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睛，按着自己疼痛的额头直起身来。
屋外是风雪大作，斩杀影行狼主终究让这片雪域陷入了短暂的失控。
但这仅仅是短暂的。
她金色的眼瞳微敛，移向一旁倚靠着壁炉端坐的银发女人身上，女人微眯着眼睛，似乎在打盹。
像是意识到什么，银发的女人打了个哈欠，抬眼回应着她的注视。
“你的龙角……”
她的声音有些发干，每发出一个音节，喉咙里的血腥味就明显几分。
“魔力失控罢了。”银发龙女满不在乎地回答道，她长长的龙尾也晃悠到了身前。
“比起我，你不是更应该担心自己吗，王女大人？”她的眉毛微抬，红瞳里流露出些许戏谑来。
“居然真就销毁了魔王冠，你可真是乱来。”
白狼王女闭上嘴，沉默片刻过后，她摇了摇头。
“带着那个不靠谱人类对象不做任何准备就去刺杀狼主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如果不是凯恩给你们收尾，估计你们都没法活着回来了。”
“不劳您费心，我和阿尔瓦都有明确的计划。”
听到计划，白狼垂下了眼睛，她将手掌翻转过来，调动了一下体内的魔力呈现魔王冠，她的掌中却什么也没出现。
察觉到这一点，白狼微微勾了勾嘴角。
“横竖成功了。”
听到这句话，银龙的神色有些无奈，她自顾自地在她床边坐下，撑着下巴扭头看向壁炉里的火苗。
“你还真相信我，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如果你要骗我，为什么还费尽心思帮我解救我的族人？”白狼的表情没有波动，她轻抖着耳朵，然后摇了摇头：“只是抱歉了，现在失去魔王冠的我，没法遵守约定成为新的魔王了。”
她原本和银龙的交易是，她协助银龙讨伐自己的暴君父亲，银龙帮助她解放那些雪域里面受到压榨的族人和人类。
奇怪的是，银龙附加了新的条件。
让白狼成为新的魔王。
这整场交易下来，白狼始终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你提的这些条件，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害处，我也不需要付出更多的东西，”她平静地扫了一眼银龙的脸庞，“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你从来不干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会觉得你在行善。”
“喏，你自己都知道了，我从不干没有意义的事情，至于我的目的是什么，你不用猜，也猜不到。”银龙撑着下巴，浅笑着回答她。
随后，她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目光顺着白狼的头顶往下，落在了白狼胸口的位置。
“不成为魔王……也好，免得出现无法预料的事情。”
她低声说着什么，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让阿尔瓦把西瑞斯魔王冠里面的魔力权能给凝出来，到时候你就可以直接用它来控制雪域的自然权能了，不用成为魔王也没关系。”
听到银龙的话，白狼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疑，她僵硬地勾了勾嘴角，又放了下去，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消息。
“……我的父亲，死了吗？”
她知道父亲是个暴君，她也知道想要解放雪域的族人，这个魔王非杀不可。
她本应为此感到心情复杂，可或许是毁掉魔王冠带来的诅咒，她现在的内心相当平静。只是犹豫的身体本能告诉她，她还是为父亲的死亡产生了些许波动。
“嗯。”似乎是顾及她的心情，银龙只是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斩杀魔王的过程。
“阿尔瓦到底是什么人？”
白狼抬眼看向银龙，缓慢地提出了她的问题。
“魔王种的魔王冠能够被毁灭，可到目前为止，除了寻求晋升的魔王种，没有人能破坏魔王的魔王冠，他是魔王种？还是……”
提到这里，白狼又自顾自地摇摇头。
“不，不是，他只是个人类，在我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身上的魔力弱得可怜。
“他的那把剑是谁给他的？他又是从哪里来的？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类。
“还有……你是什么？我也未曾听过银龙这个种族，永夜结束之后，现存的龙族就只有黑龙了，你……”
“你想我先回答你什么问题？”
银龙感到有些好笑，她将手指抵在下巴上，似乎在忖度该怎么回答白狼的问题。
“我是黑龙，只是血脉产生了变异罢了。”
思考许久，她简单地回答了白狼最后一个问题。
“也正因如此，让我得以窥见，真理的一角。”
她直起身来，红色的竖瞳流露出了意义不明的情绪。
“让我有理由去撕破永夜所带来的谎言与虚无。”
白狼的眉毛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需要听懂，”她耸了耸肩，“接下来的旅行已经和你没关系了，王女大人。只是，你还是得小心魔王冠销毁后的副作用，这是我无法计算到的。”
“……我毁掉魔王冠也在你的预料之内？”
听到银龙说的话，白狼短暂地沉默了一会。
“以你的性子，不难猜测。但就算你没有毁掉魔王冠，成为魔王也不会对我造成多大的阻碍。”
银龙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似乎没有很在意的样子。
“所以，那个勇者也在被你利用吗？”
白狼的耳朵轻动，她语调平淡地询问着银龙。
“王女大人，你知道什么叫利用吗？
“利用的结果是，只有一方借用另一方达成目的。
“而我与你，我与阿尔瓦，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叫‘利用与被利用’，而是平等的‘交易’。
“你获得了雪域的领主权力，解放了你的子民；我也获得了我需要的。
“就像我从没有向你隐瞒过我的直接目的，我也从来没有向阿尔瓦隐瞒过我想要的东西。”
她说了许多，最后露出了一个浅笑。
“他知道我想干什么，我知道他想干什么。
“王女大人，坦诚是交易能够达成的前提。”
听完银龙的话，白狼轻出一口气，她眯起眼睛，打量着站在自己床前的银龙。
她依然好奇银龙的目的。
“你大可以继续猜测，不过那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银龙摊了摊手，“现在你应该将重心放在怎样让你的子民回归美好的生活上，至于其他的……”
她弯了弯眼角。
“我不建议你卷进来，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
风雪声不知何时停了。
透过窗户能看到屋外的些许阳光。
“喔，出太阳了，阿尔瓦估计已经把提取出来的魔力团放到雪域的祭坛上面去了吧。”
银龙走到窗户旁，把窗帘彻底拉开。
她转过身，背对着窗户，细碎的阳光铺撒在她身后，她脸上的表情白狼看不分明。
“你们之后要去哪里？”
鬼使神差地，白狼询问道。
她知道银龙的意思是不想自己过多干涉她与勇者之间的旅行，可白狼仍然在意。
这两个以弱小魔力为伪装的家伙，究竟是怎么走到现在的？
“接下来可能会先去找让阿尔瓦恢复的方法吧。”
谁知这银龙倒是直接和她攀谈了起来。
“你也许需要提防一下灾疫蝶。”
听到这个称呼，白狼的瞳孔微微收缩。
“没有领地的第一诫魔王……”她喃喃自语道。
这时她突然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银龙和勇者时，勇者手臂上大片因为灾疫魔法造成的溃烂皮肤。
他那时的呼吸气息都已经紊乱了，在银龙的搀扶下勉强行走着。
尽管如此，他还是将手里的剑攥得很紧。
“你们那时候是从她那里逃出来的……！”
银龙不置可否。
这两个到底是什么怪物，居然能从灾疫蝶手下逃生……那个勇者，在身上带有灾疫蝶魔法影响的情况下还能完成计划斩杀影行狼主。
白狼突然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魔王之间亦有实力差距，比如说那位“灾疫蝶”就是最不能被招惹的魔王之一。
或许是因为她的原身只是一只小小的魔物蝴蝶，从下位魔物的位置爬上魔王之位，她的硬实力本就不容小觑。
“等一下，你们难道……”
白狼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一个她单是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能的猜想。
“你们想讨伐全部的魔王？”
银龙的脸上依然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已经说过了，我的目的是什么，你不用猜，也猜不到。
“或许等一切结束之后，你会知道，不过那时候估计你也见不到我了。”
屋外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娜塔莉，准备出发了。”
“马上来。”
白狼看到银龙带着笑意回应着屋外之人。
她转而看向白狼，对她弯下腰算是行了告别之礼。
“那么，再会，王女大人，希望您能为您的子民带来承诺中的安宁与庇护。”
她目送银龙推开了门，踏入了阳光之下。
她的眼中是那个银发女人与黑发男人并排而立的场面。
银龙向男人伸出了手，两人携手向远处走去。
——直至两个身影同时消失在了光明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