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大的冲击波席卷了整片墓地,墓碑被吹得七零八落,夹杂着尘土和碎片四处飞溅,烟尘迅速弥漫开来,让人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只有那雷鸣般的咆哮不绝于耳。
残垣断壁中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缓缓走来,他的脚步震颤大地,漆黑的鳞片一开一合上下蠕动,口鼻中喷吐出炽热的白雾,奇大的赤红眼睛隐藏着无尽的黑暗和恶意。
龙化的巴贝雷特来到九头蛇的尸体前,尸体上的黑炎还在燃烧,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去伸手抚摸,任凭蕴藏毁灭之力黑炎的炙烤。
“抱歉波坦,我辜负了你们,地狱的复兴大业只能交给其他同胞了。”巴贝雷特轻声说。
巴贝雷特对着天空发出嘶吼,他的声音像是愤怒又像是啼哭,龙形的长尾抽打地面,似乎在宣泄心中无尽的悲愤。在他嘶哑的吼声中,龙躯猛地震动,双翼高展,仿佛那头曾经消失于世界尽头的黑龙之王再度重临世间。
遍体鳞伤的艾莉薇雅和露米娅重新站起来。
“这次毕业考试的难度是不是太高了。”露米娅苦笑。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从巴贝雷特把那诡异的东西植入体内后,身体开始龙化,力量也突然暴增,仅仅是咆哮的威力就这么可怕,正面冲突实在不明智。
“别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教堂的两个人都还活着,但是如果你们逃走的话,我就不敢保证了。”
对于巴贝雷特的说法,露米娅并不打算买账。但是也很清楚,她们想从巴贝雷特手下逃走难上加难,现在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闹出那么大动静,阿萨谢尔再蠢也该察觉到了。
“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为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拼命?”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巴贝雷特抬手,漆黑魔力在指尖聚集,一团魔力弹朝着教堂的方向打去。
露米娅一咬牙,还是使用了赐福的力量化作一道闪电,抢在魔力弹打中前,一脚让魔力弹偏离了轨迹。她能清楚感受到魔力弹的威力不轻不重,既能让她轻易弹开,也能不费吹灰之力杀死教堂里的莎拉和路西斯,巴贝雷特是故意的。
眼下面对力量剧增的巴贝雷特,她们自己都未必能安全脱身,根本没有余力带着莎拉和路西斯一起逃走,在阿萨谢尔赶来之前也不得不拿出秘密武器搏一搏。
“小姑娘们,感到荣幸吧!成为我巴贝雷特踏平魔界的第一块垫脚石!”
“那可不一定。”
“哦?”
艾莉薇雅奋力一脚踏向地面,庞大的魔法阵出现在脚下,一个缠绕着锁链通体漆黑的匣子从中升起,上面布满繁复的纹路,竖立起来高足两米,与其说是匣子,用棺材来形容或许更合适。
艾莉薇雅和露米娅伸手去触碰黑匣,镶嵌在上方的沙漏反转,同时浮现出“666”的字样,纹路发出亮光,锁链自行脱落,里面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内部的机件滑出,从侧面呈扇形展开两角。
那是两件与匣子一样通体漆黑的武器,一侧收容的是一把无弦的弓,另一侧收纳着一柄战斧。
“承载着七大魔王的部分力量,足以弑神的可怕武器,‘七原罪’中的‘妒忌’和‘暴怒’。”巴贝雷特如此说道,“地狱遗失的宝物,原来在阿萨谢尔手里。”
话音刚落,疾驰而来的闪电击穿了巴贝雷特头上的一只角,随后而至的是滚滚雷声,这一箭,巴贝雷特不由瞪大眼睛。
只见露米娅拉开手中名为“妒忌”的弓,她以电光为弦,雷霆为矢,再次射出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一箭。然而已经有防备的巴贝雷特没有再中招,而是稳稳抓住了那支雷霆箭矢,轻易捏碎在手中。
“真是出乎意料,‘七原罪’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竟然还能发挥出利维坦的一分力量,虽然值得称赞,但也就仅此而已。”
露米娅不以为然地放下妒忌,“没关系,反正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呵呵,尽耍些小聪明。”
巴贝雷特冷笑,他承认露米娅的第一箭确实出乎意料,不过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此举的意图。已经绕至侧后方的艾莉薇雅,名为“暴怒”的沉重战斧在她手中仿佛轻如鸿毛,她高举暴怒砸向地面,霎时间地面震颤飞沙走石,裹挟毁灭之力的黑色气浪汹涌袭来。
面对汹涌澎湃的一击,巴贝雷特也没有回避,而是选择正面接下。但是这一次他又错了,在他全力挥手拍散气浪的同时,还有一柄战斧朝着面门飞来。巴贝雷特立即侧头躲闪,但还是被砍掉了头上另一只角。
此举让巴贝雷特感到疑惑,在任何战争中,士兵都绝不会轻易舍弃武器,因为武器就是自己的第二条性命。他不相信那个阿萨谢尔的徒弟会笨到将“暴怒”当作投掷武器来使用,他察觉到了什么异样,猛然将视线投向另一侧。
露米娅又一次拉开“妒忌”,射出一发雷霆之箭,瞄准的方向却不是巴贝雷特,而是那柄飞在空中的暴怒。雷霆之箭在击中暴怒的瞬间,飞行轨迹发生偏移,直接命中巴贝雷特来不及防守的后背,雷霆之箭猛然炸裂撕碎了他背后的鳞片与双翼,巨大的身躯跪倒在地。同时,艾莉薇雅伸手一招,已经掷出去的“暴怒”忽然调转方向,重重砸在巴贝雷特的脑袋上,最后重新飞回到艾莉薇雅手中。
“真是后生可畏啊,亏你们能想出这种办法将‘妒忌’和‘暴怒’的力量叠加在一起。”
她们相互配合的方式实在让巴贝雷特始料未及,露米娅射在“暴怒”上的那一箭,不仅改变了飞行角度,同时还在接触的瞬间,将“暴怒”的力量一起附加雷霆之箭上,结合后的力量确实足以他龙化后的坚硬鳞片。
两人利用交叉战术,持续消耗巴贝雷特,变异后的庞大身躯与活靶子无异。
“暴怒”如同一头穷凶极恶的猛兽,在巴贝雷特的龙鳞上划出一道耀眼的火光,再一寸寸地深入血肉之中,铭刻出痛苦的烙印。在撕心裂肺的怒吼中,巴贝雷特的脖子喷涌出汩汩的鲜血,将艾莉薇雅的身影也沐浴其中。
但是这道淌血的伤口,很快被血肉之下溢出的诡异黑色物质堵住。巴贝雷特挥动起利爪,如同几道并行的刀锋,切开脚下的一切,巨大的爪痕割裂地面。艾莉薇雅闪进前肢腋下的死角回避利爪,同时一斧子劈在巴贝雷特的脚上,直接砍断了他半个脚掌。
巴贝雷特挥动的长尾发出沉闷的嗡嗡声,一击猛烈的横扫。好在露米娅及时射出的雷霆之箭,击中了来势汹汹的尾巴,为艾莉薇雅争取到逃脱的间隙。
“还剩多少时间?”艾莉薇雅喘着粗气。
露米娅看了眼远处的黑匣,上面的沙漏已流失大半,数字也只剩下“217”。
“一半不到。”
“已经注意到了吧,他的动作越来越变迟缓了。”艾莉薇雅说。
“可是我们的攻击也没造成多大伤害,而且他身上那些黑色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局势看似一边倒,实际上没有占到任何又是,尽管依靠“七原罪”的力量拉回了一些差距,但双方还是不在同一层次。艾莉薇雅和露米娅有很多次攻击的机会,可是她们连巴贝雷特的一次攻击都承受不住,仅仅是一声咆哮就让她们吃尽苦头,留在这里硬着头皮迂回作战,已经是非常鲁莽的行为了。
“‘七原罪’的封印时间快到了,阿萨谢尔老师怎么还没来?”露米娅有些焦急。
巴贝雷特嘶吼着,他身躯背后的创伤冒出的黑色物质凝结成数千条毒蛇,同时飞掠袭向两人。
艾莉薇雅挡在露米娅身前,“暴怒”猛然横扫,巨大黑色炎刃将蛇群灰飞烟灭。巴贝雷特的反击远不止于此,他背后还在不停地溢出黑色物质,这次又凝聚成几只大手拍下来。
露米娅和艾莉薇雅游刃有余地闪过大手的拍击,在她们看来这样的攻击反而没有上一招来得有威胁,但是这样的想法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巴贝雷特抓住她们分开的时机,大手之上又生出无数条毒蛇冲向失去掩护的露米娅。
潮水般的蛇群涌来,露米娅在不断后撤的同时立即释放魔力,电光在“妒忌”上同时汇聚出数只雷霆之箭。相比艾莉薇雅,露米娅的攻击在破坏力上还是差了些,雷箭无法阻止前赴后继的蛇群,只能且战且退。尽管她踏着雷光以极快的速度成功避开了蛇群的疯狂围剿,可是她发现这些蛇群的数量越少速度越快,已经要追上她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随着蛇群数量的减少,巴贝雷特的操纵就愈发容易。
露米娅被蛇咬住了脚,行动一时迟缓下来,又随后而至的几条蛇咬上,身体彻底失去平衡,瞬间被朝着巴贝雷特的方向拽去。艾莉薇雅冲上去一把抓住露米娅的手,可是同样被蛇缠住一起被拽了过去。
巴贝雷特挪动庞大的身躯,巨石般的拳头把两人一起砸在地上。从这一刻起,意味着她们已经输了。
“哦……真是令人意外的结果。”
倒在地上的两人已经遍体鳞伤,艾莉薇雅的伤势尤其严重。在被击中之前的瞬间,她主动挡在露米娅前面用身体承受了那一拳。
“莉雅!莉雅!”
她趴在露米娅的身上,鲜血顺着姣好的脸颊一颗颗滴落下来,呼吸非常微弱,巴贝雷特的拳头几乎要了她的命。她听得见呼唤,却只是闭着眼睛摇着头,不发一语。
“你这混蛋!”
“别……别……”
露米娅嘶吼着想爬起来,但是被艾莉薇雅抓住衣角,她的嘴边勉强挤出了一点声音来。
“真可惜啊,如果你冲过来的话,我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宰了你。刚才她不惜性命挡在你前面,好不容易捡条命,又差点让她的牺牲白白浪费。”巴贝雷特轻蔑地说,“不过,没有这股力量的话,我与你们交手的确会陷入苦战,你们的实力值得夸耀,只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
钟声响起,装载“七原罪”的黑匣上数字停留在了“0”,沙漏中的沙子已流尽……同时敲响的还有露米娅心中的愤怒和无助。黑匣中飞出的锁链缠住了地上的“妒忌”和“暴怒”,当“七原罪”的使用时间归零,黑匣中的封印魔法术式就会自行启动,无视使用者的意志,强行收回“七原罪”。
“时间正好。”巴贝雷特忽然抓住缠绕“妒忌”和“暴怒”的锁链,阻止它们回到黑匣中,看着手中的锁链,巴贝雷特不禁感叹,“利用撒旦遗骨和深渊之火打造的锁链,阿萨谢尔这混蛋真是有想法。”
“你要做什么?!”露米娅惊呼。
巴贝雷特的脸上忽然涌现出难以言喻的扭曲和疯狂,“‘七原罪’作为承载七大魔王部分力量的容器,这其中暴戾的力量绝不是你们两个小丫头能控制的,如果没有压制它们的封印会发生什么呢?”
他浑身迸发令人窒息的黑色|魔力,如笼中野兽般开始撕咬锁链。黑匣中的封印魔法术式似乎察觉到巴贝雷特的意图,更多锁链鱼贯而出,试图将这个不怀好意的破坏者绞碎。可是锁链触碰到他身上的黑色物质,竟然开始粉碎断裂。
在巴贝雷特震天动地的嘶吼中,束缚黑匣的锁链分崩离析,原本被封印压制的力量疯狂外泄,如决堤洪水般席卷开来。
暴露在这股冲击下的巴贝雷特吐出一大口鲜血,本该红色的血液此刻已经变得乌黑不堪,黑龙的逆鳞在赋予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在侵袭他的身体,随着黑色物质的溢出,巨大的身躯已经变得臃肿扭曲,丑陋不堪,与之前雄壮伟岸的姿态天差地别。除了拥有特殊体质的“圣子”路西斯以外,没有人能毫发无损地承受住,这还仅仅只是它力量中的极小一部分。
“内部的封印魔法竟然这么坚固……可惜也坚持不了多久。”
黑匣没有在那股冲击被破坏掉,而是剧烈震颤着,似乎在竭力压制内部试图逃离的东西。暴露在外的“妒忌”和“暴怒”已经出现了复苏的征兆,它们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外形开始变得狰狞,甚至长出了血肉和眼睛。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一只粘稠的“部位”掉落在地上,巴贝雷特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朝另一个方向挪动,黑色物质已经开始溶解身体,他的时间也所剩不多。
露米娅想带着已经陷入昏迷的艾莉薇雅一起逃离,可是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紧紧抱住怀中的艾莉薇雅,用愤恨的眼睛盯着一点点靠近的可怖怪物却无能为力。
扭曲的大手强行分开她们,重重地将露米娅扔到一边。
“你要对莉雅做什么?!”
露米娅在地上艰难爬行,恨不得用牙齿咬碎,用眼睛杀死这头畸形可怖的怪物,可是任凭她如何嘶吼挣扎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巴贝雷特看着手中女孩,她就像睡着一样静静躺着,披散的黑发中衬着一缕白,素白的肌肤染着鲜红的血,三种冲突激烈的颜色微妙地交融在一起,仿佛披上了一层凄美的薄纱。
“真美啊,和你的母亲一模一样……让人忍不住玷污。”
他忽然撕开自己的胸膛,将那枚诡异的鳞片猛地刺入艾莉薇雅的胸口!
骤然升起的黑炎包裹住艾莉薇雅的身体,同时也点燃了巴贝雷特,他感觉到一股浓郁得令人窒息的魔力洪流正扑面如来,恐怖的威压让他臃肿扭曲的身体本能地颤抖着,他知道……知道这团毁灭之炎正孕育着怪物,一头绝无仅有的怪物!
巴贝雷特不禁仰天狂笑起来,“没想到吧萨麦尔,你最重要的两枚棋子都没了,路西法的儿子也好,你的女儿也罢,全都被我毁了!毁了!”
黑炎笼罩的身影突然动了!
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在巴贝雷特的脸上,满嘴牙齿与黑色血液横飞,肿胀的庞大身躯被打得凹陷下去。
黑炎褪去,一个妖娆可怖的身影浮现。漆黑的双翼缓缓舒展开来,蟒蛇般的奇长尾巴舒缓地扭动着,原本的乌黑长发化为苍白,头上生出了一对扭曲尖锐的双角,原本白皙的手变成了狰狞的利爪,娇美的小腿也变成了膝关节反曲的野兽后肢,扁形瞳孔的紫色眼睛带着无上的古奥和威严,眼睛的巩膜也从洁净的白变成了诡异的黑,身形更如野兽般匍匐在地。
“返祖化!”
眼前一幕让露米娅感到惊恐,如今的七十二柱恶魔早已在进化中褪去了狂性,这种回归原始恶魔的返祖现象会唤醒潜藏在血脉中的杀戮本能,最终沦为嗜血的怪物。
“不愧是暴怒魔王的女儿,体内的血脉竟然在本能地抵御黑龙力量的侵蚀,但是又能反抗到几时呢?真是期待啊!”
已经返祖化的艾莉薇雅一爪子拍下去,地面瞬间土崩瓦解,巴贝雷特也被一团从天而降的黑色|魔力压扁,千年前的地狱祭司长就此殒命。
似是血肉横飞带来的快|感,艾莉薇雅仰天发出兴奋的咆哮。
“莉雅……”
露米娅颤抖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但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流泪。她不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最亲密的人变成了一头嗜血的怪物。
三年前,这趟旅程开始之前,她们彼此约定要一起变强,保护所珍视的东西不会再受到伤害。那是露米娅第一次看见自卑的艾莉薇雅主动抬起头,那时她的眼中还透着胆怯,但也鼓足了最大的勇气。
她从来在艾莉薇雅面前都以姐姐自居,艾莉薇雅则是那个处处需要保护的妹妹,哪怕阿萨谢尔的训练再艰苦,她都是冲在前面的那一个,因为她想做一个能保护妹妹的好姐姐,甚至希望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下去。
然而这次艾莉薇雅却挡在她的前面,承受了本该由她承受的一切。此刻的她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力,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一般。
露米娅忽然号啕大哭起来,“老师……阿萨谢尔老师……快来啊……求求了……谁都可以,快来救莉雅!”
突然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从天而降,如陨石般落入战场。
露米娅怔怔地望着那个很陌生却又有一点点熟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