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整条街灯火通明,阿勒泰剧院前人潮涌动。
安诺将玛莎拉蒂停在了剧院广场前,一名衣冠楚楚的侍者迎上前来,他认出了这位年轻的车主,保持腼腆的笑容帮忙拉开车门。
无数辆昂贵的豪车相继驶入,今晚的剧院看起来会非常热闹,上演名为《神明祭礼》的舞台剧,很多富豪都拿出一张白金色的戏票,通往贵宾包厢。
“请跟我来。”侍者走在前面。
安诺只是微微点头,剧院门前的广场非常宏伟,但他都没有多看一眼。
他没有像其他贵宾一样拿出戏票,而且还只是一身洁白的睡衣,显得格格不入。
阿勒泰剧院在整个世界都是非常出名的,也很注重着装的要求,观众们都身穿礼服或者相类的场地正装,再不济也是T恤衬衫和牛仔裤,可他仅仅只有睡衣,陪同的顾小姐也是身污裙。
奇怪的是没有人阻止他们,就连半点目光和视线都没有多余。
侍者们也无视这些瑕疵,好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顾书萱跟在后面没敢说话,左顾右盼,知道自己被安总带到了不得了的场所。
在侍者的带领下,两人拐弯进入了电梯,电梯直接带进了包厢。
那是个居高临下的位置,阿勒泰剧院一览无余,前方就是一个巨型的舞台,宏伟的空间宛如黑夜下的足球体育场。
普通观众席置于舞台前方,已经坐满了人,舞台剧还没有开始,可大厅陷入诡异的死寂。
观众们都在等待,却又像是雕塑,刚落座后就有侍者前来问候,推着酒柜小车。
“谢……谢谢。”
顾书萱接过了一杯红酒,微笑着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她也是第一次来到阿勒泰剧院,这个地方名声传得很响,作为白花市的本地人却一直没有机会看看。
安诺选择了最中间的沙发,他的包厢是整个剧院最好的位置,舞台的正前上方。
他抿了抿红酒,指着舞台,“你有没有来过。”
侍者微笑着离开,顾书萱很含蓄的点头,才回答安总的这个问题,“没有。”
“这是个很适合闲谈的地方,还能看一场好戏,我经常光顾这里,老板是我的朋友。”
安诺笑了笑,现在顾书萱有多么惊讶和兴奋,待会就有多么狼狈。
之所以将这个女孩待到这里,只是为了迎接盛宴祭礼。
梦境已经悄无声息的蔓延这座城市,笼罩了整个白花市。
现在所看到的,听到的,触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就像是一个舞台,除了被选中的人拥有自我意识之外,其余人都是演员。
他们的意识被托管,是这个梦境的一部分,就像是游戏里的AI。
安诺不动声色,这也是白花市在历史上迎来的第四场盛宴祭礼,也是他第一次在自己居住的城市面对梦幻境。
安诺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等待那群怪异自己跳出来自相残杀,毕竟他们同样压抑得太久了。
顾书萱觉得一阵不安,终于察觉剧院中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安总。”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毕竟是她主动找上安先生,有求于人家,到现在还没有说出目的,太不礼貌了,人家正用沉默等着自己呢。
“知道你为什么找我,害怕了么。”安诺也不在意。
“嗯,安先生你什么都知道。盛宴祭礼……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帮助。”
“你的接受能力挺强的,居然没有怀疑其中的真实性,你以前是不是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安诺直视她的眼睛,食指轻轻地敲击红酒杯边缘。
有规律的敲击声下,顾书萱的呼吸略微急促,下意识地想要说出实话。
“我没有经历过,但很小的时候见过,是……我的哥哥,我亲眼看见他在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便是盛宴祭礼的梦境,安诺已经听明白了顾小姐表面的意思。
即便她说得很模糊,或许别人无法理解,安诺也瞬间听懂了。
盛宴祭礼笼罩一座城市的征兆便是梦,被选中的人会提前做一个噩梦。
在噩梦中,邪神会现身自己最疯狂的姿态,通过这样的方式影响人类,使其沾染污秽,混乱神智,才算正式接触到了怪异世界,拥有在盛宴祭礼中自由行走的权利。
深渊祭礼降临时,被笼罩的区域时间仿佛冻结了,里面无论发生再漫长的事情,在外界也仅仅只是过去了半秒,且所有人并毫不自知,只是凭空抽走了生命中的半秒时间。
只是梦境里,若那些拥有自我意识的参与者死去,便会在现实中突然暴毙。
除此之外,还有一批非常特殊的人群。
虽然没有进入梦境,可当梦境降临时,能够在现实世界中通过镜子水面等载体,看见梦境之中发生的部分事情。
被称之为【通灵者】。
顾书萱的话非常明显,她在小时候见过盛宴祭礼里发生的事情,看见了自己的哥哥,可自己却身处现实世界,那一幕或许只存在恍惚瞬间,只是偶尔照了照镜子。
“那时候我12岁。”顾书萱补充,她回忆这件事情时脸色不太好。
“也是一个晚上,我在房间里玩电脑,玩得很晚,用哥哥的话来讲就是网瘾少女,他是一个很喜欢笑很温柔的男孩,也是对我最好的人。”
安诺默默地听,已经猜到了剧情走向。
是个为了寻找亲人消失真相,才主动探究怪异的女孩。
顾书萱接下来的话很符合安诺的猜想。
“他一如既往的跑进房间劝我关掉电脑,但我没有听,在我眼里哥哥唯一的缺点就是啰嗦,继承了妈妈的性格,总是过度的照顾,我总是很不耐烦,当时还因此和他吵了一架。”
她抿了抿嘴唇,看着前方的舞台,“或许是很惊讶我的抗拒和叛逆吧,哥哥他站在旁边默不作声,我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很快房间黑了下来,也许只是半秒又亮了起来,但屏幕已经熄灭,我呆呆的看着屏幕,没有看见自己。”
说完,顾书萱沉默了,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松开,摔碎一地。
侍者闻声而来,他依旧是满脸微笑,但僵硬地不自然。
“很抱歉很抱歉,我没有拿稳。”顾书萱起身弯腰想要捡起碎片。
“小姐请您停手,这样会伤到您。”
侍者赶忙阻止了她,宽厚的肩膀挡住视线,熟练的挑拣碎片,从胸口抽出白布擦拭地上的液体。
“您没事吧。”侍者抬起头询问。
“没……没事。”顾书萱看着侍者离开。
“安总,刚刚很对不起。”她向安诺表达歉意。
“没有关系,回忆悲痛的事情总是会要付出代价。”安诺忽然想到了那个女人。
自己真是越来越多愁善感了,只是听一个女孩聊着小时候的事情,却同样被牵引了情绪。
那个女人……
真希望她能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一定会乖乖的成为莎诺待在她的身边,再也不嘴硬,再也不倔强,就这样彼此注视,说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这些年来寻找邪神除了真相与复仇外,更多的是期盼和侥幸,他希望这些神明拥有将人复活的手段,所以才不断参加盛宴祭礼试图与祂们见面,哪怕付出全部。
如果邪神拒绝了自己——安诺曾不止一次想过这种场面。
他期盼,又畏惧,有些的优柔寡断,害怕得到的答案是一把将自己刺痛的利刃。
“安总?”顾书萱的话将他从思考中拉了回来。
“你继续说。”安诺放下酒杯,揉了揉眼睛。
“不好意思,只是有些犯困了。”
顾书萱继续说道,“我当时在电脑屏幕里看见了我的哥哥,那种感觉很恍惚,很漫长,像是过了半个小时,哥哥他一直在逃窜,最后被逼到了天台,就要跳下去时被怪物撕碎了。”
说完,她无力地叹息。
“当初以为只是幻觉,回过头时却发现哥哥已经不再身边,之后他就在这个世界彻底失踪。曾经陆续有几个人找上了我们,自称是哥哥的朋友,却打听他的信息。我其实认识哥哥的朋友,他们经常来家里玩,我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几位朋友。”
安诺连忙打断,伸出手指,“你有没有告诉过那些人你在电脑屏幕看见的画面?”
“那倒没有。”顾书萱摇摇头,“当时我只是单纯的觉得那是幻觉,小的时候总有些中二,觉得人拥有幻觉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当然不会随意的告诉别人。”
安诺有些乐了,他小时候就没中二,反而又安静又早熟。
不过倒是有个活泼的妹妹。
六年前刚刚成为莎诺时,他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害怕被家里人发现这个秘密,妹妹当时在读高中,相当敏锐,总能凭着眼睛判断一个人的状态。
那三年里,不仅要对付那个坏女人,还要想方设法的与妹妹创造隔离的空间。
三年后他搬出了原来的城市,来到白花市,找到了坏女人口中的住宅,出乎意料的是自己早已成为她的合法继承人,继承全部资产,包括地下室的大量怪异物件。
许久没与家中联系,但安诺已经决定成为真正的血族,只能将过去抛弃。
他叹了口气,却看见顾书萱低着头陷入沉默,女孩忽然有些难过,像是有一股压抑的气憋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那是我的错。”顾书萱轻轻地说,“如果我当时听了哥哥的话,关了电脑睡觉,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那一切都不会改变,你不必自责。”安诺适当的安慰,内心掀起微微波澜。
她的哥哥和她的死没有任何关系,这种带有侥幸的期盼真有够糟糕,觉得如果自己在当时能够做得更好,发生的事情也就不会坏下来,殊不知什么也无法改变。
想起了当初自己冲进了房间,看着鲜血淋漓的女人温柔地望着自己,嘴里轻轻呼唤诺诺……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赶到,不该倔强更不该发小姐脾气。
莎诺应该牢牢抓住她的手,或者被死死牵住,两人在对视中发下誓言,游历这个世界,将一切抛向脑后不管不顾,或许那件事情就不会再发生。
邪神……真的能够帮助自己么。
如果不能。
就吃了它们,将它们取代,找到一线的希望。
即便与基金会,与整个世界为敌。
手机铃声忽然想起,安诺有些无语,自己正犯中二呢,演讲内心的孤独愤慨,这个时候谁没眼力见的打来电话。
果不其然是安纳贝尔那个家伙,她拥有这次宴会祭礼一半的钥匙,在暗地里为自己提供帮助。
安诺朝顾书萱浅笑,“我需要出去一趟,你先一个人看剧吧。”
“安总能留联系方式吗?”顾书萱看着他背影。
男人没有回答,女孩一怔,有些灰头灰脸的别扭。
像是误入贵宾包厢的灰姑娘,原本兴致勃勃的王子忽然甩身离开了,她也就失去了坐在这里的依靠。
“顾小姐,需要吃点什么吗?”那位侍者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端着盘子。
顾书萱疑惑的望着他,不知道对方为何清楚自己名字,毕竟是阿勒泰这种高端场所的服务生,也就没有多想。
她点点头,捏起盘子里的果仁,放进嘴中。
她瞳孔猛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