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已经过去好几天,露米娅和艾莉薇雅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的心里有些小失望,但愿她们别因此记恨我。
今天是大哥回家的日子,咱们一家人正紧罗密布准备着他和梅丽的欢迎宴。一大早我们就开始屋里屋外布置场景打扫卫生,忙得不可开交。
当我正在院子里拔杂草时,外面来了三个陌生人。
为首的是一名着装华贵的男子,另外两个腰间佩剑的应该是他的随从,毫无疑问是贵族,他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请问有什么事?”
我尽量以乖孩子的态度,礼貌地向他们询问。
男子则回以微笑,“你好小朋友,请问你妈妈在家吗?”
“我妈妈出去了。”
“是吗,那我在外面等她回来。”
他的笑容让我芒刺在背,一个贵族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找一个农家妇女,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
“请问你是谁?”
“哦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伽列尔·瓦布拉,是你妈妈的老朋友。”
完全陌生的名字,在设定集里没有这个人。
说到底,这个世界只是我通过文字描绘出来的一个极度片面的世界,不可能像商业作品那样拥有相对完善的设定集。而呈现在我面前的完全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我只能透过名字等信息进行相应的判断,其中是否存在歪曲或者偏离原本设定的东西仍是未知数。
不远处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刚回来的老妈一脸惊恐地望向那人,随后冲过来抱住我退向一旁。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干什么?!”
“整整二十年,罗丝·贝萨利克,你让我找得好辛苦啊。”
贝萨力克是老妈以前的姓氏,那人和颜悦色地说出这个名字。
我从未见过老妈这么害怕的样子,尽管她的手在颤抖,还是死死的抱住我。从她的反应和只言片语中,我大概能猜出的端倪,那就是老妈在二十年前从那人手中逃离的事实。
“哎呀,当年的那一巴掌还真是至今都让我记忆犹新啊,再次看见你,我的脸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名为伽列尔的男人,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你是头一个敢打我,还从我手上逃离的女人。”
“罗丝,怎么了?”
老爹听到屋外的动静,从屋里跑出来。
“巴斯克别出来!”
但为时已晚,伽列尔旁边的随从眨眼间便来到身后,一拳击中老爹的后背,还不待他吃痛出声,已经被反锁手臂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伽列尔看着妈妈和我,情绪复杂。
“宁可与这种卑微的贱民在结婚生子,也不愿与我一渡良宵,真令我伤心啊。”伽列尔扶着额头如失魂落魄,神色懊恼不已,转而又怒不可遏地快步走来,一巴掌将妈妈扇倒在地,“不知好歹的贱|人!”
“罗丝!”老爹拼命想爬起来,反而被随从压得更死,整只胳膊几乎在折断的边缘,发出嘎吱作响的悲鸣。
“妈!”
我顾不得心中燃起的怒火,急忙查看妈妈的情况。她的一侧脸颊通红,嘴角开始渗血。此时的我很想冲过去与这个该死的家伙拼命,但对手是七十二柱的贵族根本毫无胜算,这样做很可能会更加激怒他,事情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他把目光投向屋内,向身旁的另一个随从使眼色。
屋内传来拉姆和利姆的惊叫声,她们被那随从双手抓住脖子,一起被拖了出来。
“先别杀,留着有用。”伽列尔提醒,又转而看向我,“滚开。”
他伸出手五指微张,一股强烈的魔力冲击袭来,在我反应过来的瞬间已经被吹飞到墙上,只觉浑身的骨头都在悲鸣,这股疼痛几乎使我晕厥过去。
妈妈近乎崩溃地爬过去,抓着伽列尔的脚,痛哭着哀求着说:“求求你,你想把我怎样都可以,求求你放过我的丈夫和孩子!”
“一个被用过的贱民女人,有什么资格向我求情?”他捏住妈妈的下巴,终于彻底卸下伪装,那张脸如吐信的毒蛇,仿佛倾泻出吞没一切的恶意,又看向惊恐无助的拉姆和利姆,“话虽如此,尽管流淌着卑微的贱民之血,女儿们也有你的几分姿色,我可以勉为其难宠幸她们,如果有幸留下我尊贵的血脉,我可以大方地将她们收作我的小妾,这可是我——血统高贵的贵族赏给你们这些贱民求而不得的恩赐,还不快磕头谢恩。”
我趴在地上浑身的疼痛刺|激着神经,有什么办法,一定有什么办法,我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曾掌握着这个世界的生死命运,如今却无法拯救自己的家人吗?对了,现在我们唯一能拯救我们的只有梅丽,可是她何时回来?又是否愿意为了救我们表明自己的身份?这些都不在我的掌握之中,在那之前我唯一能做只有拖延时间。
我艰难地爬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伽列尔·瓦布拉,我——里克·卡特里姆在此向你提出‘撒旦死决’,如果我赢了的话,请你放过我们一家人。”
四下沉默,伽列尔松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哦,撒旦死决?”
“怎么?你怕输?”我强装镇定地冷笑。
“里克,不要冲动!”老爹竭力劝阻。
“里克不要!”妈妈也嘶吼着说。
撒旦死决是恶魔的一种古老的庄严仪式,双方提出各自的要求,宣誓展开一场公平公正的决斗,不论生死,双方不得对结果有任何异议。在曾经的地狱时代盛行,现在则被各种规则约束,其中有战争后恶魔数量锐减的考虑。
贸然向贵族提出‘撒旦死决’几乎是堂而皇之的挑衅行为,对于看重“荣誉”的他们而言,很少有拒绝的理由。
条件成立的话,双方的手上会各自出现一半烙印,胜利者会获得失败者的另一半,拼接出完整的烙印,用以约束对方。
其实这东西是我当初了方面展开剧情而随意添加进去的设定,大概是烙印在所有恶魔血脉中灵魂契约之类的东西,没有什么逻辑性可言,只是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有用到一天。
“一介贱民竟敢向我发起撒旦死决,勇气可嘉。”伽列尔冷笑,“好,我接受你的挑战。”
上钩了。
“在开始前,请放开我的父母和姐姐们,再借我一把剑行吗?这点小小的请求您应该不会拒绝吧。”
“可以。”
伽列尔满口答应,大概是想看看我会耍什么花招,一副胜券在握毫不在乎的模样。
他确实稳操胜券,我想要的无非是拖延时间而已。
“如果你赢了,我放过你们一家人,但是输了,你又拿什么作为赌注?”
“我自愿与你签订‘死侍契约’。”
伽列尔一怔,“你还知道这东西?”
死侍契约,正如字面意思,给他人卖命绝对服从的契约,签订契约成为死侍,为主人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哪怕心生一丝叛逆的念头就会遭受万箭穿心生不如死的痛苦,并且随时能被主人夺取性命,万一败露也死无对证。前提是一方自愿成为另一方的死侍,否则契约无法成立,在现在的魔界是明令禁止使用的魔法,不过也只是明面上而已。
“这个条件应该能接受吧。”
“先是向我提出撒旦死决,接着是死侍契约,你这贱民小鬼真有趣了。”伽列尔打出响指。
他随从腰间的直剑出鞘,剑锋划破空气,嗡鸣颤颤,刹那间顶在我的额头上,一股热流传来,鲜血已经顺着眉心流下,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我很想知道自己此刻究竟用什么表情面对那一瞬间的“死亡”,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切,有恐惧、有慌乱、有愤怒、有解脱……
“不错的反应,给他。”
那个随从面无表情收手,双手横剑递来,沉重冰冷,这是我握住真实的剑的唯一感受。
“臭小鬼,宣誓吧。”伽列尔冷笑。
“里克不要!”
是老妈的声音,她和老爸、拉姆、利姆站在一起,被两名随从冰冷地挡在身前,如逼至悬崖般穷途末路,只能无助地流泪、呼喊。
我转过头去,举起手中的剑,不敢再多看家人一眼,害怕自己暴露出一丝的胆怯。
与伽列尔一起诵读死决宣言。
“吾等向伟大的始祖撒旦宣誓,无所畏惧,摒弃生死,向罪业王冠祈求无上的荣耀,敬请见证吾等奉上的鲜血盛宴。”
一阵光晕笼罩我们,双方手上各自出现一半烙印,宣誓完毕,撒旦死决的条件成立。
我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这枚硬币的正面或者反面落地的时候,我们的决斗就正式开始。”
“随便。”伽列尔掀开衣角,抽出腰间剑鞘中的华贵名剑。
他如此胸有成竹,因为他不认为自己会输,事实确实如此,我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在抛出那枚硬币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滞一般,心思百转千回。在心底里,我曾天真地自诩为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对它的过去和未来了然于胸,任何大事件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潜意识我却忽略了最重要的核心问题——我不是那个人,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能跨越不公与苦难,这个世界围绕着“他”在旋转。
真是如厕纸般烂透的世界啊,我如此诅咒着。
硬币落地,书中的故事还未开始,而我的结局也许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