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东南部,塞列欧斯领地的某处小楼,连绵不绝的唾骂声响彻整个屋子。
“两个废物!”
两个随从手上缠着绷带跪在地上,任由伽列尔拳打脚踢也不敢抬头去看一眼,他们原本是魔都近卫军的骑士,因为犯下重罪被关入死牢,伽列尔的父亲以签订死侍契约为条件把他们捞出来收为鹰犬,如今想来也不过是从一座牢笼到了另一座牢笼。
伽列尔现在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削掉一只耳朵,脑袋上包着绷带,虽然凭借上位恶魔的再生能力加上高阶治愈魔法的话很快就能复原,但此时伽列尔显然没有心情安心养伤。
“少爷,那一家人已经逃了,我们去的时候那栋已经着火,搜遍整个镇子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一名侍卫模样的人进屋禀报。
“你说什么?!”
伽列尔冲过去一脚把他踢翻在地,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将怒气全部发泄在侍卫身上。
等到伽列尔打累了,一直站在房间一角默默看着的中年外貌的人开始淡然地说话,“少爷,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下人处理就好,当务之急是养好您的伤。”
“交给你们处理?”伽列尔抓起桌上的酒瓶就往跪地的随从身上砸去,“凭你们这些废物能处理好吗?”
“您放心,这次的事情请交给在下来处理。”
伽列尔很像用酒瓶去砸发话的中年人,但是他没有轻举妄动,这是父亲派到他身边监视他的管事,若是平时那些欺男霸女的琐碎小事管事不会干涉,最多帮他做事后处理,但是这次不一样,他在外面被人削掉了一只耳朵,而且那人还是个来路不明的上位恶魔。
“……好吧,你打算怎么处理?”伽列尔忍气吞声地坐下质问。
管事拿出一份地图在桌子上摊开,这是一张记录着塞列欧斯领地的全境道路分布的详尽地图,每一条交通要道都囊括其中。
“我们暂时不清楚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从她愿意保护那一家人来看,一定会带着他们逃出塞列欧斯的领地,我们可以派出人手在必经要道上围堵他们。”管事淡淡地说。
“开什么玩笑,这里是塞列欧斯的地盘,你想派人堵住边境要道,那得需要多少人,如果他们追究此事,不止两个家族关系破裂那么简单!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伽列尔痛骂。
“不需要把守所有边境要道,守住关键的两条路就行。”管事接着说,“最近塞列欧斯领的西部边境因为洪水被冲毁数座桥梁,能快速离开塞列欧斯领的路只剩两条,一条是向北通往吉蒙里领地的大桥,还有一条是向西北通往列拉金领地的大桥。”
他指向地图上的两座桥,“下位恶魔没有独立飞行的能力,今晚那个女人一定带着那一家人走这两条路。”
“守桥的卫队怎么办?”
“我会事先派人去打点,今夜桥上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不会露面,只是……”
“只是什么?说。”
“只是我们没有把握拦住她,由于她能轻易打败两名前任黑雾骑士,所以需要派遣更有力的人手去。”管家避重就轻提醒道。
伽列尔沉默一会儿,“抽调一部分黑刃死侍过来。”
“黑刃死侍是家族的隐秘力量,擅自调用恐怕……”
“只是派去杀几个贱民而已,没必要经过父亲的同意。”
管事沉吟片刻,调用家族的隐秘力量去杀几个人其实不算什么大事,那个女人在明知伽列尔·瓦布拉的身份后还公然叫板,还知道黑雾骑士团的存在,这样几乎坐实了她同为七十二柱魔神家族的出身,但是她又因为什么理由,没有明确告知自己的身份。除之而后快或许是不错的选择,即使杀了不会让她身后的家族落下口实,更重要的是,瓦布拉家族的继承人在别族领地欺压平民还被削掉耳朵,这么严重辱没瓦布拉家族名声的事情传出去的话,家主绝对不容许。
“遵命。”管事淡淡地说。
房间外传来敲门声,“伽列尔大人,您要的东西已经到了。”
听到这话,伽列尔愤怒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送进来。”
仆从带着两个尚且年幼的少女进屋,娇小的身躯挂着毫不般配的暴露衣着,双眼红肿,稚嫩脸蛋上充满胆怯。
“验过?”伽列尔冷冷盯着泫然欲泣两名少女。
“验过,都是干净的。”仆从点头哈腰。
伽列尔挥手示意,让其他人统统出去。
管事神情冷漠看向两名少女,没有丝毫怜悯,对他来说今夜不过是多处理两具尸体而已。
*
夜幕低垂,大雨滂沱,马蹄踏过泥泞的道路水花激荡,马车的木制车轮嘎吱作响,载着一家人最后的希望,轨迹向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艰难延伸。
梅丽坐在前室握着缰绳,豆大的雨滴毫无遮拦地拍打在身上,她的衣服已经湿透,头发上原本的褐色在雨水冲刷下褪去,露出一缕缕淡金色,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头发,手上满是褪色的染料,但没有多在意。
车上的气氛异常凝重,对于这个遭遇飞来横祸而背井离乡的家庭来说,悲痛之情溢于言表。只是彼此有些尚未理清的问题,需要得到解答。
“老师,你到底是什么人?”沃特说。
那个把自己弟弟打成重伤的男人,即使是沃特这样没见过世面的无名小卒也知道那是上位恶魔,而梅丽老师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败了他。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梅丽淡淡地说,“我现在是你和里克的剑术老师,仅此而已。”
沃特一时无言以对。
“罗丝女士过去与瓦布拉家族的人有过节?”梅丽问。
罗丝看着重伤昏迷的儿子,惨淡一笑:“年轻时和父母发生过一些矛盾后,独自漂泊到王都在一家餐厅当学徒,学了一手马虎的厨艺,有幸伺候过一些大人物,直到有一天我接待了一对父子。”
“萨科·瓦布拉侯爵和长子伽列尔·瓦布拉,对吧。”
“没错……”
“二十年前,王都的一家著名餐厅出了一位很年轻的主厨,据说她能做出非常独特的菜品,王公贵族们甚是喜欢,连魔王都赞不绝口。”梅丽淡淡地说,“只是后来那个主厨在拒绝某个贵族的求婚后就销声匿迹了。”
“王都传出来的说法是这样吗?”罗丝望着马车顶棚,苦笑地说,“如果不是厨师长悄悄送我出城,也许我早就横死在王都的某个小巷里了。”
“伽列尔·瓦布拉的恶名在上层圈内已经传了许多年,所有人都对他的行为心知肚明,却很少被抓住把柄,手下的人为他处理得很干净。”
“梅丽老师知道的事情许多呢。”
“和你一样,已经离家太久,许多事情都是道听途说而已。”
巴斯克轻轻握住罗丝的手,罗丝也静静靠在他怀里,两人一言不发,从相知相识到生儿育女这么多年,即使妻子从未提起过这些事情,现在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怨恨,因为那来之不易的幸福没有半分虚假。
盯……
过度沉浸的气氛差点让他们忽略儿女们投来的异样目光,这才故作镇定地分开。
外面潺潺雨声中混杂进滚滚轰鸣,马车已经行驶至大桥中央,河流湍急汹涌,一道瀑布自百米外的峭壁缺口处倾泻而下冲入漆黑的深渊。
只要通过这座桥,就能进入吉蒙里的领地,届时伽列尔将很难再找到他们。
雨急如箭河水激流交杂一起分外嘈杂,梅丽却觉得安静得诡异,大桥上漆黑一片,既没有看到把守大桥的卫队,也没有见到灯火照明被点亮,如果不是凭借恶魔优异的夜视能力,恐怕什么也看不见。
“沃特,你来驾车。”
“老师,发生什么事了?”沃特还未察觉到潜藏的危机。
“如果我叫你走,你就驾着车往大桥对面冲,千万不要停。”
梅丽跳下车,猛然拔剑隔空挥斩,剑气划破雨幕飞向前方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夺目光芒闪烁,一团光球相向而来,两股魔力冲撞,漫天雨幕在桥上炸裂开来。
伫立在桥上的三个身影,让马车上一家人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老师,我……”
“不想死就退下。”
沃特想冲上去帮忙,却被梅丽一剑瞬间指在喉咙上,沃特的嘴唇颤抖着,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在那冰冷的眼神中透着深重到无以复加的滔天杀意,惊恐地一步步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