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薄礼

作者:盐舟 更新时间:2023/5/30 8:50:32 字数:2321

天气清朗,斜阳温吞。

上官逸负手走过中央阁楼通往西阁的长廊,沿途所遇同门纷纷躬身行礼。

“恭迎圣子出关!”

“短短数月圣子修为更进一竿,我辈同为修行之人,实在忝此衣冠!”

“今年云鹤榜魁首之位,非圣子莫属!”

上官逸笑着一一应和,却并未停留,行步间四下群美含羞企慕。他的脸上笑意更甚,随手从依着檐边伸来的树枝折下一枝白梅,再一侧身隐没在长廊拐角处,只留下身后一片莺莺燕燕之声,全无顾盼之意。

穿过西阁琼楼玉宇,得见一处水上楼台,又见一座窄桥横亘了半片大湖,冬雾弥漫悠悠茫茫,桥畔素水斜映着白栏,踏上窄桥走近去看那楼台,房闼幽深,古意盎然,隐约可见挂藏了几幅书画,一青衫女子静坐台几旁侧,轻道一声:“茶已凉了。”

上官逸快步走入室内,脸上堆满歉意。

许久未见佳人,他想要悉数倾诉心中思念,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将先前折得的白梅置于桌上,与茶壶一侧的锦囊齐平,再一拱手……决定先发制人:“我心系于宁师妹,正似这白梅凌寒盛放,但想不到师妹如此冷漠,久别重逢却对我只有埋怨……此番来迟当真是有要事耽搁了,还望师妹莫要见怪。”

青衫女子正是西阁主司宁濯霞,与上官逸同为摘星阁阁主亲传弟子,按说阁司执掌偏阁一切事务,比之圣子而位尊,但二人都是无意拘泥于身份相隔的。

宁濯霞这会腹诽完上官逸的脸皮之厚,干笑道:“我怎么敢对圣子心存不满,只是确有些事急于和圣子商议罢了。”

而后起身去烹试新茶,背对着上官逸说道,“近日宫中之事,圣子可听说了?”

“师妹甚至都不肯叫我一句师兄……”

上官逸一副剑眉星目的儿郎面孔,此时却流露出深深的忧愁不展,叫他微微侧过脑去,目似一汪清潭。

宁濯霞执着茶针的手因郁气而颤抖,咬牙切齿了一阵以后,磕磕绊绊敷衍了一句:

“师……兄……”

“哎!师妹不妨有话直说,师兄最擅解师妹心事,诸事尽管交托给师兄。”

上官逸这幅大包大揽的性子也有好些日子不见了,宁濯霞不禁莞尔,却又为心中竟生出的几分怀念而感到无奈,随即叹气道:“如今稚家灭门,皇家式微,外面流传着两种说法,一说太女殿下屡屡肇祸,暗弱无能,大梁储君还须德者居之;一说太女殿下勤勉善政,即使凤体抱恙仍在操劳政务,又因守孝的缘故在东宫斋戒,跬步不出,有为人臣者狼子野心,恶意构陷。我对这些流言稍加留心了些,看来还是前者的呼声更甚。”

“那师妹觉得哪种说法更为确切呢?”

“我怎么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兄怎么觉得。”

上官逸挑了挑眉:“若非太女殿下,当今政局该是如何动荡,说她有经天纬地之才亦不为过,只可惜……她生在了皇家,生在了奸佞当道。”

“师兄,你不明白。”

宁濯霞放下手中茶器,静候着汤凉,“稚家曾是北方闻名遐迩的灵药大贾,如今惨遭灭门,他们散布于各地的灵田生意都交由朝廷周转,很多人对此虎视眈眈……这一切并非只是太后一人的手腕。”

上官逸看着宁濯霞的背影,笑道:“师妹希望我怎么做?”

宁濯霞正色道:“殿下新得了一位门客,是位道灵境的高人,我要师兄去接近于他。”

上官逸皱眉问道:“师妹是觉得,太女殿下还有胜算?”

宁濯霞摇摇头:“不,殿下的处境太过被动了,她的谋算滴水不漏,却因此僵硬板直,处处都是破绽,而太后现下四处探着口风,已经牢牢掌握了主动权。”

她蹙着眉,纤指摩挲着紫砂小壶的提梁,喃喃自语,“殿下盼着一个虚有其表的拙人能做些什么呢?即使修为臻至极境,左右也不过一夫当关之勇,道灵之能面对滔天的权势却也只是水中浮萍而已,殿下且又留不住他的……”

上官逸扶了扶额,耳上玉坠轻摇,道:“所以师妹将我布置在那人身边,伺机而动……这是太后的意思吧。”

二人沉默良久,上官逸又道,“师妹和太女殿下的关系可不同和我,是能谈心道故的总角之交,如今怎么……”

“你觉得殿下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话?只怕她还有更深的谋划。”宁江雪摇头苦笑,“我希望她能得胜,但我更珍惜自己的性命。师兄可知,那日稚家灭门,我身负阁司要务,经过北雁群山……”

北雁六陉中的公羊口和伏山关可直通燕州,此地正是稚府扎根之处,二陉距离城内不过五里之隔,从山上看向稚府,即使是以常人目力也可窥得一二。

上官逸听见宁濯霞话音未绝却无下文,先是心中一悸,以为师妹伙同了稚家那事,又转念一想师妹绝非那般残酷冷血之人,遂蓦然省悟过来:“那日燕州城门大开,‘义军’临城,万余兵马鼓噪而入,稚家协助知府疏离百姓,仍有死伤上千,燕州二十万流民积聚在南面三县,不知道有多少人熬不过这个冬天。如此局面,太后竟还有心思到处窃弄权柄收买人心!”

“不止是我,阁中有些名望的弟子都知晓了……看见了真相,便不可再独善其身。不做太后的棋子,便成群豺的敌人。”

上官逸叹口气道:“那师妹看清楚了么,那闯入城中的贼寇,究竟是太后的私藏,还是……”

宁濯霞张了张嘴,终是摇头:“时也势也”

“师妹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

上官逸的话音已是有些不耐,一阵风起衣袖声后气息全然消散,宁濯霞回望身后,他果然已不在,锦囊也取走了。

还望师兄切莫意气用事才好,她想。

“哎……师妹,你请我拜求高人相助,可我这两手空空的……”

上官逸冷不丁掉头折返了回来。

宁濯霞被噎得说不出话,偏下头抿着唇,背手探进身后的抽斗柜,随意摸出一小块无峰漆璧来,放在脸侧晃荡两下,是一只圆润的玉蟹。

上官逸“哎哟”一声,摆手道:“太玩忽。”

宁濯霞皱了皱眉,在房里绕了一圈,解下一幅山水宝画,上官逸近前观之,觉得笔法细致入微,面面俱到,是名家之作。宁濯霞又挑了一只灵杉木匣,怜惜地摇摇头,将画收入其中,匣也是好匣。

上官逸偏过头,摆了摆手:“太清雅。”

着重一个清字。

宁濯霞便从匣底暗格抽捻出几片金叶,低头瞟了他一眼。

上官逸“啧啧”两声,又道:“太俗气。”

宁濯霞气恼地来回踱步,不像是走路,像是跺脚。

“师妹……我记得你院里还有几株百年灵植,其中一株拂尘苋该有六百年了,那放着也是放着……”

上官逸偷偷看宁濯霞的眼神,其中的火苗越烧越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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