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剧烈的变化之后,原本深邃的山洞甬道变成了深不见底的竖井。如果不是季熙及时打开屏障,卡在山洞的岩壁上,让一行几人可以落在屏障上,不然他们肯定会直接掉进洞穴的深处。
当最后一阵奇怪的强风停止后,洞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在刚刚的异变中,凤皇已经被甩得没有站立的力气,只是趴在屏障形成的地面上,紧皱着眉头,说道:
“这是个什么情况?把本殿弄成这副样子,狼狈透了!”
清秋的状态难得比凤皇稍微好一点,鸭子坐在屏障上,也是一脸困惑的表情。他的目光望向季熙,满是疑惑。只是,此时此刻,季熙的表情凝重。一股莫名的威压感让清秋最终还是没敢出声。
站立在屏障上的季熙环顾了一下周围,然后他的目光挨个扫过身边的几个人。躬身而且毛发悚立的赤狐,手中紧握匕首、蹲踞在屏障上的彩影,一脸紧张且不安的清秋,以及躺在屏障上、烦躁之情远多于紧张或担忧的凤皇。
最后,季熙望向身下的空洞,说道:
“恐怕,这不是个普通的山洞。这里是活的。”
季熙的话音刚落,他的眼睛就猛地睁大,似乎已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眼角都快要挣裂了。下一瞬间,巨大的噪声和狂暴的空气涌动从洞穴深处猛然喷出。在席卷而来的空气乱流中,各种奇怪的东西都被裹挟而出,有些是粘稠的液体,有些则是看上去如同石块的东西。同一个瞬间,季熙等人脚底下的屏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将几个人完全包裹住的球形屏障。
随着狂风从洞穴深处喷涌而出,洞穴内部再一次发生变化。刚刚竖起来没多久的洞穴,再一次朝水平的方向转动。
巨大的噪声和接踵而至的怪异变化让清秋忍不住大叫道:
“先生,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这里是活的!”
虽然季熙对这种没有分寸,大喊大叫的行为有些不悦。但是因为巨大的噪声,就连季熙自己也不得不用力提高音量,但还在勉力维持优雅和沉稳: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们在某个活物的体内。而那个家伙,应该是在打喷嚏。”
因为身下的屏障突然从平面变成了弧形,刚刚还趴在地上的凤皇,此刻身体却不得不也扭成弧形。听到季熙刚刚的话,凤皇呢喃道:
“啧,打喷嚏,现在果然是在什么的东西的鼻子里吗?”
不过清秋却没有很在意这里到底是什么东西的鼻腔,或是耳道,单单是因为知道自己在别的生物的体内,这就已经足够让他抓狂的了。他扯着嗓子对季熙喊道:
“什么?那我们怎……对了,先生!多开几个屏障!多开几个啊!”
季熙用余光瞥了清秋一眼,有些不悦地说道:
“你是对我的实力不放心吗?一层屏障就够……”
还没等季熙说完,他就发现此时此刻一层球形的屏障还真的不够。但这并不是因为屏障被狂风和当中夹杂的东西砸出了裂隙。这一阵狂风的风力很大,足够把整个球形屏障吹动。刚刚洞穴还是垂直的,所以凭借重力,季熙他们倒还不用担心会被风吹出去。但随着洞穴回归水平,威力依旧不减的狂风已经将季熙他们朝着洞口的方向吹动了很远了。
如果是让现在的清秋判断,被这阵风吹出去也并不算坏。但季熙更加担心的是,被吹出去的话,很有可能会引起那个红色怪物的注意。而且现在他们在这个山穴之中,如果这真的是个什么东西的鼻腔,那么这个东西除了打喷嚏以外,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办法。但如果被喷了出去,就说不定要面对什么了。毕竟鼻腔就已经大如山洞,他的本体有多大,就连季熙都很难想象。
除此之外,季熙还有一重考量。作为玉琉尸,他不能直接接触阳光。本来在白天,他的力量就已经有些衰减,如果还要同时维持聚云的法术,那么他可以用来应对危险的能力就会变得十分有限。但如果是留在山洞里,只是被那东西打喷嚏而形成的气流吹来吹去,季熙还是很有余裕来应付。
综合以上的考量,季熙立刻在靠近洞口的一侧展开了一个插入洞穴岩壁的屏障。当然,为了让风和风中的东西能够顺利吹出洞穴,这个屏障并没有把整个洞穴的穴道堵上,而只是刚好能挡住季熙的球形的屏障,不让这个球形的屏障飞出去。
这阵从洞穴深处吹向洞口的狂风并没有持续太久。但是风停之后,没有人放松警惕,而是时刻准备着应付下一阵不知道会从哪个方向吹来的狂风。不过经过刚才的一系列折腾,清秋和凤皇都更加安心了一点。虽然季熙的表情严肃,但看得出来,刚刚张开屏障并没有对他有什么消耗。如果不考虑来回颠簸所造成的眩晕感,季熙能带着他们在这个洞穴里玩上好几天。
而这个洞穴似乎不打算按照套路出牌。从深处刮出来的风刚一停下,方向相反的狂风立刻便吹了起来。而且与此同时,洞穴再次朝垂直方向转动。季熙立刻在靠近洞穴深处的方向张开挡板,省得球形屏障直接掉落到洞穴的最深处。
这种已经起过作用的方法本来可以很好的保护季熙等人,但这次,洞穴开始以极高的速度进行旋转。从水平到垂直,再从垂直到水平,然后再一次水平。这种往复的旋转让挡板用的屏障无法稳定球形屏障的位置,仅仅一次失手,季熙一行人便朝着洞穴深处坠去。
这一次,山洞所属的怪物似乎没能成功把喷嚏打出去。因为几次剧烈的摇晃后,山洞就回归了平静,也没有从深处吹出的狂风。但季熙他们几个已经掉落到了洞穴的深处,直到洞穴再度回归水平,他们才勉强停了下来。
他们几乎被甩到洞穴的最深处,而在赤狐尾巴的微弱荧光下,他们看到四周满是森森白骨。那并不是什么怪物的骨骼裸露在血肉之外,而是无数不同动物的骨骸。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有牛的头骨,有蛇的骨架,有狼的四肢,但是更多的还是或完整或残破的人类骨骼。
清秋原本因为季熙可靠的屏障而稍微安心了一点,但看到周围这阴森的累累白骨,他不禁打了个寒战,有些结巴地说道:
“先、先生,这里都、都是白骨。”
季熙仔细观察着四周,淡淡地回答道:
“我看到了。”
此时,凤皇勉强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从不得不趴卧在地上,变成瘫坐在地上的姿势。吃下师鱼所带来的副作用已经在减退了,但凤皇此时的状态依旧很差。他声音有些虚弱地说道:
“看来,这里是什么东西进食的地方。这些白骨就是他们的厨余垃圾。如果那些东西还在的话,应该会把我们也当成食物。”
凤皇说完,看了一眼清秋。很明显,因为自己刚刚哪句话,清秋的脸色变得更差了。只是彩影的却没有任何变化。而当凤皇把目光移到季熙脸上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种高度警觉和认真的表情。那种表情过于认真了,看上去不像是季熙能做出来的表情。
大概是出于感慨,凤皇朝着季熙说道:
“喂!这么认真可不像你。话说,像你们这种名士出身的人,真的知道怎么在战场上保持警觉吗?你这幅样子别是装的。”
凤皇话音未落,一个惨白的怪物突然从白骨堆里跳了出来,朝凤皇扑去。但下一瞬间,一道紫黑色的光刃便将那怪物劈成两段。
凤皇先是因为那怪物突然跳出来而吓了一跳,但当那怪物在自己面前被断成两截后,他才有些自嘲地笑了一眼,然后看向季熙说道:
“看来本殿小瞧你了。”
季熙并没有回应凤皇,而是继续保持着凝重的表情,继续在警戒四周。尽管季熙并不能看到那怪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季熙可以感受到在他们的周围弥漫着危险的气息。而那个怪物跳出来的时候,季熙便察觉到一股气息猛然具象化。
第一只怪物死后过了一会,众人并没有等到第二只怪物。反而很快,季熙就感觉到危险的气息逐渐散去了。直到那气息基本上那进了,他的表情才放松下来,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我说了,别把我当废物。虽然我很不喜欢战场上的感觉,但现在你无法战斗,我也就不得不认真保护你们。”
说完,季熙朝那个怪物的尸体走去。身后的清秋也不知道是吓怕了还是谨慎过头了,说话的时候竟然有些破音:
“等一下,先生!可能有危险!”
季熙虽然已经走到了那怪物尸体的跟前,但还是扭过头,看向清秋,用颇有安慰能力的声音说道:
“没关系,至少现在暂时还没有危险。”
说完,季熙便把目光放在那被劈成两截的尸体上。刚刚那道光刃是将怪物拦腰斩断的,而上半段的尸体上,季熙赫然看到一个类似野猪一样的头颅。只是这野猪的嘴里却长着虎豹一样的獠牙,两根粗壮的利齿长在上颌上,一直向下延伸,直到露在嘴巴外面。猪的后脑上长着两对向上的曲角,好像四根藤蔓从那东西的头上蜿蜒生长。
当季熙把目光转移到那怪物的后半截的时候,一个令季熙惊愕无比的东西赫然映入他的眼帘。一根导管,或者说是一根肉蔓。那怪物的背部靠后的位置有一根肉蔓。那跟肉蔓一端连接着这怪兽,而另一端则蜿蜒地埋在了白骨堆中,不知道会通到什么地方去。
这根肉蔓说明刚刚被季熙斩杀的怪物,只不过是一个更加巨大个体的一小部分。季熙立刻想到了这一点,猛地抬头环顾了一边四周。当确定的确没有危险的气息时,他才暗自出了舒了口气,朝清秋和凤皇的方向走去。
季熙略微思考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才说道:
“那个猪一样的怪物身后连接着什么。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定和这活着的洞穴有关。”
虽然清秋不是很懂这意味着什么,但他至少正确地理解到,这里很危险。而凤皇则眉头一皱,说道:
“你的意思是,刚刚那东西是寄生在这洞穴上的?”
季熙看了一眼还瘫坐在地上的凤皇,补充道:
“也有可能本来就是一体的。那洞穴是一个超巨大怪物的鼻腔,而刚刚偷袭我们的怪物则是那个巨大怪物体内的某种器官。”
“哼呵,哈哈哈,”凤皇忽然讪笑起来,好像对着巨大怪物的想象引起了他的兴奋。尽管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但那笑声依旧隐约透露着让清秋或者别的正常人不能理解的疯狂。凤皇一边笑一边说道:
“像山一样巨大的怪物吗?真有意思。不过不管那个猪怪和活山洞的关系是什么,同样的猪怪都应该是有很多个体才对。”
清秋立刻插话道:
“那我们抓紧离开这里吧!这里太危险了!”
季熙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说道:
“不,至少在日落之前我不打算离开这里。至少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我还有一定的主动……”
季熙还没说完,就忽然察觉到奇怪的气息重新席卷了过来。那种气息和刚才不一样,但却弥漫着更加难以揣测的危险。
随着这危险气息的再次聚集,季熙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而且,似乎有人不打算让我们现在离开。”
季熙话音未落,一个数米高的惨白色怪物从不远处的谷堆中冒了出来。那怪物也是长着一个猪一样的头颅,但猪头之下却有着半个人一样的身体。那硕大的猪头上有着四只赤红色的眼睛还有一对大得不相称地牛角。马鬃一样的毛发凌乱的披在那个苍白的猪头上。尽管那猪头看上去十分肥硕,但与猪头相连的身体却显得过于瘦长。在那怪物的肩膀上有着两对细长的手臂,那是有着三个关节的手臂,在怪物面前的空气中挥舞着。
“食物……食物!”
季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尖锐的声音竟然是眼前这个猪头怪发出来的声音。而那东西却还在继续发出声音:
“食物,诸怀们要吃食物!食物、可是食物不让吃食物。很怪,为什么?食物不就是用来吃的吗?”
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眼前的这个怪物并没有直接进攻的打算。或者说,眼前的这个怪物可能无法直接进攻,毕竟那东西应该是没有下半身的,而它的上半身则好像是直接从谷堆中长出来的。
但无论如何,这个怪物似乎可以交流。这引起了季熙的好奇心,他试探性地问道:
“你说的食物是指我们吗?”
那怪物带着理所当然的气息说道:
“你们?啊,对啊,你们就是食物!但你们这些食物在反抗,为什么?”
虽然这怪物的逻辑有些欠揍,但能和怪物交流,这件事情本身就对季熙很有吸引力,于是他继续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本来就不是食物。”
怪物的声音忽然染上了一些疑惑的情绪:
“食物说自己不是食物。奇怪。食物为什么不是食物?食物就是食物啊。”
季熙感觉和这怪物的交流大概不会有什么实质的成果,但大概是处于身为名士才有的好奇心,季熙反而是继续问道:
“那为什么你一开始就认为我们是食物?你是怎么判断什么是食物的?”
那怪物没有丝毫的犹豫,用有些亢奋的语气说道:
“因为在诸怀嘴里的,除了诸怀们,其他的就都是食物。你们不是诸怀,你们和诸怀们不一样。所以,你们是食物。食物就应该被吃掉,被诸怀们吃掉!”
当那个半身猪头怪最后发出尖利的啸叫时,无数像之前那个较小的猪怪一样的个体从骨堆中冒了出来,将季熙等人团团围住。还未等季熙有所反应,这些猪怪便分成两组,一组朝季熙扑去,一组则朝着清秋和凤皇他们扑去。
季熙并没有立刻进行攻击,而是立即跳到清秋等人的身旁,让扑向他原本站立位置的那些猪怪扑了个空。季熙虽然平常能不干正事儿就不干正事儿,但他很明确的知道,现在他的首要目标就是保护好清秋和凤皇。
季熙的脚刚一落地,他的周身便立刻发出大量紫黑色的光刃,将最前排的猪怪斩成数段。但是新的猪怪却在源源不断的涌来,就算是季熙的光刃有时也不能将这些猪怪完全解决。不过好在还有彩影,可以将漏网之猪解决掉。
尽管季熙的战斗方式主要是依靠调动真气而发出光刃,但看在凤皇眼里,季熙在战斗时的反应已经可以被称之为一个合格的战士了。如果说刚才小看了季熙的法力,这是凤皇自己地判断失误。而此时此刻季熙展现出来的战斗实力却实打实让凤皇颇感意外。
但无论多么优秀的战士,在近乎无限涌来的敌人个体,都不可能一直抵挡下去。面对着不断涌来的猪怪以及越来越多的漏网者,季熙已经对这种一刀砍一个的游戏感到烦躁了。
“给我退开!”
随着季熙的一声怒吼,一道极其坚固厚重的屏障在几人周围展开,并开始扩大。就像那些猪怪对光刃束手无策一样,猪怪对这个屏障依旧是束手无策。
“唉,”在确保没有猪怪能够突破进来之后,季熙稍微叹了口气,说道:
“这些猪怪简直没完没了。看来需要动用些大范围的法术才……”
还没等季熙感慨结束,在猪怪后面,那个体型怪异的半身猪头怪忽然再一次发出声音:
“食物,吃不到。为什么?为什么吃不到食物!既然是食物,就不要反抗!既然是食物,就好好地被诸怀们吃掉不就好了吗?”
随着那半身猪头怪最后一声怒吼,一道纯粹的灵力从它的嘴里喷涌而出,直击季熙打开的屏障。那道灵力刚一接触到季熙的屏障,屏障就被砸出了一道裂纹。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原本打算分出大部分精力使用大范围法术的季熙,现在不得不重新把所有的真气重新调集回屏障之上。仅有一瞬,屏障上的裂纹就被修复了。尽管季熙有足够的实力,不会担心屏障被对方突破,但是这却需要他一直把真气和灵力用于维持屏障。这就代表,他已经没有能力进行反击了。
如果这种状况维持下去,那么这场战斗便成了无意义的消耗战,就看谁撑得更久。季熙对自己能维持的时间有一定的把握。现在在洞外已经是下午,只要撑到日落,季熙的力量就能得到大幅的提升。对于季熙来说,他所剩的力量足够他撑到晚上。但是第二天就不好说了。如果对方也能撑过今晚,那事情可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不知道是对季熙实力的新任,还是对输了之后的后果无所谓,还只能瘫坐在地上的凤皇此时竟开始说起风凉话来了:
“哟?刚刚不是还打得挺好的吗?怎么现在就陷入困境了。真是不像样啊。”
季熙侧目看了凤皇一眼,说道:
“要不是因为你和清秋在,我哪用在这里支撑这个屏障?”
大概是说出这句话季熙才发现,现在除了盼着对方的力量比自己先耗尽,还可以等着凤皇的身体尽快恢复。虽然凤皇使用真气的能力被自己暂时封上了,但作为目摄魂本身的身体强度,与彩影配合的话,或许可以带着清秋离开这里。可是个方法的可行性也在逐渐变得渺茫。尽管时间能够让凤皇逐渐摆脱师鱼的副作用,但时间也在让猪怪的数量不断聚集。
就在这时,彩影忽然开口道:
“主人,我应该能帮您维持这个屏障。我本来就已经是修炼果数百年的妖怪,说句僭越的话,我的年龄已经比您大了。”
季熙扭头看向彩影,稍微思考了一下。虽然彩影最后那句话确实挺让人不爽的,但的确是实话。虽然彩影的力量远不如自己,但至少可以暂时支撑这个屏障。与此同时,自己可以清理掉那些烦人的猪怪,甚至干掉眼前那个半身的猪头怪。
当季熙做好决定之后,他的左手便从自己的左臂上掉了下来,而彩影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