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发了。”站在玄关,将鞋后跟踩出来之后,我朝门内喊了一声然后反锁了门。
虽然除了我之外家里没有其他人,但是我已经养成了每天出门朝家里喊一声的习惯。
距离收到录取信已经一个月有余,度过了一个无聊的家里蹲暑假之后,我准备好要去秀英学院报道了。
不愧是精英高中,开学时间比其他的普通公立学校要早整整一个月。虽然教育局有规定所有的学校不能提前开学,但是秀英学院似乎不受制度的管辖。
虽然当时收到秀英学院的邀请函的确很开心,但是兴奋劲仅仅几天就过去了。取而代之在我心中郁积的不是快乐而是压力。
我自觉并不是一个很积极乐观的人,就算报考秀英学院也只是因为其免入校生学费的诱惑对于生活拮据的我很大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学有所成然后平步青云。
我实在难以想象周围人都在勤奋用功而自己手足无措的样子,说到底我其实也只是个莫名其妙入学的漏网之鱼。没有一项达到A级别的特长,这样的我待在那样的环境中不会显得很异类嘛......
可能会有人要说了,既然你都获得了这个宝贵的机会,那就好好努力,争取达到和那些天才们一个水平线吧,或者就算还是比他们差一点但是进步了就好......
对我来说,这怎么可能嘛!因为这就像对一个左撇子说“以后就用右手写字吧”或者对一个经常收集空瓶子的老头说“以后就不要再捡这些垃圾了”一样,改变一个养成了很久的习惯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啦。
我已经习惯了躺平。
那么就又绕回来了。肯定会有人问“既然你习惯了躺平,那你为什么会考秀英高中呀?”
正如前文我所说,我真的很穷啊......高中三年的学费仅凭现在的我肯定负担不起,就算挤剩最后一点牛奶也只是能够勉强维持我的生活起居。说白了,想要既能延续我的学习生涯又能维持住基本的生活,考进秀英高中是最佳的选择。
说了半天又绕了回来,你们一定会觉得我啰里啰嗦,但实际上我在现实生活中一直是个被冠以“神秘少年”的男生——因为我很沉默和自闭。
当然,我对这样的说法并不排斥,因为这也是我选择的结果。毕竟沉默也是一种成本节约。
沟通是一门生意。它不仅需要搭上时间成本和情绪成本,还要建立在现实经济成本构建的底气之上。与其花费固定的成本去博取不稳定的结果(大概率是无疾而终的结果),倒不如减少沟通乃至拒绝沟通,这是保护自我以及高性价比生活的一种手段。
所以我没有什么朋友。
不过准确来说,是小学毕业之后,我没有什么朋友。三年前的那场车祸改变了我的一切。它带走了我的父母,也带走了我的普通人生活。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像“怪人”一样生活,就像右撇子在失去了右手之后慢慢习惯了用左手写字一样。
不过,我唯一没有被改变的——就是路痴的本能。
由于平时很少坐地铁,所以我对城市的地铁线路并不是很熟悉——这让我寻找通往秀英的2号线花费了不少功夫。从家坐了十站之后再站内换乘坐了四站,我走出地铁口,却找不到前往秀英学院的路。
该往东还是往西,我不清楚。打开手机想要通过地图寻路但是却没有一点信号。
看了下手表,八点十分。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迟到了快一个小时......
第一次报道就迟到这么久,我不敢想象将要面对的狂风骤雨。
然而即便如此,我也没有问路的想法和打算。一来是因为这里地处偏郊,这个时间点来往的人很少;二来是因为习惯了沉默的我实在主动张不了口。
正当我迷茫无措之时,一名少女气喘吁吁地从我身旁走过,看样子她是刚从西边跑过来。
少女驻足在我身边,一边弓着腰喘气一边茫然地环顾着周围。她的长相清秀,皮肤白皙,眼睛像泉水一样澄澈,留着一头清爽的褐色短发,穿着一袭露肩粉色连衣裙。
“同学,你也是去秀英的吗?”少女注意到了我,她站起身向我走来。“我有些迷路了,可以告诉我秀英学院在哪里吗?”
很久没有被女生搭过话,突然被这么一位清纯的美少女主动问话,我的心神居然有点儿慌乱。
“啊......嗯,”混蛋啊,这可不像平时淡定自若的我啊。当然,我之所以这么慌乱,除了因为是被久违的搭话之外,还有就是我也不知道到学校的路。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走......”我果断缴械投降。
得到我的回复之后,少女一副“这个家伙是白痴吗”的表情看着我。
明明你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走啊喂。少女的表情让我本就脆弱的自尊心很是受伤。这一瞬间我升起了“就算知道了也不要告诉你”的念头。
“到底在哪里呀?”少女双手叉腰,上半身左右摇摆着像是在放松身子。
我想说几句话想要挽回刚才尴尬的场面,但是嘴唇张张又合合硬是编不出几句帅气的台词。
结果只能是两个人无言以对站着。直到等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戴着秀英校徽的教职工的到来......
因为在之前的评定单上有班级信息,所以进了学校我就径直找到了自己所在的班级——高一2班。
巧合的是,同行的少女刚好也是在这个班级。当我们气喘吁吁地跑到同一个教室的门口时,我和少女相顾无言,然后我跟在她身后走进教室门。
教师不在,教室里几乎坐满了人,台上只有一位男同学貌似在自我介绍。
我们的进门打断了这位同学的自我介绍,路过这位同学的时候,我向他抱歉地笑了笑。
在一阵注目之下(都是对我身前美少女的特别关注),我们分别找到座位坐下。桌椅都是单个单个地摆布着,前排的座位已经坐满,只有后排的两个位子还空着。
少女选择在靠近后黑板的位子坐下,而我只能选择坐在了后排的窗边——虽然是最偏的角落,但我也算是这个位置的常客了。
台上的同学继续自我介绍:“......我喜欢做一些软件程序相关的东西,希望大家可以多多关照......嗯......”他腼腆地扶了扶眼镜然后拘谨地鞠了一躬便快速下台了。
原来是位程序员啊。但是看这位小哥头发还很浓密的样子,不得不令人怀疑他的编程水平。不过这也是玩笑话了——我还是蛮羡慕年纪轻轻就能够熟练掌握一门计算机语言的同龄人的,毕竟对我来说,和人之间的对话都嫌枯燥麻烦,更别说与电脑之间的交流了。
话说,既然现在是自我介绍的时间,那么是否会轮到......
“还剩刚来的两位同学,刚才大家都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你们两位是否可以也上台介绍一下自己呢?”坐在最前排的一位男生站了起来,他回头朝我这边看来。
真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看着那位男生诚挚的眼神,我瞬间坐立不安起来——我非常不想呆呆地站在前面自我介绍啊!
接着陆陆续续班上的其他同学也都朝后排方向投来好奇的目光——这些家伙,大多都是在期盼我旁边这位美少女上台发言吧......
这让我就更加有压力了,大家都在期盼着美少女的自我介绍,倘若我上去自我介绍了,一定会有同学发着“这家伙是谁呀”“根本对你就不感兴趣呀”的牢骚吧......
然而正在我左右为难之时,身旁的这位少女却仿佛对周边的目光视若无睹,自信满满地上台了。
啊,这样的气势,我已经彻彻底底地输了。
“大家好,我叫尹冉,爱好是唱歌和跳舞,平时也喜欢看一些动漫,偶尔也会出一些cos,如果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请多多和我聊天哦,我很希望能够和大家成为朋友!谢谢大家!”
不折不扣的现充啊!少女自我介绍完之后台下的大多数男生都一脸痴汉相看着她,长相甜美还是活泼的二次元,简直是大多数男生的理想型嘛!不过不包括我——我喜欢安静一点的女生,不过我即便是想要追求人家,人家也看不上的吧......
“她长得有点像灰原哀哎!”
“是啊,真的蛮像的!”
“她看起来好活泼的样子!”
“我超,二次元!”
果不其然,台下的很多男生都开始谈论了起来,我视野所及的前两排男生中已经有人开始对添加联系方式跃跃欲试了。女生们也大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尹冉则像是凯旋的将军一样载着艳羡的目光走下讲台回到座位。
真是羡慕她第一天来就能有这么高的人气哎。不过......
她刚才坐回座位的时候是看了我一眼对吧......喂,这位叫尹冉的美少女刚才坐到座位之前有看我一眼对吧......
虽然感性上来说不太可能,但是方才尹冉在坐下的时候确实看了我一眼,并不是我自恋。那一瞬间的眼神,或许是好奇,又或许是挑衅,但是不论包含着哪种态度,毫无疑问都让我本就紧张地内心更感压力。
我缓慢的起身朝讲台走去,内心正处于无比紧张的状态,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以怎样扭曲的姿势走上讲台——但一定是很别扭的步伐。
“大......大家好,我叫......”
完蛋了,我甚至在讲出我的名字的时候卡了壳。我对在众人面前说出自己名字的这件事本能地感到害羞。
“我叫巧云泽......兴趣爱好是......好像没有......哦不对,足球,我还蛮喜欢踢球的......嗯......希望可以交到球友......谢谢大家。”我想不到其他可以说的东西了,原本在上台之前我还想着可以编造几个爱好出来以显得自己生活也很充实,但是一上台我的脑子就卡壳了。
因为我终归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家伙啊。而且,“球友”是什么鬼啊,台下已经有一些男生用诡异的眼光看着我了......
说完,我先是愣了三秒,然后仓促地鞠了一躬。
台下一阵沉默,然后才出现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
那位第一个为我鼓掌的老兄,非常感谢你让我可以不用那么尴尬,虽然我现在仍然很尴尬......
伴随着零零散散的怜悯似的掌声,我像是战败了的士兵一样垂头丧气地逃回自己的座位上。
我甚至不敢看一眼邻桌的反应,这样糟糕的自我介绍,她应该会产生“这个家伙比看起来还要普通嘛”之类的想法吧。
啊啊啊,简直越想越尴尬,倘若刚才再多说几句的话,或许氛围就不会这么死寂了......我刚才仅仅寥寥草草说了两句话,一定留给了大家我是个很阴沉的家伙的印象啦(虽然我的确是这样,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在表面上在其他人心里留下一个正面的印象的啊)。
“咯咯咯咯。”领桌的美少女突然发出了与她甜美的相貌完全不相符的古怪笑声。
“巧同学,你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