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风吹粉面，透过天光，眼前的景象熟悉而陌生，林依旧，人依旧。
恍惚间，柳语韵已回到了现实，与她酣战的非礼勿视已经被子规回收。风雪也是一样的经历，不过她接受得很是坦然。从画卷出来之后，她就一直自在地坐在满地的竹叶上。方才，她倒是本想像那些流浪者一样，用叶子吹出些乐曲，不过在她努力了半天以后，就变成了一片衔在嘴角的竹叶。
迦风羽再次做了自我介绍。由于对慕槿的痴狂，风雪对这位太微神子还算是有所耳闻。
“我对大疫岁物什么的没什么兴趣，倒不如说我只想听听翠仙旧事而已。”听了刚刚迦风羽对米晴鸢讲的故事，风雪开口说道。
“慕槿吗……那要从母亲为泠澜带来水源之后说起。那时，泠澜水系广布仙缘，凡人可以凭此打破仙人之间的壁垒，得以飞升成仙，母亲也被尊为仙祖。那些人仙有着无边的寿命，也有着超强的记忆。然而一切都有代价，无尽的岁月，永不褪色的记忆，迷失的自我。一切造就了长生仙的走火入魔，奠定了名为「超忆体」的死亡归宿。就算是我，也要靠睡眠去减少信息的获取和存储。”迦风羽叹道：“而慕槿不同，她来自异邦，获得了母亲的仙缘，虽是长生，但她的记忆却会渐渐淡化。她的意识与思维与铃阑人不同，制造的机关和写下的理论都远超于这个时代。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是个全能的天才。不仅如此，她所做出的预言从未出错，我尤且自愧不如。母亲陨后，仙缘已断，故交一个个堕入轮回，我和慕槿居隐于舆醉之林，维持着泠澜水系的周转。直至最后，她也离我而去。只留下子规，一个名为「克隆」的产物。”
“仙术吗……如此说来，疫神陨后，不该再有修道者了。可是……”风雪沉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的同志，狂沙堂分堂主朱雀，她是个例外。简单来说，她同时拥有母亲的血统与铃阑人的血脉。”迦风羽淡然地说道。
显然，柳语韵对“狂沙堂”三字极为敏感，听了迦风羽的话，确认了风雪的身份，她恨不得立马手刃了风雪。不过在刚才的比试中，柳语韵已经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倘若再来几个回合，柳语韵败局已定。现在的她，只得用眼神来发泄自己的怒火。
“别那么吓人，小莲花！”风雪倒是毫不隐晦自己的放纵：“看样子也不用装作不知道你的年纪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狂沙堂分堂主「獬豸」，正是本人。”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风雪的一举一动，柳语韵都极为厌恶，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可风雪毫不在乎：“先说明一点，我和他们只有合作，并非什么同志。狂沙堂自从玄武篡位以后，早已经貌合神离。芙蕖仙子，算了，小莲花吧！小莲花之所以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主要还是我们各分堂主对他的地位觊觎良久，他才会鲁莽行事，想通过虎口夺食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事实证明，玄武压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输得一塌糊涂。小莲花你也不要这样提防我，我对什么神仙、政治、革命什么的都不感兴趣。加入狂沙堂，不过是为了追随恩师的足迹，去获取足够发开发资金而已。”
“直来直去的性子。”迦风羽不由得回忆起了慕槿的身影：“翠仙若能看到你这孩子，应该也会倍感欣慰吧！”
“我知道你，疫神之子，或是应称你为——迦楼罗（金翅鹏鸟）。”风雪说道，又看向子规和柳语韵：“你应该，还欠小莲花一次启示吧？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另外……”
临行前，风雪突然拔剑，子规未曾料想过如此阴招，被她猝不及防地斩断了手腕。柳语韵也吃了一惊，等她回过神来时，风雪手里多了子规使用的复制神兵，上面还溅上了子规的鲜血。
“这东西我先借用一阵，我先走啦，不用送我！”见柳语韵就要拔剑，风雪也不再纠缠，神兵幻化成灭权，风雪踏在剑上，手上挥出一道风刃，借助反推力，扬长而去。只留下原地招架的三人。
因为刚刚的本能反应，柳语韵才意识到鞘里的剑灵已经回到了剑里。
“小莲花，替我看好小风筝！”这是风雪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们来日方长……”
“米晴鸢……她去哪了？”此刻，柳语韵才想起了米晴鸢的事。
“我让她去千州看看，那里是铃阑道的起点，有着最初的碑文。”迦风羽道。
“我本以为她能等等我。”柳语韵情绪略有低迷。
“或许她还没能把你看得那么重吧。”子规说着，断肢的血已经止住。“不要紧的，路还长着呢！”
“多谢，”柳语韵答道：“抱歉，没拦住那家伙。”
“没关系。”子规若无其事地笑道，口中念念有词：“乾坤正法，阴阳万化，如律令。”说着，林间的精灵携着竹叶，簇拥在子规的断肢上。随后，子规的手竟奇迹般地再生，甚至完全不见伤口。
“翠仙的权能。”迦风羽向柳语韵解释道：“不过慕槿的恢复力要比子规强太多，毕竟这孩子只是慕槿的一个衍生。”
“对了，我还要向你道谢。”迦风羽如是说，没有仙人的架子，就像是久违的友人般平易。“第九次大疫，我未能复苏，完全靠你自己，辛苦你了。你完全称得上仙子之名。”
“您过誉了。”柳语韵自谦道：“另外，我有些问题想问您，那句预言……”
“我就知道躲不掉。”迦风羽叹了口气：“这样说吧，米晴鸢已经走了，如果你现在去千州找她，便是真的万劫不复。但如果你即可返回泠澜，尤可以安享天伦。何去何从，我们不拦你，也不劝你。但你要知道，你和米晴鸢，本就形同陌路。”
“……多谢。”柳语韵沉默了半晌，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那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了。”柳语韵右手按剑，对着迦风羽单膝跪地，言语极为恳切：“请您赐我，修复身形之灵药。”
“这倒不难。”迦风羽沉吟片刻，说道：“不过你要知道，对于魂飞魄散的死亡，我无能为力。”
“足够了。”柳语韵谢道，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柳语韵走后，迦风羽看了看子规，若有所思。
“吾主，还有什么问题吗？”子规问道。
“慕槿造的仿制神兵，你练了多久？”
“如果说精通的话，大概用了三年。”子规如实答道。
“那自称慕槿弟子的姑娘，才拿到便能如此熟练……”回忆风雪在林间的所作所为，当年的熟悉感在迦风羽脑中浮现：
“这能模仿多个神兵的东西，会不会太危险了？”
“不知道，但这东西不属于你我，另有他人成为它真正的主人，发挥出它的全部价值。不过你我都还不认识罢了。”
“怪哉！先知如你，也占卜不到具体的人吗？”
“还不是时候。如果届时我还活着，我大概会把那孩子收为我唯一的弟子吧！”
……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她预言的是子规。现在来看，其实是风雪那孩子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