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房间还是江南玺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有几处老旧家具的摆放位置不对，像是茶几，破烂沙发都被挪到了一旁。
像是为了腾出更多的空间一样。
仔细看，地上还能看到凌乱的脚印和薄厚不一，有明显拖行痕迹的灰尘。
江南玺皱起眉头。
楼道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到近传来，在房间前停下。
又是一阵钥匙开锁的声音，那扇作为庇护着名为「家」存在的门，就这么轻易地在少年面前被打开。
「哟？江小子啊！哎呀，听动静我还以为是进小偷了呢。」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妇女，身高比体重略长一些，手里拿着一圈大大的钥匙串，哗哗作响。
那双几乎被挤成缝的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江南玺，像是长辈的口吻。
「啧啧啧，你这是……出院了啊？脸色怎么还这么苍白，这医生能让你回来的啊？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大妈一边说着。
一边在少年锐利的视线当中，踩着那双「啪嗒啪嗒」的拖鞋走了进来。
她视线扫过狭小的客厅，最后锁定在角落的那一卷凉席上面，径直坐过去抱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我可不记得我家里有这个？」
江南玺冷冷地说道。
很显然问题不是有或没有，而是这东西怎么出现在他的家里面的。
「吵吵嚷嚷地，别刚出院又把自己搞进去了，讹大娘身上啊！」
「住院那么久，我寻思房间空着也是空着，诶，刚好楼上走了一户人家，要搬东西，放在楼道里多不好看。什么眼神！就在你这里暂时放一会，大娘都没嫌弃你这灰尘多呢。」
如果视线能杀人，那眼前的中年妇女早就已经被千刀万剐。
正在进行判定——判定结果大失败，看起来还是对方的防御……不，是脸皮更胜一筹，根本就没有破防。
少年用力咬了咬嘴唇。
「就算人不在，这个房间也是我租下来的！怎么能随便进来！」
「什么你的我的？你那才几个钱啊，亏我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可怜你们母子二人，便宜了钱，限制没人的时候借用一下怎么了？真是没良心的！」
房东大妈那嗓门一开，声音直接压过了江南玺，甚至到了「噪音」的程度。
她走之前环视了一圈房间，像是在确定没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以后，才重重地把门关上，伴随着「啪嗒」的落地声。
房门背后，早已过时的去年挂历掉落到了地上，江南玺想伸手去捡。
「……」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疲惫感，俯下身用手虚掩着轻咳两声。
刚才都是他在强撑着罢了，面对蛮横无理的房东大妈，他也会感到害怕——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个十七岁少年罢了。
如果可以的话，江南玺宁愿面对的是老师的教诲，而不是房东大妈的恶意。
但是可惜没有如果。
走过去将挂历捡起来，江南玺发现上面被染上了一层红色。
那是新鲜的血色……少年低头愣愣看向手掌心，然后头晕目眩起来，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好难受。
他喘着粗气直接坐到地上，没有余裕去在意洗到褪色的衣服沾染上灰尘。
身体靠在房门上。
江南玺闭上双眼，通过震动传声，能隐约听到外面楼道一声「怎么没死在医院啊」的嘟囔，然后那人又吐了一口痰。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少年将自己埋在两膝之间，指甲深深地扎进了肉里。
血色渗了出来……但是好在，眼泪没有流下来，不然的话那样也太狼狈了，至少江南玺不愿意那样。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些，苦难不会使人变得更加坚强，只会变成人身上的伤疤，结痂了以后也会很痛。
可是——
人类这种生物，不需要伤疤也能很幸福地生活下去。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几缕微光，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安静无声的环境里，只有他的呼吸声。
「……」
临近傍晚。
窗外的天空渐渐被笼罩上一层黑幕，加以夕阳的红霞点缀，被密密麻麻的电线和不知道那家楼上晾的被子遮住大半。
有的时候，能看到完整的天空都是一种奢侈呢。
房间里亮起微弱的灯光。
被微光所照亮的房间，虽然破旧，但已经恢复干干净净的模样。
休息过一会，简单地打扫了一下房间后，有些灰头土脸的江南玺从卧室里面走出来，对着客厅突兀的金属重物发呆。
这是他打扫的时候找到的，毫无疑问这并不是江南玺家里的东西。
……被遗留下来的。
想起房东大妈所说的话，江南玺猜想道，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等她想起来，我就说没有！」
放弃了提醒对方的想法，江南玺开始观察起眼前这个金属大箱子。
外形不是规整的正方形，大概比洗衣机要大上一点，里面应该不是空心的，因为真的挺重的。
好在下面似乎有方便移动的设计，不过即使如此江南玺还是废了一番力气。
不知道是什么金属，用手敲了敲还挺清脆的，外壳混搭着塑料纹路，上面能看到像是操控的地方。
看起来像是什么大型的电子设备。
——卖废铁都能卖不少钱吧？
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江南玺用力地摇了摇头，不行不行。
江南玺虽然是厌恶那个自作主张的房东大门，但是并不代表他要用同样的手段还治其人之身。
这样的话。
不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了。
「等她想起来找过来的时候，我就骗她没有……恶心她一会！」
厨房里面传来高压锅的蒸汽笛声。
江南玺连忙跑进去，没过多久端出一大碗稀饭，顺带几包中柜子里面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咸菜。
这就是他今天的晚饭。
夜幕笼罩，微弱的台灯下，以隔壁不知道哪家传来的新闻和父母训斥孩子的声音，江南玺摆弄起自己的「老人机」。
——因为便宜耐造。
经常被年轻人选来作为给不擅长使用电子设备的父母使用。
不过同时，手上这台并不华丽，甚至说有些笨拙的老人机，也是少年了解这个世界的唯一渠道。
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突然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江南玺抿着嘴。
他久违地打开了社交软件。
里面满满是「99+」的消息，不过没有一条和他有关，最上面置顶的是班级群，看起来曾经的同学现在已经开始为高考努力了，除了他。
「……」
江南玺沉默片刻，跳转到朋友圈，然后找到备注「姐姐」的那一条点进去。
看起来没有被设置成不可见。
江雪的头像是自己的自拍，拍得很好很可爱，拍出了少女的青春靓丽，和她的朋友圈一样，里面都是有关生活的分享。
像是最近一条，就是江雪和几个好朋友的合照，看起来好像是出去玩了。
江南玺将地名复制下来。
粘贴在搜索引擎上，嗯……好像是最近才火起来的某个旅游景点。
将那张合照放大，果然在人群当中找到了——是他！看到今天下午开车来的那个男生，江南玺一愣。
想起了对方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许墨。许仙的许，水墨的墨……嗯，算是你姐姐的朋友吧。」
真的只是朋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