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已经被安晚还算得上英俊的面庞所占据，秦钰的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变慢了。
仿佛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事已至此，占线的大脑本能地选择了最省力的那条办法——开摆。
遇到困难摆大烂。
安晚看着怀中的女孩，一时间，脑子也跟着停摆了。
他本满心以为她会非常圆滑地拒绝，自己也就顺着坡下个驴，这个嘴就不用亲了。没成想她小脸通红，一双眼睛莹莹润润地盯着自己，气氛竟变成了半推半就——安晚一时间也彻底不会了。
没人叫停。
怎么就没人叫停呢？为什么会没人叫停？
脑海中一片空白，却也只能继续。
随着嘴唇越来越近，安晚懵着，胸腔怀揣着一腔茫然的燥热。
怀中少女湿润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她双手尴尬得无处安放，在胸前拉着自己的手指。
身上好香。
好暖，像怀里抱着颤抖的小动物。
随着脸缓缓凑近，安晚愣神，脑海思绪闪过。
如果。
是说如果。
这一口亲下去，今后会怎么样呢？
会装没发生，她还是那个秦哥……还是明天起，就此渐行渐远？
就算找到了能让她变回去的办法，会不会也永远躲着我？
但女孩的嘴唇已经近了。
动作虽有如徒步一光年一般漫长，嘴唇间的距离还是太近。几厘米的距离很微妙，残忍地不会给人考虑清楚的时间。
“拉倒吧，行了行了，我撤了，没空看你俩小两口亲嘴……又不是只查你们一间寝，我这儿还有事情要做呢……”
王哥煞风景的声音响起。
这一句话一出，两个人顿时泄气，如绕操场跑了十公里一般瘫软下来。
如果不是王亮还在，估计两人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安晚强颜欢笑，忙道：“对啊王哥，赶紧去忙您的去吧……她比较认生，刚才见了你就羞得不行，如果再当你面亲个嘴，怕是过会儿要跟我俩急了。”
“哈哈，逗逗你俩。”王哥笑道：“今天床铺这事就对不住了，赶明后天一起吃个饭，我请客，最近新开了一家羊肉串，可以带你女朋友一起。”
“到时候再看看……”安晚道。
“好嘞，走了啊。”王哥点点头，推门离去。
随着他离开，气氛顿时沉浸在一片安静和尴尬中。
安晚和秦钰二人，沉默地在杂乱的寝室里站着，双双意识到自己还牵着对方的手。
顿时如同触电一般双双甩开了。
“秦爷爷，刚才这里有人，小的给你跪下了！”
安晚跪地不起，冷汗直流。
总之先道歉。
本以为变成妹子的秦钰要么会秋后算账，要么让自己请客吃饭——要么干脆书接上回，拎起球棒给自己来个开膛破肚。
却见她捏着自己裤腿，抿了抿嘴，垂眸盯着安晚，不言不语，脸上还带着刚刚残留的微红。
安晚于是跪着没起来。
说词啊你。
这一不说话，气氛就更尴尬了……
“没事，算了吧……”
秦钰将几根因紧张而粘在额头上的金发撩至耳后，抹了把仍有些泛红的脸，叹了口气：“仔细想想，今天的事，好像也不怪你。”
“那你这个变成妹子的事……”安晚松了口气。
“明天再说吧，今天看起来也不早了，早点睡觉，我不喜欢熬夜。”秦钰低声道：“明天起来再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毕竟之前也是自己的哥们，安晚也知道秦钰不是人美心善，不想弄死自己——是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太怪。她这是麻了。
一时间只得点头诺诺应允。
“那就先洗澡吧。”秦钰叹气道。
说着，她抓起两侧衣摆。
“行。”安晚也诺诺点头，准备脱裤子。
两人又同时停了手。
……
这野鸡大学虽然三流，寝室的装潢还不错，跟外面普通的小旅店也有得一比，据传以前是给留学生住的。既然住在这种寝室里，住宿费不非，水费电费也麻烦，需要一个寝的人均摊。平时安晚和秦钰两个人同住，两人都有点远见，怕之后因为水电的事情闹些不该闹的矛盾，早已经约法三章。自己在寝的时候开空调注意提醒，而平时洗澡的时候能省就省，两个人平时都是一起洗澡的。
两个大男人坦诚相见，男人的身体构造男人都很熟悉了。刚住寝那阵子双方还心里羞涩一下下，后来都习惯了，反正大家都一个脑袋两手两脚，再加上长个吊，这没什么避讳的。
一说洗澡，两个人都触发了一个月之内相处的肌肉记忆，就准备一起脱衣服冲凉。
不过时代变了，今时不同往日了。装备已然全面升级，胸肌变成了平板，香肠换成了鲍鱼。虽说秦钰那胸平得就泥马离谱，拍个胸照放网上都能过审。但一起洗个澡是另一回事，都年轻似火的年纪，孤男寡女同处一间，一个把持不住就要闹出人命了。
两个人不说话，空气便很安静……
安晚小心翼翼地先开口了：“这咋办哥？”
秦钰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先来？”
“女士优先？”安晚小心翼翼地问。
秦钰立刻便去够球棒，安晚声泪俱下，扇自己逼兜：“我嘴贱，哎呀我这嘴怎么这么贱……”
……
午夜时分，寝室的灯已经熄了，浴室的灯却还亮着，少年心中仍然燥热，难以平复。
坐在寝室里唯一完好的一张床上，安晚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盯着浴室的磨砂玻璃。
秦钰正在洗澡，磨砂玻璃后面什么也看不见。隔着门能听到水声，泡沫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玻璃后是一团娇弱、肉色的马赛克，还有一束金色，时常在胸和腰间的位置晃荡。
“呼……”
安晚往易拉罐里弹了弹烟灰，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躁动的心平复下去。
秦哥人其实是挺不错的，虽说不抽烟，却不介意自己在房间里抽烟。
因为她不知道从哪听说的，说是憋着烟瘾，会让人很难受，时间长了还会头痛。
她挺认真地找到自己说：比起烟味，更不喜欢让自己的朋友难受。
这不是天使是什么。
舍管那一通折腾，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仿佛开始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昨日还是同穿一条裤衩的兄弟，为什么就突然羞涩起来了呢？
听着浴室里泡沫顺着身体吧嗒吧嗒掉落在地面的声音，安晚仍觉得心中什么地方在被轻轻瘙着痒，怀揣着一种无处安放的悸动……
安晚本以为自己人挺机灵的。
王哥一上楼脚步声一响起来，他就直接把秦钰放倒了，有什么话之后再说。他自己不想背个大过，秦钰之前也说过自己想要奖学金，如果吃个处分，那她基本什么金都没谱了。所以王哥一开门之后，后面的戏，她也不是傻子，乖乖地配合。
……她就那么卑微地配合着，身体颤抖，脸色通红。
安晚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挺聪明的，觉得自己反应很快，做事也靠谱。
他这次却隐约觉得，自己选了一个错得离谱的选项。
“哗啦啦……”
繁复的思绪突然被打断，秦钰拉开了门。
安晚一怔，下意识抬起头。
昏暗的寝室里，少女背对着浴室的光，刚出浴，穿着条运动裤，裸足踩在地上，眯着眼睛，正不满而笨拙地擦拭着湿漉漉的金色长发。
她显得很不习惯，很可爱，笨笨的。
衣服都还没买新的，都是以前的尺寸，那写着“超神”的淘宝黑色大T恤，就像是小孩子穿着大人衣服，松垮地挂在身上。擦头发时，细嫩的胳膊，透着一种青葱一般的少女感。
“该你了。”
见安晚起抬头看着她，她顿时移开视线，大拇指往后一指。
“第一次变成女生洗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吗？”安晚说着片汤话，也站起身来。
一站起来本来打算直接脱衣服，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抓着衣摆的手不自然地顿了顿，变成拍了拍衣摆。
然后去揣自己不存在的裤兜。
好在秦钰从出了浴室的门就一直没看安晚，没注意到安晚不自然的样子，她只是抱怨道：“当然不适应了，洗个头发，好像干下去半桶洗发香波……”
倒没想到秦钰会这么说，安晚忍不住笑了笑，走向浴室：
“倒没事，别的不多，就洗发露多，用完大不了再买。”
秦钰擦头发的毛巾慢了半拍，移开视线：“……干嘛啊你，心情很好？”
“啊？没啊？”
“就是，说话的声音变得那么温柔……就有点，恶心巴拉的……”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下去。
“……”
“那个，也不是恶心巴拉的，不是那么坏，就是……”少女慌了，连忙猛摆手解释：“就怎么说，其实温柔也挺帅的，挺有魅力的，吧……就挺好的……就继续保持……”
安晚驻足盯着她憋了半天，真不知道这句应该怎么接了，说了句“ok”，便逃难一般进了浴室，飞速拉起了门。
她眼睁睁看着少年逃进了浴室，仓促关门。
刚才为止还努力控制表情的少女顿时一屁股蹲地上，痛苦面具，咬牙切齿地抓着自己金色的长发，脚趾尬得用力勾起。
“妈的我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少女的脚趾仿佛能扣出炽热沙城。
浴室。
莲蓬头的水流打在了安晚的脸上，他闭着眼睛抬起头，让浑身沐浴在冰冷的水流中——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想洗冷水澡……
心中那奇怪的，仿佛被轻轻瘙着的燥热，也因这冰冷的水流而平息了下去。
“呼……”安晚长长地舒了口气。
先睡觉吧，时间已经不早了。
明天一觉醒来，一切总有办法解决的。
心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安晚低头搓了搓脸，脑海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秦钰在这里洗过澡。”
这个念头顿时带起了一些不该带起的幻想，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察觉到血液流淌的走向，还有一个正在从沉睡中缓慢苏醒的、不能说的存在。
安晚顿时慌了，下意识大手向下一挥。
做人，要把握裆下！
他用力把昂扬不灭的意志掐死在摇篮里。
用力地掐着。
？
你玩真的啊。
你真起来啊？
那是你哥哥的好兄弟，如果你起来了，今后大家还怎么见面啊？
而它沉默。
它不管不顾。
坚强的意志注定是昂扬的，它注定不屈。骄傲就如那坚强的藤蔓，哪怕有顽石阻隔，被泥土蒙蔽，也要奋力勃发。
骄傲的灵魂，注定昂起自己永远高傲的头。
安晚怒吼一声，手上加重力道：
“低头！！”
那是命运。
即使在命运的大手中挣扎，它也昂然不屈，即便已经因缺血发红发紫。
“你，低下头去啊！！！”
它如梗着脖子的老牛一般，青筋乍起，在这已没骨子的世界里，只抬起头便充满了悲壮。
终究迫于生存现实的无奈，隐忍地，卑微低下自己的头颅去了。
如万千个曾不屈过的灵魂。
……
“你在里面鬼叫什么呢？”秦钰好奇地问。
“……你不睡吗？”安晚拉开门，微笑着问。
“过会儿再睡……等等，你的表情，怎么那么清澈啊。”
“我大彻大悟了。”
“……我也马上睡了，就是得写个作业。”秦钰将头发撩到耳后。
埋头苦读的十分钟，她也逐渐从先前的尴尬中平复了过来。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尬的……应该就是她自己想太多，但实在没必要想太多。
他又没对我产生什么非分之想。
不过她想起这作业，秦钰又忍不住抱怨：“其实挺烦的，小组作业先前有个人没做完，明天交了，那狗日的连作业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写也算扣我的分数，没办法，我就先帮他弄了……”
“没事，摸摸，明天一觉醒来他就被车创死了。”安晚安慰道：“早点睡吧，时候不早了。”
“嗯……”秦钰看了眼床头的闹钟，伸了个懒腰。
时间的确不早了。
虽然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但明天，一定会好起来……吧？
两个人收拾收拾，同时扭头——
台灯下昏暗的一片狼藉，塌了的一张床，还有寝室里秦钰唯一完好的床铺。
二人继续无言。
“今天……”秦钰脸上逐渐浮现惊慌，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却努力佯装镇定。
不合尺寸的衣服，多少让她看起来有点衣冠不整，露出胸口大片如雪的肌肤。
“……我们，该不会，要睡一张床上吧？”
……
“啊。”
“啊。”
二人都低低地啊了一声。
空气中充斥着如死的寂静。
安晚黑了脸，缓缓低头。
他，见到了昂然竖立的旗帜。
见到了，那不屈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