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爽而温柔的风拂过绿意盎然的庭院,从白色大理石搭建的校舍中穿过。鸟儿在流动着魔法光彩的防护罩下啼鸣,衣着整齐、举止优雅的少女们行姿端正,不紧不慢地走在青石砖铺就的小路上,礼貌地互相问候。
这在别处难以看见的,梦幻一般的美妙场景,是圣玛丽亚学院每一天早上都能见到的景象。
圣玛丽亚学院。
世界上六座顶级魔法学院之一,也是这六所学院里唯一的女校。学生们在15岁时通过极难的入学考试被选拔出来,在这里接受为期十年的精英法师教育。
优势学派是神圣学派,占就读人数的五成。此外也设立有常规的生命、自然、元素、邪能、奥法五门学派,这些学派人数虽少,教学质量却也是一点不差。
与高质量的教学同样闻名的,是它认真严谨到近乎严苛的学校氛围。
光是校规就有几百条。从言行举止到穿衣打扮,从礼仪礼貌到行为规范。可以说在方方面面都进行了详尽的要求。
据说,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学生们能够把全部的精力专注在魔法的学习和研究上。
至于为了防止学生因为恋爱而分心所以设置成女校,为了防止学生被外界干扰所以把整座学校抬起变成浮空岛,安置在大陆西边暗能量笼罩的无光海之中等等……
不过是圣玛丽亚学院为了学生们的精进而做出的诸多措施中,微不足道的几条罢了。
严苛的约束,对品行的要求,良好的环境和极高的成材率。
这让这里成为了许多有名的法师家族和大法师送出弟子深造的首选学院。
这也导致了在圣玛丽亚学院就读的学生们,几乎个个都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
“贵安。”
“贵安。”
被魔法效果笼罩的天空永远晴朗宜人,沁人心脾的花香在校园里飘荡。
在庭院那被绣球花包围着的凉亭之中,几名低年级生围着一名高年级生,正在举办茶会。
高年级生有着一头蓬松的淡金色长发,温柔、美丽、大方。低年级生们各有特色,或活泼或拘谨,但都规规矩矩地坐着。所有人的衣领上,都有着白色的条带,这代表着她们都是神圣学派的学生。
学生们轻声细语,谈论着学校生活和魔法学习上的问题,时不时可以听见她们以“姐姐、妹妹”相称,银铃般的笑声从凉亭中传出,飘向远方。
真是美好的景象。
都能当学校招生宣传画了。不,挂在教堂里可能都不违和。
真好啊。
“真好啊……”
“就是那些什么‘姐姐、妹妹’,才适合在这个学校里读书吧……”
“……哈啊!”
庭院深处,三层来高的废弃钟楼之中,有个声音大叹了一口气。
发出声音的人动了动。日光从树叶间隙落下,照亮了藏身在那口锈钟下面的人影的脸。
那是一名少女。
如果要说少女长得好看还是不好看,一时半会倒难以评价。因为她此刻用手托着下巴,歪着嘴,眯着眼睛,死盯着庭院里和乐融融的茶会景象,五官都挤作了一团。
她的头发也与那温和的淡金色是一个色系。不过很遗憾,是极其扎眼的黄色。要问比之淡金色有哪里不好,那就是更暗。在阴影中就像是枯草。
这些枯草此刻乱糟糟地扎在少女的脑后,毛毛躁躁地炸着。
少女的坐姿跟“规矩”也一点都搭不上边。她翘着脚坐在钟楼的檐上,一条腿还在下面晃啊晃。仔细一看,别人身上规规矩矩、板板正正的校服,她也穿得邋里邋遢的。袖子被撸起来了,裙子也为了活动方便被裁短。领巾倒是有好好戴着。那些紫色的条带表示出她是奥法学院的学生,而不是误入此地的小混混。
虽然现在,她就像一个小混混一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嘴里还念叨个不停。
“……那边是阳光明媚的凉亭和天之骄女们,这里是学院里罕见的阴暗角落和没法使用魔法的外人……”
“不是正适合吗?哈、哈、哈……”
“哎!”
这个再次大叹了一口气的小混……少女,名叫马蒂尔德。
全名是马蒂尔德·松加·伊泽姆。松加是中间姓。
这种名字在这所学院并不常见。因为有名的法师家族,基本上都没有中间姓。
格格不入总是体现在方方面面。
马蒂尔德终于放弃继续把脸皱成一团了。她伸展了一下身体,五官舒展开来,搭配她上翘的眼角和松石绿色的瞳仁,倒是有几分英气。
“继续躲着也没意思……奥法宿舍‘自愿’参加的学习会应该结束了,回去吧。”
她烦躁地挠了挠头,站了起来。
钟塔虽小,也有三层楼高。换做任何一个法师在这里,都需要放个【羽落术】才能下去。但对于马蒂尔德来说,这种程度的攀爬和跳跃不过是小菜一碟。
马蒂尔德后退了两步,活动筋骨。
然而,就在这时。
“往后靠一点……”
空无一人的钟楼内部,传来了幽幽的声音。
“有人?”
马蒂尔德疑惑地抬起头,环顾左右。
根本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往后靠一点……”
可那声音的确存在,并非幻听。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它在钟楼的立柱之间回荡。
“对,再过来一点……”
“过来一点?”
后面有什么吗?
马蒂尔德后退一步,转过头——
咚!
那里能是什么,那里是钟楼里的大钟!
一声闷响,马蒂尔德的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大钟上!
钟嗡鸣不止。马蒂尔德的脑袋里也是嗡鸣不止。
“好痛……钟原来有这么近吗——”
“嘶!”
按着脑袋的马蒂尔德突然感觉一阵剧痛。
不是从脑袋上传来的,而是从胸口。
像是有一块烧烫的烙铁按在了马蒂尔德的胸口,然后,向着左肩上方一提。
“呃——!!!”
这痛感简直像是皮开肉绽!
怎么回事!?
有蝎子掉进衣领了?
马蒂尔德咬着牙,一把将领口扯开。
“这是,什么……”
然后,她看到了一道令人难以置信的瘢痕。
那瘢痕是黑红色的,从马蒂尔德的胸口正当中一直蔓延到左肩,瘢痕边缘的痕迹飞扬,宛如燃烧的烈焰。
简直像是在一瞬之间烧伤,又在一瞬之间愈合了一样。
就在马蒂尔德愣神的当口,刚才那剧烈的疼痛消失不见了。如果不是这烈焰般的痕迹还残存在皮肤上,马蒂尔德都要以为这一切都是她被撞到头后产生的幻觉。
但接下来,她就知道了。
这个怪事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一个更加强大,更加有存在感的怪事出现了。
空气凝固了。风似乎突然停止了流动。马蒂尔德胸口上的烈焰瘢痕流动起黑红色的光芒。
她看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突然出现的。就站在她对面的钟楼边沿上,距离她不过十步。
那是一个纤细,瘦长的女人,戴着漆黑的,大大的宽檐法师帽。同样漆黑的法师长袍一直盖到脚踝,破碎的下摆在空中舞动,两只手都戴着手套,手套同样也是黑色的。
这个凭空出现的黑色女人背后闪烁着黑色的星光。马蒂尔德无法自控地看向它们,一种深沉的、迷幻的、不可自拔的压迫感席卷了她。
“……”
马蒂尔德说不出话,甚至几乎忘了怎么呼吸。
这是什么?
她的额头上冒出冷汗。
自己招惹了什么东西?魔物?从来没见过这种魔物——
幽灵?诅咒?鬼怪?
教授的确是讲过,在法师的世界里有很多危险的东西,它们都包含着强大的意志。
学校里也有吗?
这——
“啊……”
那个女人突然说话了。
低沉的、成熟的声音。
马蒂尔德看到她没有望向自己,而是看向了远方。
“(那里……有什么……)”
马蒂尔德顺着她的视线,僵硬地转过头。
“!”
那里是庭院里的凉亭,和在里面谈笑的神圣学派法师学徒们!
黑色的女人的脸稍稍抬起来了一些。她用手捧住自己的脸颊,修长的眼眸望向那个方向,流露出一丝沉醉的笑。
那个笑让马蒂尔德汗毛直立,毛骨悚然。
她在笑什么?
她是来学校寻仇的法师?被拘束于此处的恶灵?能够化成人形的鬼怪?
她要对那些同学做什么?
凭依、夺舍、虐杀——
很危险。
这个女人很危险。
马蒂尔德咬着牙。她满脸是汗,慢慢把手伸向自己的后腰。
“(能攻击得到她吗!?不,我整出来的问题,必须要负责到底!)”
“(至少在她作恶之前拖住她——)”
然而,她摸了个空。
“(糟糕!)”
自己没有带剑!
在这所和平的学院里生活久了,她竟然忘记了如此重要的事情!
像是注意到了马蒂尔德的小动作,黑色的女人的眼珠转动了。
她看向马蒂尔德。
笑容消失了。只是一眼,马蒂尔德就像被电流打中背脊,动弹不得。
黑色的女人看着她,缓缓开口。
“……女孩子与女孩子……”
女孩子与女孩子?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汗已经浸透了马蒂尔德的后背。
是在挑选献祭的对象吗?
她要说什么?
马蒂尔德面色发青地看着黑色的女人将另一只手慢慢地,慢慢地放到了脸侧。
然后……
她说出了后半句话。
“女孩子与女孩子,真美好啊!”
“……哈?”
马蒂尔德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