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雪芷,她迈出了伯爵府,一个人在诺大的塞尔洛四处转悠。
斯蒂芬伯爵和嫡子的死讯已经公布。爵位由他的二儿子继承。
雪芷知道这位二儿子的母亲是诺勒家族的一位嫡系小姐。
贵族们大多对斯蒂芬伯爵的死感到沉重的惋惜,这位领主是那么的仁慈善良,时刻关照着贵族们的利益。他们痛骂该死的异国刺客——官方消息是敌国派人刺杀这位伟大的战士——连带着夸赞着雪芷公主的勇敢、仁慈与强大。
平民们……
看着街上麻木不仁的人,他们从不在意是否换了个主子。
有力气的,心没死的,那样的人大多离开了这座花海盛开的城市。
剩下的只有老弱妇孺,和有家不能回的逃犯游民。
他们对于伯爵的看法,也只有众多肥猪主子中的一头这样荒诞的印象。
蒂雅的母亲……
街上并没有臭味,路边盛开的繁花透着醉人的芳香。
天空点缀着云彩,温暖的阳光下奔跑打闹着两个衣着亮丽的小孩。
在他们身后,是一位头发全白却梳理整齐的老年管家。
他带着慈爱与卑微的眼光望着两个小孩。
直到他们不经意与一个脏兮兮的男孩相蹭过。
管家收起了谦卑,换上一副凶恶鄙夷的面孔。
他用大手一把抓住小孩的衣领,把他拎到半空,带着邀功的口吻说着。
“两位少爷!瞧瞧我抓到了什么。”
两位少爷回头,看着一个质地精良的钱包从挣扎着的小孩身上掉下。
“敢把你的贼胆放鲁仁家族上?不知死活的下贱东西!”
“尊贵的少爷,老奴不敢擅自裁断,您二位认为应该如何处置这个下贱东西?”
“小偷?我明明快要成为魔法师,但完全没注意到钱包没了……”
胖胖的小孩有些沮丧,旁边又高又壮的小孩安慰道。
“他们这些贱民就只会这些下三滥,指不定是和女巫学了些黑魔法,才能悄无声息的偷东西!”
“这样啊。”胖胖的男孩吸了吸鼻涕,露出残忍的笑容。
“我父亲在军中对黑魔法师可厉害了,他们把这些邪神的走狗吊在长矛上,用火焰烤的他们嗷嗷直叫。”
“我爸爸对黑魔法师也很厉害!用滚烫的辣油滴入他们肮脏的眼睛。我表哥上次回来说他还亲自用鞭子抽那帮畜生!”
“我们可以把这个小偷的脑袋割下来挂城墙上,这样这帮贱民就知道要遵守法律……”
“‘用鲜血教会蛮人道德’,勇士乔治就是这么做的!”
“‘贵族的财产无可践踏,来犯者须以死罪奉还’,这也是话剧里的台词!”
被拎起的小孩脸色煞白,颤抖着从裤脚滴下了黄色的液体,让管家皱着眉把他又举远了些。
雪芷本想阻止,千年后的平权心理让她觉得偷窃罪不至死。但她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位冰魔法师,微瘦的身材,穿着刻板印象中宽大的深蓝长袍,戴着尖尖的法师帽,拄着两米高的一把大海般蔚蓝的华丽法杖,胸口别着一枚天空勋章。她散着一头雪白的长发,挂着一幅俏皮可爱的表情。
凭心而论,雪芷认为这个姑娘长得很好看,因为这就是是冒险者时期的她的长相!
“吼吼,两位幼小的勇士啊,我正巧听闻了你们遭遇的不幸。”
她用光魔法凝聚了一枚深蓝透明的蓝色妖姬,上面的花蕊等细微的组织也清晰可见。
“这是我为两位的不幸准备的歉礼。不知两位仁慈的贵族能否宽恕这个贪婪的小孩。”
“欸……但他可能有黑魔法……”
“‘勇者遵循其狮子般勇猛的心,他宽恕,释放有罪的弱者,由此得到了冠军之剑的认可。’这是勇士乔治自传里的情节哦。那位伟大的英雄一向宽容比他弱小的人们。而且,您二位觉得这样的小偷能持有黑魔法吗?”
两位顺着大雪芷的视线,看到地上积起的淡黄色水洼,他们也觉得哪有如此软弱的黑魔法师。
毕竟还是孩童,他们马上就被大雪芷手上的花吸引。
“魔法师小姐,请问您确定要用这朵美丽的花来换这个下贱平民的命嘛?”
“它看起来和我父亲手杖上的宝石一样耀眼……”
大雪芷只是含着笑。
“我实在不忍心看到生命在我的眼前凋零,如果两位贵族愿意施舍一些仁慈,我愿意献上这朵鲜花。”
“那就换!不能反悔!”
胖胖的男孩抢过蓝色妖姬,和高壮的男孩打闹着又跑远了。
有着丰富经历的管家在察觉到大雪芷胸口的徽章后,立即选择保持沉默不作声。即使他知道那朵花只是魔力做出来的障眼法。
在主子快走远时,他扔下小男孩,小跑着跟了上去。
“谢谢大姐姐,”
男孩怯生生的说着,流下了两行眼泪,
“我的母亲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了,没钱找医生……”
“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大雪芷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钱袋,塞到小孩的手里。
“我知道刚刚你滴下的液体实际上是兜里的水袋。”
“我也知道你的母亲在你六岁的时候就死去了,死因确实是没钱求医。”
“我也知道你的父亲在你九岁的时候喝酒喝死了,他在身前总是冲你和母亲撒火,是个十足的人渣。”
随着一个个秘密的被说出,小孩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我还知道……你体内的这股力量。”
大雪芷摁住了小孩的肩膀。
小孩露出更为惊恐的表情,黑烟从他的脚底冒出,他拼命的挣扎,却无法逃脱大雪芷的控制。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啊!”
“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
“我知道的,你会用你的这份力量把那个喜欢做奴隶的管家头颅割下,再杀了那两个幼年的贵族——在幼年已经对平民露出獠牙的吸血鬼们。”
“你……”
“抱歉,年纪大了就是懒得按步骤进行,也少了听人说话的耐心。但是,你想过你杀了他们之后的结果吗?”
“……”没有回答。
“你会被人找到。可能现在你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以随便撞一下就用黑魔法偷走对方的财物,可以随便操纵黑魔法就带走别人的生命,但是你会被人抓到。”
“就像那个管家,他只是个经验丰富的普通人,就能察觉到你的偷窃。你还没见过更强的能力者。”
“就像我——现在只用了一般的战士力量,你便无力挣脱。”
小男孩涨红脸,本想反驳,但无力挣脱让他羞于开口也不敢开口。
“所以……带上这些钱去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永远不要展露你的能力。”
“不然的话……”
大雪芷卸下了小孩的一只手臂,然后将其转了个半圆。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并没有干扰到大雪芷的行为,她又卸下了小孩的另一只手,又转了个完美的一百八十度。
痛苦几乎让小孩昏厥,但大雪芷知道最精准的度在哪里,她只是含着笑贴在小孩的耳朵旁,看着他在地上抽搐,温柔的说。
“所以,一定要把自己藏好了。”
“不然?我还会找到你的……”
她转身,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小孩,朝着雪芷走过来。
“哟!好久不见。”
“你是……那位老人?”
尽管形象和性格都产生了很大的偏差,但雪芷有种莫名的自信。
大雪芷无奈的摆摆手,说着。
“本来还以为用这幅模样可以骗过小雪芷,看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啊。”
“但是,任何涉及那段经历的话题不要说了哦,凡所言,必被知。如果一定有不能说但想说的话,用代词。”
那段是指时间穿梭嘛。
语言具有力量是所有能力者都知晓的,不然哪有吟唱魔法这回事。
“你先组织下想法和问题,我们不会有太多时间,我顺便跟你说些准则。”
“一、不要带来过多的科技,那会造成社会生产的变革,从而大幅影响历史。二、不要过早改变一些既定的事实——比如斯蒂芬的死,那会让祂注视到你。三、永远记得,凡所言,必被知。”
“好,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叭叭叭叭一大堆,忽然问题被抛了过来,雪芷想了一会,问,
“你知道那个游戏嘛?”
“我在缝隙里看了下,那应该是某些你认识的人留下的性格和事件的记录。在那时候被后裔或者什么人拿来做成游戏。”
“里面很多东西都是写实的哦~比如你这个别扭的性格嘻嘻。”
拳头硬了。
但她没有接这个玩笑,而是接着询问心中的疑惑。
“你说要我保护好人,那是什么带来了危险?”
“不可说。不过你只需要正常生活就行。直到入学第四年,它们才会来——到时候我也会来帮你的啦。”
“什么是不能改变的事情。是涉及死人的都不行吗?”
“不是,比如原本那三个人和小孩都会死,但是他们对大历史都无关紧要,所以改变了也没有关系。“
“大体上,你在游戏共通线里遇到的剧情大多是不能改变的,因为有了那些前提,才会有既定的结局。比如你是个傲娇,就得接着当个傲娇。欸嘿。”
?拳头更硬了,强忍着给这张漂亮的脸蛋来上一拳的冲动,她接着问。
“我的灵魂……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也不好说,但你基本也明白了,你就是希尔顿三公主。所以别想太多。”
“不过确实,你补全的另一部分并没有你后来的记忆,那也是好事,可以躲过注视。只是可能你会有一些人格分裂或者性格在不同时期跳动,嗯姆,顺其自然吧!反正都是最真实的自己~”
人格分裂?有吗?
没有吧我觉得。
“大雪芷”的身体不断变得透明,她用温柔怀念的眼神凝视着雪芷。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哟。”
“……你是谁?”
带着微妙的感觉,雪芷不禁问出。
“哈哈,都说了不可说啦……”
大雪芷的声音逐渐消散,身体也彻底消失。
只有温柔的阳光仍照射着她曾在的那片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