阒夜,明月皎洁如雪高悬于天,如洋洋落雪般撒下清冷的月辉。
月辉中,一只身影正在屋脊黑瓦上如石打水漂般轻盈飞窜。
可没多久,那道身影却在屋檐边缘恍然停了下来。
等等,方才唐公子所谈佛家可能秘密参与妖凶案一事,似乎有些蹊跷。
原本着急回去复命的白袍道姑恍然颔首低眉,立在屋顶黑瓦支颐而虑。
她是在中午时分受到师太之命,快速赶往唐府,假扮莲仙,让她在深夜唐夜晨孤寂难耐时以美色诱惑向其吹耳边风的。
可是由于她到达青平县时,时间还早,才时至黄昏没有入夜,她也就顺便利用闲暇时间潜入青平县县衙殓房,偷偷验了一下尸。
只是在她验尸结束后发现此案确实有佛家可能参与的迹象。
而这一迹象又只是查案之人稍微有点眼见就可看出,而根本无需今夜对唐家旁敲侧击,祸水东引。
可师太为何却依旧命她去找唐夜晨呢?
感到事情有些蹊跷的白袍道姑下意识地回身望了一眼身后唐府所处在方向,刚想看看能否从中得到灵感,却蓦然发现一道身材高挑的黑色身影正如鱼鹰掠水,从远处疾驰而来。
其速度之快,所掠之声却只如微风吹拂,几乎悄无声息。
吓得她急忙起步逃窜。
只是,十息未过,那道黑色身影就将白袍道姑戛然追至十步之内。
艹!
白袍道姑不由内心啐了一句。
是哪个挨千刀的?!
干嘛一直追我?!
难道是她的行踪遭人泄露,魏国府派人前来杀她?
还是师太她?
眼看自己就要被身后黑影追赶而上,白袍道姑心里越发心惊胆战,逃往白林鹤观的路上都慌不择路。
因为,身后这具黑影离奇的追赶速度,如果没有奇特的步法,实力就得至少武道四境中期以上。
她一个武道三境初期的道观道姑,即便本命武器在手,凭借自家道术辅助,也最多只能在三境初期内难有敌手,根本无法应付身后境界高她一大截的强敌!
甚至坐镇她们白林鹤观的师太来了,也不行!
咔!
白袍道姑越想越心慌,忽然脚下一个没注意,疾步过重,所踩黑瓦瞬时龟裂,破成细碎,跌入了下方灯火通明的房屋之中。
接着,伴随一声惊骇的尖叫,“啪”的一声重重摔落在地,惊恐地望着已经追至屋顶的那具黑影。
屋顶上,武道三境后期的唐烟凌见身前的白纱女子猝然跌落房中,便立时止住,不再驱使养母,唐夜晨的生母,方凌雪留下的仙法——
缩地成寸!
她在清冷的月光下凌然而立,脑内飞速思索。窈窕笔直的身姿好似诗中失意书生夜下饮酒难醉,抬首望月解闷时无意瞥见的那一惊鸿一影,动人心魂,此生难忘。
好在,跌入屋内的白袍道姑虽然并不是书中所写的失意书生,但今夜她一样会有难忘此生的一刻。
恰当屋顶唐烟凌在屋顶观察了两息,察见周遭无所异样,准备下洞处理地上战战兢兢的白袍道姑时。
一阵震人心魂的法咒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从屋内传来。
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啰诃帝.三藐三菩陀写
南无萨怛他.佛陀俱胝瑟尼钐
……
南无卢鸡三藐伽哆喃
……
一名男子衣衫朴素,身着青色长衫,盖着帽檐前端围着掩面黑纱的蓑衣,从屋内房间珊珊走出。
步履颂唱间肌肉虬扎的左臂紧握立一棍黑青禅杖,右指并掌,侈侈不休地念着摄人心魂的法咒。
唐烟凌看见下方屋内忽然走出一奇怪念咒男子,略有所思地朝其俯视了一眼,心里暗暗分析道,密宗…楞严咒?禅杖……
“阁下是,和尚?”
“曾经是。”
下方青衫遮面男子闻言止住了念咒声,声似古井不波的井水,深沉地回复道。
“那阁下可否借让一步,毕竟在下需要将眼前此人缉拿归案。”
唐烟凌对下方青衫男子语气中夹带威胁地礼貌问道。
“阿弥陀佛。”
下方青衫男子闻言,叹了一声,然后缓缓走至白袍道姑身前对屋顶上的唐烟凌沉声回复道:“不可。”
“不可?”
此刻,立在屋顶的唐烟凌听闻此言,一丝疑惑从冷厉的双眸中滑过。
躺在青衫男子身后,地上的白袍道姑也同样带着迷惑不解的目光望着他。
“难道,是因为阁下与此女有旧?”唐烟凌继续出声问道。
“阿弥陀佛。”下方青衫男子闻言缓缓摇摇头,然后应声回复道:“并无。”
“那目前阁下的意思是,硬要不辨是非,与在下为敌了?”唐烟凌厉声说着,手中赫然凝聚一股武道罡气。
“并无。”青衫男子语气和蔼地回应,然后将掌中黑青禅杖换至右手,立在身前,无奈低头道,“只是我佛慈悲。”
轰!
青衫男子拒绝话音刚落,一道黑色身影就势如天降陨铁一般猛然砸落。
而立在白袍道姑身前的青衫男子也瞬时手杖一横,挡在胸前。
就当唐烟凌身影出现在青衫男子身前,两者将要两两硬碰时,唐烟凌的身影却骤然闪动,眨眼间诡异地出现在青衫男子身后,蜷指成爪,抓向地上的白袍道姑。
挡在白袍道姑身前的青衫男子见此浓眉一挑,对眼前黑衣蓑客的实力吃了一惊,不敢再保存实力,立即驱动其黑青禅杖,陡然一晃,将黑青禅杖杖头瞬间戛然伸长,一道黑青色的光芒如镰刃弯曲,霍然抵在唐烟凌的爪前。
两两罡气相碰,猛然产生一阵震耳发聩的击响。
此时,眼见来路不明的青衫男子竟真对她出手相救,见势有机会逃跑的白袍道姑情急中对青衫男子留下一句“多谢。”
就随之在地上一滚,远离交战两人区域,刹那起身“咔”的一声破窗而去。
半刻。
在被青衫男子形影不离、拖战已久,唐烟凌自知白袍道姑眼下可能早已逃得无踪无影,没法再追。
只得在与青衫男子最后一掌相碰后,借力退身,破门翻滚,暂且离屋撤退,今后再想办法。
转瞬,破门而出的唐烟凌双眸瞥了几眼今夜交战房屋、小院的特点后,就从院中疾速踏墙而去。
……
两刻过后,唐烟凌飞至唐府养恩院中,平复周身罡气,悄然落地。
用瓷白玉嫩的素手摘下头上斗笠,沉思着方才屋内所发生的一切。
刚才屋里秃驴的禅杖有些古怪。
以她生平所闻,佛家武僧以心慈体刚为习武要义,随身携带的武器禅杖质地也应是金石之坚。
可刚刚那名青衫秃驴的禅杖却如此柔似诡蛇,根本不像佛门武器。
着实让她有些惊疑。
而且,在之前交谈中,他还曾吐出“自己只曾是佛门弟子”这句话。
思到此话,唐烟凌不得不在心中反复沉思,峨眉随之微微皱起。
“曾经是......”
唐烟凌低着雪白尖俏的下巴,在皎洁月光下高挑玉立的黑色身姿反复沉思了几瞬,霍然想到:
等等!近几月,佛家小云阙寺从大周迁至金陵国云州南域的云中山中,建庙传教一事,与其关系势如水火的白林鹤观肯定袖手旁观,任其发展。
在此途中两者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变故。
要不然,一个武道境界如此高深的武僧怎么会在自家传教、抵御白林鹤观侵扰的关键时刻奇怪还俗?
看来,确实得早日腾出人手,前往云中山山庙暗中打探了。
思绪至此,没有掌控更多相关信息的唐烟凌便不再作更多自寻烦恼的无端猜测,迈起修长紧致的大腿,莲步轻移,款款走回厢房早做歇息。
......
激战屋内。
那名青衫男子在唐烟凌交战后凝目盯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与受损的黑青禅杖,不禁摇了摇头叹息道:
“阿弥陀佛,若是下次再与这位施主相碰,以理规劝,才是上上之策。”
随后,他便接着继续完成之前在小屋房间内被白袍道姑突然跌落屋中一事打断的事情。
顷刻,他如蛇吐信般来回吐出舌尖,静心凝神采集着弥留在王寡妇院子周围,四邻十八具男子魂魄踪迹信息。
片刻,采集魂魄信息完毕的青衫男子却浓眉一皱,心中讶然。
为何会,突然,少了一具……
......
与此同时,另一边。
一只壁虎在夜间悄然爬进了李神医医馆,惊得在大堂久候不敢有半分睡意的李神医立即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支支吾吾地说道:
“鲁,鲁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