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之下,或是说人为的命中注定。总之变成了三人同行。面对这位来路不明,身份不明的江湖术士,柳语韵固然放不下疑心,但奈何风雪给出了她无法拒绝的筹码。
米晴鸢的身份。
米晴鸢来自沙漠,没有沙漠中的记忆,也没有认识米晴鸢的人。排除一切不可能,柳语韵警惕起来。
“你是狂沙堂的人?”
风雪不屑地答道:“我现在不是你们的敌人就行了。”
显然,柳语韵已经问不出什么东西了。所以她看向米晴鸢,问道:“怎么走?”
米晴鸢看着手中的罗盘,突然一惊,回头望去,确认了自己的脚印后,说道:“方向变了,往回走。”
“原来如此。”风雪没有怀疑米晴鸢的话,而是恍然大悟:“也就是说,竹林的位置是在变化的。正因如此,常人很难找到竹林。”
“难怪与我的印象不一致。”柳语韵沉思良久,问道:“有规律吗?”
“按常人来看,罗盘所指的地方应该是「风水」最集中的地方。但若从神兵的角度出发,恐怕很难找到它运行的原理和其中的规律。”风雪分析道。“只能先相信罗盘了,至于规律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柳语韵对风雪的思维力感到惊异,相比年轻的江湖术士,她更像一个身经百战的谋士。
“风雪,你的老师慕槿,是个怎样的人?”见路上无言,柳语韵便开口问道。
“不知道。”风雪的答复极为干脆。对于自己所敬仰的恩师,任何人都很难做出这样的回复。
“不知道?那可是你的老师啊!”同样,米晴鸢也对这个回答感到不解。
“的确。不过我出生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风雪回忆道:“当年在舶帆城外,我找到了一个机关,我把它反复地拆解和复原。历经半个月,我终于弄懂了它的原理构造,当时自诩天才的我这次知道了自己的渺小。带着对机关术的憧憬,我又在附近找到了一本笔记,上面记录了慕槿留下的机关术原理。在笔记的吸引之下,我钻研了那本笔记。每每翻看,那中惊为天人的设计总会让我充满了对慕前辈的敬仰。正因如此,在我精通了各种机关术之后,我便将笔记的原主人慕槿视为自己的恩师,最大的愿望就是见她一面。”提起慕槿,风雪的语气逐渐消沉,随后她话锋一转,说道:“之后,我听说师父有一个仿造品,算是她的‘女儿’”,也就是我所说的师姐。不过你们也知道,没有罗盘,没有神兵,没有天命,找到那片竹林的几率如同大海捞针,所以我一直在等你们,等到了现在……”
听着风雪滔滔不绝的回忆,三个旅人一路上畅通得离奇。直到最后,一片竹林已经在三人眼前若隐若现,而在那片竹林前的空地上,站着一个清纯的少女,仿佛是从童话中走出来的姑娘,一如明月般皎洁无瑕。
见三人走来,竹林前的少女动身迎向三人,作揖行礼道:“各位梦定之人,欢迎你们的到来。吾即无相太微座下秋霖童子,名为——「子规」。”
“子规……”闻听此言,风雪愈发激动:“总算见到你了,真正的神造物,我所朝思暮想的,师姊!”风雪说着,眸子里闪着痴狂。
话音未落,风雪拔出腰间的佩剑,一点寒芒杀向子规。这一击不加任何装饰,谁都知道这仅仅是试探。子规侧身闪过,顺势抓住了风雪的手腕,把她按倒在地。随后,一片竹叶落下,落在风雪的头顶,仿佛是触发了什么开关,风雪的身躯开始化为一片片竹叶,匿于竹林之中。
应付完风雪,子规站起身来,眉宇间毫无杀意,只是温柔地对二人说道:“哎呀,人数有些多了,吾主可能应付不来,可以请诸位分开一段时间吗?”那种温柔,令人毛骨悚然。
不等二人答复,柳语韵看到米晴鸢在自己的面前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绚烂的桃花林。
“诸位?!”子规的话语在柳语韵耳畔回响,“难不成!”柳语韵心生一惊,当即咬破手指,把鲜血抹在灭权的剑柄上。
无事发生。
“阑星!?”柳语韵当即拔剑,手掌死死攥紧了灭权的剑刃。
无事发生。那是柳语韵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见鲜血从剑身流下。
方才子规所言「诸位」,正是指她、米晴鸢、风雪和——柳阑星。
“容我等冒犯,芙蕖小姐。”子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柳语韵循声望去,子规的身姿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双目低眸,依桃树而立。
“你……等?”柳语韵疑惑道。
“是的,吾身秋霖童子的分身,名为「非礼勿视」。”低眸的童子如是说道。
“那又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开?”柳语韵心里不由得捏了把汗,随时做好了撕破脸皮的准备。
“请您放松,柳语韵阁下。吾主只想与第十神兵的继承者对话。只是希望您能回避。”子规的分身答道,语气与本体如出一辙。
“哈?第十把?那我这第九把的使用者就低人一等!”柳语韵的语气变得极为急躁。
“因为您已经没什么可考验与指导的了,所以,吾主命我替他向您道歉。”非礼勿视答道:“大疫千年一遇,吾主便千年一苏醒,降生至今已逾万年。但第九次大疫提早了一百年,导致吾主苏醒时,您已经下落不明。随后的一千一百多年里,吾主再未沉睡,静静地候着第十把神兵的降生。”
“你所效忠那位主人……是谁?”勿视的一席话并未使柳语韵消除戒心。
“他是本体的「父亲」,真正的「神子」。”
简单的一句话引出了重大的信息,使柳语韵这千年沉淀的头脑都感到错愕。
神子一职,由千玑大神在千霞山的龙脉直接选拔任命,有权参与沧洙帝君的选举,有监察百官的职权,是联系神与人之间的唯一桥梁。
可如今,按照眼前之人的说法,她们正效忠于一位万岁以上的神子。万年以前,也就是说她们的造物主是——
统一战争爆发之前,前铃阑帝国的「神子」!
“如此一来,你们远离俗世,隐居一隅的原因也就知道了。”柳语韵看了看手掌上灭权留下的伤口。“果然失效了吗……”
看来那句诸位里,还包含了灭权里储存的魂魄。
“作为补偿,吾主令我转告关于您的预言。”勿视继续说道:“预言的内容是,您的「死亡」。”
死亡,柳语韵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的词语。漫长岁月的离别使她忘却了千年有多漫长,沧海桑田,忽然而已,眨眼间,岁月成碑。千年已矣,柳语韵只有报以沉默。
“您不会怕吗?”
“倒不如说,我等太久了……”柳语韵答道:“值此危急存亡之秋,我已经做好了逐火飞蛾的准备。”
“话虽如此,但您并不会死于大疫之手。”
“什么?”柳语韵愕然道。
“依照吾主的预言,请您放弃米晴鸢,即刻返回泠澜,可避此劫。否则,若您一意孤行,我们无法阻拦,但有一点可以保证,”依旧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语气:“您将死于自己的同胞之手。”
“……”柳语韵没再说话,谁也不知道她下了什么决心,包括她自己在内。
耳畔无声,勿视便自然而然地换了话题。
“看来您受伤了,需要帮忙吗?”勿视说话的时候始终没有看向柳语韵,毕竟她也没有所谓的视力。“别误会,我只是闻到了空气中仍未消散的血腥味。重复,您需要帮忙吗?”
“嗯,拜托了。”事已至此,柳语韵无法拒绝。
“请您露出伤口。”童子的声音似明媚阳光里的和煦春风,柳语韵渐渐没了戒心,伸出了流血的手掌,一抹淡粉的桃花瓣就敷在了她的伤口上,与柳语韵的手掌融为一体。这一幕令柳语韵也感到奇异。
“多谢,帮大忙了。”柳语韵向勿视致意道。
“举手之劳而已。”非礼勿视说着,折下了一枝桃木。“不过我也想请语韵姑娘帮个忙。”
“请讲。”
听柳语韵如此回答,非礼无视手中的桃木枝便化为剑形。
“肉体凡胎的芙蕖仙子,可愿意与小童切磋一番?”
“当然。”闻此,柳语韵先是一愣,随即便起了兴致,握剑在手,礼道:“晚辈,泠澜芙蕖柳氏柳语韵,请前辈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