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生依旧一直在眼前说些什么。
但听不到。
秦钰的身体僵硬得就好像一块被伐倒的木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丧失了身体的掌控权。她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脸上正在露出怎样的表情。
心中被恐慌填满,像是等待某种酷刑的结束。
而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秦钰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如回光返照一般,想起了自己母亲如雷一般的怒吼,想起中学的事情——当初是一切以学业为重,母亲不让自己交什么朋友,掌控欲很强,一向对秦钰穿着打扮的事情嗤之以鼻。
或许是出于某种叛逆,或者说是尝试。
某一天秦钰趁着家里人出差,便穿着自己的一身西装去上了学。
所以那天是怎么度过的,或许是因为不想铭记,细节已经忘了,但记忆里残留的是其他人怪异的目光,奇怪的窃窃私语。秦钰低着头,在窗边的角落,依稀能听到有人说:
“怪胎……”
“穿得是什么啊。”
“长得还可以,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你好?”
回忆被打断,是那个男生古怪的表情,他道:“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要一个联系方式而已,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直接说不方便的……”
秦钰没有说话。
他怔了了一下:“你怎么哭了?美女,你的身体好像抖得厉害啊,你不舒服吗?”
说着,他便伸过手来,要触碰秦钰的脸。
她浑身僵硬,看着这只手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这只手好像跟记忆里母亲的手重叠,让她感到某种濒死般的恐慌。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偏过脸去,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阻止她——身体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僵硬着,便等待这只手尝试抚摸她的脸。等待他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厌倦。
而这只靠近的手被人抓住了。
有个很熟悉的人,他用手死死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安晚!”
秦钰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浸湿了眼眶,当即失声道。
安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脸上带着好奇,正站在桌旁,死死地抓着那男生的手腕。那如同小痞子一般的神态相当具有震慑力。或许是因为刚才太害怕,心里恐惧的缘故,秦钰竟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手腕被抓住后,那男生当即觉得要糟,自知理亏,想要把手腕抽回去,然而抽了几次,仍旧动弹不得。安晚没让他走,他也只得尴尬地站在原地。
安晚奇怪地看着他,这才问:
“你谁啊?哪冒出来的啊?你tm刚才想要摸谁啊?”
“哈哈,我,我刚才是……”男生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想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安晚立刻看向秦钰,好奇地问:“这是谁?”
跟他相处这么些时间也不是白相处,秦钰能看出安晚憋了一肚子的火。先前她在学校里被欺负就已经让他憋着一股气。如果答案稍有错误,他接下来怕就是一记老拳下去,让这男的知道花为什么这样红。接下来乐子就大了,大家一起双双进派出所。
好在这男生求生欲望旺盛,忙不迭地开始解释:“我看这位美女长得太漂亮了,所以特别想认识一下,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安晚攥着他的手腕,虽说表情依旧是那副好奇的样子,但看着他胳膊渐渐青筋乍起,还有男生开始呲牙咧嘴,想来他手上的力道也是逐渐加重:
“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她哭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男生都快哭了:“我就是上来搭讪两句,然后她也不说话,我说着说着她就开始哭了……”
安晚看向秦钰:“秦哥,你怎么样?”
秦钰早已经偷偷擦干净眼泪,忙道:“我没事。”
安晚盯着这男生看了好几眼,脖子上青筋鼓动,他这一眼足足看了能有一分多钟,这才缓缓把手松开。这男生白皙的腕子上立刻多出血红的手印,龇牙咧嘴地抱着自己的手腕,苦着个脸。
“他有男朋友了,你找别人去吧。”安晚轻描淡写道。
这男生点点头,仿佛得到了特赦,转头下楼就走——一句废话都没有。他这时候就不说什么先前偷听二人说话,听说秦钰还要帮他找女朋友的事情,这些话,连尝试都懒得尝试了。
噔噔噔的下楼声,比安晚刚才尿急时都要急促干脆。
见这男生下楼,安晚缓缓环视了一圈三楼。秦钰这才发现,哪还有什么窃窃私语的声音,静得就跟图书馆似的,大家都在专心吃着自己的东西。
安晚一屁股坐下,沾着番茄酱,吃着刚才吃了一半的薯条,吃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道:
“又社恐?”
秦钰低着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轻轻嗯了一声。
安晚咬着薯片,盯着窗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忽然道:
“嗯,是不是因为你穿这一身,感觉有点不太自然?”
她心中小小地惊了一下。
秦钰垂着脑袋,却实在不想承认。
毕竟这衣服就花了他九百来块钱,相当于他半个月生活费,而且剪了商标也没法退款。而且安晚先前看起来那么喜欢,如果秦钰承认自己不喜欢这身衣服,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己继续穿下去了。衣服是送是扔,都随意。
但这钱如果打了水漂,安晚这性格大概是不会太心疼——问题是她总有替人心疼的毛病,自己在旁边都得心疼死。
“没有,就是觉得今天状态不太好,有点不怎么舒服。”秦钰低声道:“可能是来姨妈的问题吧。”
“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别陪我在外面逛了,咱俩先回寝室。”
安晚压根没怎么研究过姨妈这种问题,一听她这么说也是深信不疑,把薯条往嘴里一塞便站起身,把可乐推到一边,嘟囔道:
“来姨妈的话,可乐这种东西就别喝了。”
秦钰点头:“嗯。”
“红糖好像还剩一些。”
“嗯,毕竟我们刚买的。”
安晚看了秦钰一眼,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没办法,你是我哥,我是你爹。当爹的,还得给儿子狠狠泡杯红糖水。”
同住一个男生寝室,秦钰对这混乱的辈分已然适应。
她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微笑:
“嗯,那就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