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洁,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自从记忆被定格后,他先进入了一个漫长的黑夜。
接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夜中出现了一丝光亮,他开始向那丝微弱的光走去……那是一扇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黑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白混杂的实验室。
忙碌的人们,交错的仪器和管线,还有……巨大的培养仓。在这个黑白交叉的世界,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少,他们的脸都是一团黑雾笼罩。除了两个人。是一男一女,虽然他们的脸也被黑雾笼罩,但胸前的铭牌却是彩色的。
这两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李洁看着他们说话,工作,虽然他听不到一点声音,但从这些人们的动作和姿态上,他可以看出他们的喜悦和苦恼。
[我这是……在走马灯吗?可是这些记忆……]
李洁想说这些记忆根本不是他的,可是有另一个声音代替他说了出来。
(不是你的记忆)
[是谁?]
(……)
声音没再出现。
李洁慢慢向前走去,像是在配合他的行动,时间也在缓缓向前流动。
在这个缓慢又漫长的过程,李洁看着这些忙碌的人们生活,学习,工作,恋爱……似乎他们在这个一成不变的空间完成了大多数人一辈子的生活。
[这里……是哪里……]
李洁在不知不觉中走完了这段旅程,随即,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扇门,几乎是在无意识中,他跨过了这扇门,下一瞬间,场景突然变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实验室,在实验室正中心位置,一个巨大的培养仓被立了起来,许多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围着培养仓述说着什么。
看他们的样子,他们似乎很激动,而唯有颜色的那两个人,正靠在实验室的巨大玻璃窗上交谈着什么。
(我们失败了)
(我们成功了)
(我们失败了)
(我们成功了)
(我们……)
(……成功了)
……
黑色和白色的身影不断重叠,交错,黑影又分裂成无数个黑影,交叉着,重组着,一个个被黑雾笼罩的人脸,在黑与白之间穿梭,像一朵朵盛开的万花筒,又如同一幅幅地狱景象般的绘卷。
在这无数的分裂,融合,诡变中,一个声音由远及近逐渐轰鸣:
“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人生”
画面定格——这是一个仰视角,李洁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不知名的容器内,头上一左一右悬挂着两张黑雾笼罩的人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洁并不觉得恐怖,只是没来由的,心中涌出一股酸楚。
[为什么……我会难过……就好像……我遗忘了什么……]
画面再次消失,重组,依然是黑白色的走廊,黑白色的人形,黑白色的实验室……但这次有点不同,那就是在这黑白之间,墙上印满的鲜红血手印。
李洁往前走去,他的心中涌出强烈的不安,血手印向前延伸,延伸……直到在一个大厅停了下来……无数的血手印,汇聚到大厅的墙上,组成一个鲜红的词汇:诺亚。
李洁想起来了,在他去学校报到的前一天,他偶尔偷看到的养父手中往期报纸中有记载过这个惨案……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这件事刚刚发生。
(你忘了)(忘了)(忘了)(忘了)……
李洁张嘴大喊,可他却发现自己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与此同时,在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全身漆黑高大的人,从他的装束来看,似乎是一个士兵。
士兵猩红的双眼凝视着李洁,手中黑色的长枪死死顶在李洁的额头上,就好像下一秒他就要扣动扳机。
(你死亡的时候,会想起什么。是往日的走马灯吗?还是其他快乐的回忆?)
[哦对了……我死了。]
李洁恍惚起来,画面开始抖动,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画面开始出现裂痕……一道,两道……慢慢的,裂痕布满了整个屏幕……
[啪]
世界再次归于黑暗,只有那声淡淡的疑问在李洁的脑海中回荡——
[你死的时候,会想起什么]
[嘀]
[嘀]
[嘀]
……
仪器的声音。
黑暗的前方,还是一扇门。
李洁伸出手,门消失了。
还是黑白的世界,黑白的房间,黑白的实验室。
但在这个空间,这个房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是地上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尸体和正中间巨大的培养仓。
不知为什么,看着两具尸体,李洁的心中感到一阵悲伤,一阵惋惜,一阵……眷恋。
他慢慢走向那个巨大的培养仓,靠近了,刺眼的灯光像是白昼一样照亮了,他看清楚了,里面……躺着一个……他。
[我?]
再仔细看时,培养仓里的“人”说话了——
[你,我,我们]
灯光一闪,培养仓里的人变成了婴儿的模样。
再一闪,又变成李洁的样子。
反复闪烁的灯光间,时而变成李洁时而变成婴儿。
在那不间断更替,重叠,闪烁的瞬间,渐渐的,李洁发现,培养仓里的自己开始和婴儿的形象慢慢重合了。
[啪]
灯光突然熄灭,世界再次回归黑暗。
一个饱含怜爱的声音空灵地在李洁耳边响起:
[你以后的名字,就叫李洁了]
……
……
……
李洁缓缓睁开眼睛,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既刺眼,又滚烫。
他慢慢转过头,白色的天花板,以及茶几上切好的水果,以及手臂上挂着的吊瓶都在告诉他这里是真实的世界。
他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没有丝毫力气。
他的动静有一点大,让站在窗户边上的人发觉了:“如果我是你,就好好呆着。”
声音很熟悉,那是养父。
养父站在阳光里,他的脸被窗帘挡住,不知为什么,李洁觉得和梦里那些脸上有黑雾的人颇有几分相似。
“你死的时候,会想起什么?是往日的走马灯,还是曾经快乐的回忆?”
养父头也不回地问道。
虽然在那个漫长的梦境中他已经被“人”问过了,现在被熟悉的人问起,他竟然觉得有那么一丝陌生感。
“你昏迷了四天。”养父背过身去,高大的身体挡住了阳光,让房间变得阴暗了一些。
“想知道真相吗,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李洁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过去的幻影,一个畏罪潜逃的胆小鬼……”
养父突然坐下来,已经70岁高龄的他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从他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中,李洁听到了两个名字:
李恒文,与王洁……和——
“他们是你的父母啊!!!”
李洁愣了一下,然后他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父母,是什么?”
又一个声音回应了它:
“是最爱我们的人。”
“可是我没有父母。”李洁喃喃自语。
“你有。”那个声音道。
“在哪里?”
“……”声音没有再响起。
李洁很难理解父母这个词,这也不能怪他,因为他从小就是没有父母的。养父从来都不跟着他,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
不管什么时候。
养父总是躲在房间里面,有一次他从门缝里偷偷看到,养父拿着一张照片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还有一次,他早早回家,透过窗户他看到养父拿着贡品和香烛,在祭拜着一个相框。
他每次想问的时候,养父的脸上总会浮现一副悲怆的模样,所以他就不问了,怕养父伤心。
“我该伤心吗?”李洁问自己。
回答他的只有被窝里的黝黑与内心的静默。
“我该怎么办……”
李洁是个好孩子,他知道如何掩饰自己。可他真的不想哭。他的内心感觉不到为那两个人伤心的痛苦。
你该去见他。
“谁?”
一个声音从他的内心深处传来。
许,安,平。
“许安平?他是谁?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李洁突然想到,许安平,如日中天的名字,三角集团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