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学校大门已经关了，两个人便突然丧失了去上课的兴致，于是心照不宣地在大街上闲逛。待到天上一片云悠然略过，阳光略显柔和了些。城市里的街干干净净，像个空城。中午的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偶尔有不知道是哪个班出来逃课的男生从小卖铺出来，揣着一盒烟，拿着一瓶可乐，匆匆回了网吧。
秦钰从来没有这个时间从学校里出来，跟安晚去小卖铺一人一根棒冰，她觉得周围一切都很陌生，一边吃，好奇地看着周遭的街景。
“话说回来，你被欺负了怎么不跟我说啊，我说你前段时间怎么看怎么有点怪怪的，原来是因为这破b事……”安晚仍然在喋喋不休。
“不想说。”秦钰跟屁虫一样跟在安晚身后，舔着棒冰，随口道。
第一次逃课，是跟他。
跟在安晚的身后，心里却觉得祥和平静，身为好学生的她却没有什么心理斗争——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诧异。
“不想说？我踢死你啊，你想不想说……”
“再说，被欺负也是很正常的吧。”
秦钰打断他的话，咬了一口棒冰，带着奶味的草莓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有些心不在焉道：“不合群的人就会遭到排挤，这太正常不过了……她们都是女生，我又不一样。”
“哦，你不是女生啊？”
“我是异类。”秦钰道。
一句话让安晚沉默了良久。
两人安静地走了半条街。
许久之后，他道：“你不是异类。”
“哈哈，不想让你心情不好的。”秦钰抱歉地笑了笑，也知道自己这话，惹得安晚内疚了。
安晚不知如何去回这句话，索性沉默。
跟在安晚的身后，她看着空无一人，仿佛只剩两人的街道，秦钰的心情其实也不是很好啊。一堆不想说的乱遭事，让人很想逃避，她不知道回到班级之后，应该如何面对同学，如何面对姚俏还有那些帮自己出头的女生——此时此刻只想这么跟在他的身后，这么闲逛算了，一切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但抬头就是宽阔的背影，本就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这么跟在他的身后，很难不想起安晚这些天喷香水，早上起得特别早的种种行为——
对哦，他似乎是有女朋友了。
忽然心如刀绞。
甜甜的棒冰咬完了最后一口，低头，翻过棒冰杆上露出的字。谢谢惠顾。
秦钰忽然感觉自己仿佛被全世界所遗弃。她猛然间很想问，抓心挠肝地想问，歇斯底里地想问，安晚为什么喷香水，为什么早起，他到底有没有交到女朋友。但两个人并肩沉默地走着，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总会让他觉得是某种试探或暗示。
问安晚有没有女朋友，在秦钰看来，已经跟告白似乎没什么区别了。
这么问会要了她的命。
但就是想知道答案，否则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话就到嘴边了，一句话，秦钰张了张嘴，从嗓子里吐出又咽下。
她忽然伸出手去，道：
“我们牵手吧。”
“啊？”
安晚愣了一下，结果一回头，就看见秦钰强挤出的那个哭一样的笑容。
下意识还是牵住了她的手。
手很小，暖哄哄的，但全是汗。
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牵起了手，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一前一后地在街上走着。
秦钰心安了。
她眨了眨眼，狡黠地勾起嘴角：
“说起来啊，你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也太惨了，真不准备在学校里找一个吗？”
“懒得找，没有能看上我的。”
安晚四处看着有没有能打发时间的店，一边随口应付：“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女朋友啊？这么看不起我啊秦哥，万一我有呢？还是个波大腿长屁股翘的，比你这平板身材好个一百倍……”
“你没有。”秦钰的心情很好。
“为什么？”
她温声道：“如果你有的话，你是不会跟我牵手的。”
安晚愣了好半天，苦笑一声：
“你倒什么都懂。”
年轻时的时间廉价又珍贵，牵着手在街上乱转，心里没什么目的地。安晚是想着如果实在逛累了，就随便找个网吧坐一会儿。秦钰也无所谓，哼着歌，牵着安晚宽阔的大手，心情很不错。无论他去哪，反正跟着就是了。
跟到天涯海角，好像也没关系。
“不过讲真的，我还是闹不明白你为什么在学校里会被欺负。”
安晚又提起了这一茬，道：“感觉你不是个容易被欺负的人……刚见面的时候你那叫一个高冷，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好像谁跟你说话你都不听。忽然被几个小姑娘欺负了，怎么想也太二了。”
秦钰懒得搭理他，哼着歌，看着街景。
“秦哥，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你才是那个不能被欺负的小姑娘……明白吗？”安晚走着走着，忽然道：
“你如果说是心里觉得自己是个男的，被欺负也就被欺负了，无所谓的，懒得跟三个小姑娘计较，买饭就买饭，帮跑腿就帮跑腿，自己也不珍惜自己，不拿自己当个东西……”
“你如果是这么觉得，那我要发彪了，得狠狠打你屁股，打肿为止。”
听他开这种玩笑，秦钰怔了一下，垂下眼，脸渐渐红了。
她盯着安晚的影子，虽说耳根粉红，嘴角渐渐勾起：
“被摸透了啊……完蛋，看来我的屁股，是保不住了。”
……
中午还是太热了。
秦钰是觉得只要牵着他的手，有他在身边好像哪都能去，不过大中午就开始刷马路，总觉得多少沾点蠢。
加上心中一直介怀自己打扮不像个女生，逛到一半，于是秦钰提出了邀请：
“反正这么逛也是逛，不如陪我买个衣服吧，我们一起去逛个商场？还能去商场蹭一蹭空调，总比在外面晒着强吧……”
“你要买衣服啊？衣服不是寝室里一堆吗？你那运动服好像还有个几套……”
安晚心里正琢磨去哪家网吧，有些心不在焉。但说着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劲，猛地醒悟过来，一个猛回头，诧异道：
“买衣服？难道你说的是女装？你要穿女装？！”
“……虽然的确是穿女装没错，但你这遣词造句也太怪了。”
“好啊，穿女装好啊！”
安晚顿时兴奋了，平时就总觉得秦钰这一张脸哪都不差，怎么看怎么像明星，就是天天搁那套个大运动服，跟个尼特似的有点可惜。一听她居然有这种兴致，那这机会肯定不能放过，立刻拉着秦钰：
“走走走，给你挑两件去，你想穿什么风格的？”
见安晚这么有兴致，秦钰有些尴尬，轻轻挠了挠脸，道：“也不是什么风格的吧……只要打扮得像个女生，就已经可以了。”
“啊？打扮得像个女生还不容易啊，女生的话，一般来说都要穿裙子的吧？”
“不知道，反正我们班的女生，似乎没见有穿裙子的。”
“嗯……我觉得就按你以前那么打扮着来呗，你以前怎么打扮的，现在就怎么打扮……你没听说过有一个词吗？叫中性风，感觉那种挺适合你的。不过这个运动服真得换一换，看了一个月运动服，人快看麻了，打联盟总玩一个英雄还得换皮肤呢，你这也的确得换身别的……”
“我不太清楚，你随便挑吧。”
听着安晚的喋喋不休，秦钰很无所谓地牵着他的手，跟在他身边，就有点不怎么想带脑子。
不过，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尝试着要打扮自己。
从小到大家里都一直告诉自己学业为重。什么人际关系，还是穿着打扮，还是玩乐的时间，那些都是虚的，都不重要。以往的时光除了在学校里低头猛写卷子，就是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学习，要么就是假期的补课班——无论在哪里，都是自己一个人。一个影子拉得老长，形单影只。
那种生活，永远不想要再回去了。
“哎秦哥，我知道有个商场衣服挺多的，就在三岔口那边，咱们先去那看看。”
安晚一拍大腿，拉着人就走。
一听自己兄弟居然想穿女装，那这不得不两肋插刀了。
“好……慢点。”
被拉着手的秦钰快走了两步，心中竟升起了些许期待。
即便觉得打扮自己这件事离自己很远。
但一想到会变得漂漂亮亮的，好像也挺不错的？
“等等……你会买衣服吗？”秦钰想起了什么，眉头一挑，忽然问。
“操，秦哥，放八百个心吧，买衣服这一块我可太擅长了。”安晚拍着自己胸脯。
“……真的吗？”
秦钰被牵着往前快走。
虽然心里很想相信安晚，但一垂眼就看见他的宝马拖孩和沙滩裤衩……
有点绷不太住。
又一抬头——他今天穿了个tb买的黑T恤，上面龙飞凤舞一个金光闪闪的行书大字：“嫖！”
这散搭风格一时间看得额头见汗。
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先相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