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水花沿着窗边滑落,在地上溅起水花。
朦胧的雨幕下钻出一辆漆黑的礼车,缓缓停在了街道入口,在深夜的雷雨交加下,整条街一眼望去没有人影,只剩下一排排孤零零的路灯。
这是座已经陷入疲倦的城市,大雨之中夹杂些微弱的尖啸。
礼车后座拉开了车窗帘幕,里面的女人端庄而坐,漂亮的银灰瞳打量外面,等待着同伴的接应。
司机撑伞为她拉开车门,这时两道人影从雨幕里走出来,各个都套着黄色的雨衣,像是电影里的生化服。
“总司。”其中的高个瘦子打了招呼。
被称为总司的女人正是来自基金会的特级调查员,她从礼车内走出,身穿卡其色的长袍风衣,纯黑色的靴子踩在水泊之中,撑开一把黑伞,及腰的长发随风飘荡。
【001】基金会十二总司之一,年仅22岁的安琳。
她便是主动来到白花市,处理此次盛宴祭礼的调查员,两名接应的专员态度恭敬,丝毫不敢有怠慢。
“安总司,盛宴祭礼已经开始了。”男人轻声地说。
“我知道。”安琳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她看向街道的尽头,雨幕之中深藏一片朦胧光晕。
“根据怀表的指引,莎诺·尼古拉丝将会在这里现身,做好装备上的准备。”
……
阿勒泰剧院广场前的商店屋檐下,一只大绿青蛙闪现到了安诺身前,跳着举出手中的牌子。
“来一点饮料吧,先生,第二杯半价,情侣优惠再对半砍!”
“安纳贝尔,我没见过这样身材高挑的青蛙,你看我像是有情侣的人么?”
安诺戳了戳绿青蛙,直接拆穿了对方的身份,女人摘下头套甩了甩头发,倒也不生气。
“只是觉得这很有趣,确定不来一点?这是我亲自调出来的饮料。”
“不必了,你一定在里面掺了酒精。”
“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不过你很讨厌我调的酒么?”安纳贝尔丢掉了广告牌,靠在墙上。
“为了老板的口味,我可是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去学习调酒,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我可调不出你心中那个坏女人最拿手的酒。”
“真是痴情啊。”她微笑着感慨。
安诺挠了挠头,觉得有点窘迫,安纳贝尔一下就乐了,像个狡黠的小女孩。
“不开玩笑了,这次盛宴祭礼被选中的人数量并不是很多。”安纳贝尔说出自己得到的情报。
安诺点了点头,这在意料之中。
邪神奈咕咕的盛宴祭礼虽然最具有安全性,但同样也是参与者最少的梦境。
“其中只有三个是拥有权能的怪异,剩下只是被污染的普通人……关键是像我们一样主动进入梦境的外来者,包括我们在内,不到十人。”
“比我想象中要少,是因为没人在乎奈咕咕这位邪神么。”
“我查出了那位特级调查员的身份,居然还是一位总司,情况有些的麻烦,她并非是为了调查邪神而来,纯粹就是与莎诺·尼古拉丝有关。”
安纳贝尔用手臂蹭了蹭安诺,“喂老板,你是不是和她有仇?我怎么不知道你惹过一名总司?”
“不知道。”这是唯一的回答。
其实他清楚。
那位来到白花市的特级调查员,恐怕就是自己的妹妹。
安琳。
头三年里,自己同样在安诺和莎诺的两种身份间来回改变,当时还没有搬到白花市,住在家中,所以莎诺这号身份经常在附近与妹妹撞面,久而久之也有了印象。
妹妹甚至误以为莎诺就是自己的女朋友。
自己消失以后,她当然会产生怀疑。
何况这三年里,自己一直躲着妹妹,每次她来到俱乐部打听哥哥时,都会吃到闭门羹。
起初知道妹妹是调查员时,安诺还很惊讶,现在不过几年,却成为了总司。
他想为妹妹自豪,却又有些担忧。
安诺从口袋里拿出一件怀表,是小时候父亲给予他和妹妹的礼物,做工非常精细。
同样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怪异物品。
能够根据针头指引,寻找出距离最近的三名怪异位置。
时针指向七,分针指向十一,秒针则是五。
这是三名怪异所在的方向。
安诺抬起头,眯起了眼睛,想要看清雨幕中模糊的身影。
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狼人。”他低声喃喃,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安诺的目光注视路对面的身影,雨大得朦胧视线,他仍然能够透过雨幕看得很清楚,大部分怪异的动态视力与静态视力就好比猎鹰。
路对面两条店面间的小巷,一头浑身密集黑绒毛的壮硕身影靠在小巷边低吼,他急促得呼吸,警惕地左顾右盼,却没能发现广场上的两人。
他饿了,目光里是藏不住的凶恶。
“他应该便是追击顾小姐的狼人。”安纳贝尔也看了过去,“被完全污染的怪异。”
“拥有权能的人类与被邪神污染的非人,为什么都要被称为怪异呢?”安诺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这要追溯几百年前,在人类眼里拥有权能之人与怪物无异,那个时候还挺流行猎巫运动的。”
安纳贝尔不假思索,“你问这个干什么?”
“只是有些作呕,我与如此丑陋的怪物划分同一类。”安诺眼眸亮起血光。
安纳贝尔知道幕后老板要出现了,因为身为血族的莎诺小姐非常崇尚优雅,觉得在身为贵族的血族面前,一切的怪异是那样的肮脏与不堪。
她转过身拿起地上早已准备好的尼龙袋,从里面抽出了几件衣服,在老板面前摆了摆。
这便是为莎诺小姐准备的衣服,作为贴身秘书,随身携带换装都是她的工作。
安诺只是扫了眼就没有了穿着的欲望,“我穿长裙穿腻了,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这或许是最适合莎诺小姐的着装,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挑出更好的。”安纳贝尔看着手中的红色长裙皱起眉头。
“可我不一定要更好的。”
安诺真想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表明的意思已经够明白,莎诺确实喜欢这身衣服,能够很好的展现自己的魔鬼风度,但再好的衣服总会有厌倦的时候。
“好啦,红色长裙也算是莎诺小姐的特征,如果不一起出现的话,莎诺就不是莎诺啦。”
安纳贝尔装作有些为难的样子,迫不及待的将衣服塞进老板的怀中。
“安纳贝尔,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又贴心又让我感觉到烦躁。”
安诺接过衣服,拍了拍她的脑袋,只是象征性的表示不满。
其实他永远都没法对这位秘书不满,总能在安纳贝尔身上想起那个坏女人,她们有着相同的性格与特征,总是在不经意间表现得坏坏的,坏坏过后又是狡黠的乖。
安纳贝尔知道老板不会对自己不满,安诺也清楚秘书知道自己不会对她不满……两人都默默地没有挑明,相处了快三年,谁都没有得寸进尺。
那只狼人不见了踪影,两人在谈话间将他牢牢困在自己的目光中,亲眼目睹他冲向了阿勒泰剧院。
“你对我烦了。”安纳贝尔语气忽然冰冷。
这不是一句反问。
“没。”安诺回答得很漫不经心。
在说话间,她已经变成了真正的自己,银发银灰瞳的莎诺将裙摆卷了上来。
“如果厌烦了,建议老板您换一位新的秘书。”
安纳贝尔站在少女的面前帮她整理裙子与袖口,动作熟练得不像是第一次,以前都是这位秘书为老板打理着装,修长的手指忽然划过莎诺的脖颈。留存余温。
莎诺瞳孔收缩,没有持续太久。
在以前,那个坏女人也是这么帮自己整理着装,每次都会用手指揉下脖颈标志着结束。
“安纳贝尔,你是打算离开我吗?”少女抬起头,有些不善言辞。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乐意,毕竟没有人不崇尚自由。”安纳贝尔还是那张冷脸。
秘书生气了么,莎诺心想。
管她呢,自己是老板,为什么要在乎这个女人的情绪。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我。”憋了好一会,莎诺还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觉得这样说有损自己身为老板的威严,于是补充:
“只能我亲自开除你。”
“明白,就等老板你什么时候开除我了。”
莎诺沉默了,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语破解这句话。
安纳贝尔一点也不懂自己,不会恰到好处的做出配合。
“不用管顾小姐?”秘书退后一步,忽然问。
“那个活下来的狼人是要杀死她的吧,虽然不明白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毕竟顾小姐是你的储备‘钥匙’,也关乎着你以后是否能够顺利进入盛宴祭礼的梦境。”
“当然是宰了他,否则我为什么要来?邪神奈咕咕根本不值得我寻找,我要寻找的是更加伟岸的邪神,能够救活那个女人的神明。”
莎诺的眼神淡漠起来,不再沉浸回忆,手里多了一把漆黑的伞。
在安纳贝尔的搀扶下,她拖着长裙踏入了雨幕之中。
“安纳贝尔,我们好像走反了。”
“不,这一直是正确的路。”秘书的声音在大雨中消散,“那名特级调查员来了。”
“她来了?快快快,带我跑路……妈的,这裙子设计这么长干什么!我的原型又不是电影里的血族女公爵!”
“老板你的原型当然不是什么血族女公爵女伯爵,你是世间唯一的血族,是注定要成为王的人。”秘书笑了笑,“算了还是让我抱你吧,真是磨蹭。”
“谁准你抱我!只有她才能……”少女抵抗的声音只持续了短短半秒。
好一会,她才说,“安纳贝尔,我觉得她还活着,你说这是不是我的错觉?”
“也许那不是错觉,只要老板你肯相信。”两人重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之中。
过后,持着另一把黑伞的女人走到广场门口,站在两人原来的位置。
安琳左手握怀表,右手持银白的细剑,盯着那片雨幕好一会。
“找到你了。”
忽然,她察觉到了什么动静,看向了广场内的阿勒泰剧院。
她紧皱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决定先履行自己身为调查员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