活泼跳动,好在师妹血魔之身,小命够硬。
“师傅,你就是偏袒师兄!”
师妹瘫坐在地,哭哭啼啼。
月白帷幕之内,师傅扶首侧躺,高举的酒壶垂下一线晶莹绵长的酒液,浸湿了敞开的袍襟,憨笑道:“未有——”
“娥儿,速速退下,切莫再叫师傅为难。”
殿侧,一位秀颀女子双手掖入袖中环抱峰峦,语气责怪中略带了几分宠溺。
师妹与女子对视一阵,两腿一蹬躺倒在地,手脚并用胡乱挥舞。
“啊啊啊!不不不不我不!凭什么师兄可以下山,我就不能?凭什么凭什么!”
“啧。”师傅闭目垂首似是不耐,面上嫣红却更胜几分,只单单朝帐外囫囵吐出几个字来,“崽啊,去抱抱你师妹。”
镜九“哦”了一声,老老实实上前将师妹拦腰挎起,见师妹挣扎,便道:“小娥娥别总想着下山了,你忘了师傅的厉害,再耍性子,小心师傅又把你扒光挂树。”
师妹听到这话连连惨呼,挣扎得愈发激烈。待镜九将满面羞赧的师妹放下,还尚未扶稳,师妹已经逃也似的奔出内殿。
“师傅,师妹跑了,要给她撵回来吗?”
“不用了,来抱为师,崽,将为师抱到你儿时的石像那里去。”
镜九小跑着进入帷幔之内,接过师傅手里的酒壶置于榻侧,回身将这一大坨绵软物事抱起。
“师傅,你好臭。”
师傅一身仙风道骨早已出了凡尘,哪还会有什么臭味,镜九说她臭,实指的是她那一身酒气。
师傅滚烫的面颊细贴镜九胸前,松垮白袍下可见浮岚汇于层峦之间,个中酒味夹杂着如兰似麝的异香。
只听得师傅迷迷糊糊念起了歌谣: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夫君忘不了。妾醒日日说恩情,妾醉又随人去了……”
唱罢,又搂上镜九脖颈,唇舌舐吻,一尺玲珑腰身在镜九胸前缱绻厮磨,难舍难分。
镜九木着脸推抵师傅肩锁,推过去又缠回来,却是无法摆脱,便只好持此姿势唤了剑来,待他御剑飞越风急天高之处,身下已是一处洞府,洞府前有一尊道僮石像,那石像正是依照镜九儿时模样雕刻而成。
师傅滑脱镜九的怀抱翩翩然落下,踉跄两步,跌跌至石像跟前,抬手按了按那石像的小雀雀,洞府大门随之开启。
师傅也不回头,只高抬纤臂不知所谓地蹦跳两下,方醉意朦胧道:“崽啊——崽!如今你修为已晋入道灵,炼魂之术又已臻至化境,既如此,为师也不会再多作挽留,但是你须知道这以命补命的法门何其艰深,你可……呵咕,参悟其中大道了?”
“……弟子未悟。”
师傅默了半晌,渐渐归复巍然之态,随即静谧笑道:“你那命数尚余六年零七个月,倒也够你悟的。为师曾说要送你一件寻求煞星的法宝,如今便赠与给你了,此番下山两桩因果,性命攸关,你且率性从心吧。”
镜九接过师傅挥来的罗盘,躬了一身。
“去吧,去和你师姐也道个别,要记得礼数。”
师傅说罢,在镜九屁股上结结实实地捏了一把。
镜九也合乎本门礼仪地在师傅屁股上捏了一把。
但是当镜九出了洞府立于师姐殿前,他想在师姐屁股上也捏一把,师姐却断然拒绝了。
“阿九,师傅固然道法高深,可她修的毕竟是那腌臜苟且的道,有些事你莫要学她。”
镜九想了想,师姐修的是尸道,三师妹修的是血道,还有那整整三年闭关自守的四师妹修的是毒道,就连自己也修了炼魂之道,细数下来竟没有个不腌臜的。
“可是师姐,师傅说咱们修邪道的大家都脏,不分彼此。”
师姐笑得迤逦,那笑凝在面上,近乎是僵着一张死人的脸。
“阿九,师姐有自己独创的辞别礼仪,今后忘了师傅,且改掉你那不堪入目的作为。”
师姐拉过镜九置于身下,几乎要把镜九的眉眼都蒙盖去了。
师姐干笑几声,“也不知道阿九这核桃大的脑仁儿到了山下会不会遭人哄骗,阿九切记要慎之又慎,尤其提防那些女子,万事小心为上,一定不能轻易和陌生女子搭话。”
镜九心想自己并没有师姐那样又大又软的胸脯,大概没法回礼了,于是满脸遗憾地问道:“师傅只说过师妹不能下山,那么师姐能和我一块下山吗?”
师姐轻轻梳理着镜九的额发,婉然地笑道:“不能呢,此番因果是阿九自己的因果,需阿九自行感悟,这件事我们都帮不了你的。”
“好,那我会每天都想一遍师姐的。”
镜九说完,反手捏了捏师姐软软的屁股。
师姐霎时间脸色骤变,“呀”地一声惊跇而起,忙撇开镜九的手去,娇斥一声:“阿……阿九!”
又满面赧红地揉乱他的头发,嗔道,“不是说了不许行这般苟且之事么?”
镜九认真低头道歉:“对不住师姐,因为师傅每次授课结束都要我遵循此礼,我可能改不掉了。”
“你这呆子……快些去找娥儿吧,她和你打输了不能同你一块儿下山,现正在气头上呢。”
“知道了,师姐。”
镜九又作势要捏师姐屁股,反应过来后皱紧眉头注视着自己伸出的手,赶紧把手藏到背后。
临行前,师姐面容慈爱地抱了抱镜九的脑袋,胸口压得镜九喘不过气来,镜九只直挺挺地立着,这是最后的辞别了。
待镜九来到师妹殿外,师妹已早早地在那里候着,却装作一副没见着镜九的模样,满眼都是将将落下的梨花。
镜九没心没肺道:“小娥娥,我要下山了。”
师妹撇过眼去没理会他。
镜九弯身进入师妹的视野:“小娥娥,我要下山了。”
师妹再撇眼。
镜九两手捏住师妹的尖耳将她的头掰正了来,皱眉道:“小娥娥,我要下山了。还有师傅说了要尊敬长辈,你怎么不听话。”
师妹的脸被挤得鼓鼓,口中模糊地斥道:“臭九九,你敢再碰本宫一个试试?”
镜九松手叹了口气:“我就是想来和你道个别,也不知道你为何这样生气。”
说罢,理所当然地伸手捏了一把师妹单薄的屁股。
师妹:“……”
师妹张张嘴却无言,面颊上娇艳的红润晕染至耳后,口中霎时探出獠牙,啃上了镜九的胳膊。
软唇相贴,触感温凉,镜九用胳膊提着师妹甩了甩,却是甩脱不去,便只好任由她施为。
然而师妹吸吮了好一会,反倒是她自己先虚脱了。
“师傅说你不能喝我的血的,你总是不听师傅的话,所以常吃苦头。”
镜九摇摇头,把软趴趴的师妹放在亭中的冰玉长椅上,怕她醒来时又说自己不心疼她,脱下外袍给她垫着。
还有最后一人,镜九想道。
待镜九来到四师妹殿外,无人出殿相迎,便只能自己进去寻她。
院内仍是岩阿雅致的湖石假山,小池之上潺湲飞瀑,再下窖穴,有一口透明的赤玉大缸,缸中血肉搏动,流光溢彩,隐约还见得无数挨挨挤挤的幼虫在其中缓慢潜游。
镜九敲了敲瓷壁,退回去躬了躬身,道了声“小之之吃了没”和“小之之再见”。
想了想,又道:“若是我能活着回来,就带山下的烧饼来给小之之吃。”
这么些年久居山上,能吃到的只有灵兽腥膻和花卉草药,一想到烧饼,镜九就又馋了。
被师傅捡来的时候,师傅给的就是一张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