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晚餐后的陶星一直在辅导着陈婷学习,时隔二十多年,教材和题目都出现了很大的区别,但也在陶星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其中最大的区别还在于二十五年前的科目被分成了文理两科,只能强制地选择二者之一,和选择更加自由的现在相比,每个人被规划的范围就小了很多,像是陈婷虽然很擅长历史,却对其他两个科目一窍不通,放在陈婷的年代,有着更自由的选择,母亲也许就会有更好的未来也说不定。
陈婷学的很慢,很多对于陶星而言理所当然的知识点到了她的面前需要理解上好一会,有很多地方需要陶星的再三讲解才能够听懂。
陶星讲的也很慢,她在尽可能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教给陈婷,用两人都能够理解的方式,让陈婷能够学习到更多的知识。
上一次两个人一起学习,还是陶星尚且年幼的时候,母亲总会拿着绘本和教材,细致入微地让陶星理解上面的每一个字。
只不过这一次,两人的身份调换了。
仅仅是想到母亲之前教导自己的样子,陶星也无法半途而废地放弃教导陈婷学习。
这样的教学持续了很久,直到墙上的指针已经指向十与十一之间,陶星察觉到陈婷今日所能够接收到的信息已经达到了饱和才停下。
夜更深了,陈婷坐在桌前写着日记,写日记的过程陶星不许从床上下来,这是陈婷反复确认过的,没办法的陶星也只能答应。
陶星还不知道母亲曾经还有写日记的这个习惯,也从未看过母亲的日记,当她提出想要看一看时,被陈婷严肃地拒绝了。
“虽然日记不能给你看,但是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书桌抽屉里有一个夹层,其实就是在里面垫了一块木板,日记就藏在里面,你要是写日记的话,也可以弄一块木板,谁都发现不了的。”陈婷这么说着,给陶星展示自己独特的隐藏方法。
无所事事的陶星倚在床头,侧过头望着窗外的星空,这个年代的楼很矮,星星却很高,挂在遥不可及的天边,无声地闪烁着微光。
究竟有多少年没有看到这样的星空了呢?陶星不禁思考着。
其实星空一直都在,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渐渐失去了沉浸在星空当中的浪漫,而获得了脚踏实地的坚实。
偶尔做一做梦,也不错吧?
“陈婷,你知道吗?每个女孩一生中都有一次向星星许愿的机会,传说在乞巧节那天的晚上,把写有心愿的纸条垫在枕头下面,就可以实现。”
陶星向着坐在书桌前写着日记的陈婷提问。
“没听过,你相信这个的吗?”陈婷头也不抬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相信啊,而且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陶星的语气无比的平淡,像是在叙述久远的过去。
“那你许了什么愿望?”陈婷好奇地抬起头,转向了陶星的方向。
“嗯……我想要一个超大的蛋糕。”陶星半开玩笑地敷衍了过去。
“大蛋糕啊,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会要很多钱,多到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对了,乞巧节就是七夕节吧,这不是很快了吗?不能再许一次愿吗?”陈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认真的想着自己该许一个什么愿望,甚至翻起了日历。
“再许一次,应该不行吧?我还没有那么贪心…而且,不是说每个人一生只能许一次愿望嘛。”陶星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了床上。
一生一次,现在的陈婷并不知道这件事,愿望能够实现。短时间内种种信息涌入脑子,像是碎片漫无目的地在脑海中飘荡,又隐约间可以拼凑出完整的图形。
“对了!”陶星突然大喊出声,吓得陈婷的肩膀猛一颤,手中的笔险些丢了出去。
“怎么了?干嘛突然喊那么大声啊。”陈婷正把本子上的日记撕掉,换上新的一页。隔着不远的距离可以看到,因为刚刚的惊吓,陈婷的笔在纸上画出了横跨半张笔记纸的一笔。
“愿望!就是那个愿望!”陶星的声音更加兴奋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陈婷被突然兴奋的陶星吓得不清,说话变得结巴起来,正要落下的笔停在了半空中。
“听我说,那个传说是真的,那个向星星许愿的传说是真的,它可以实现你的愿望。”陶星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想要快一些让陈婷也能够同样的理解自己所说。
陈婷依旧没懂陶星的意思:“你是说,向星星许愿就能够实现这件事?”
“对,一定可以的,只要通过向星星许愿……”陶星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从陈婷的眼神中,她读到了怀疑。陈婷没有恶意,可越是没有恶意的怀疑眼神,越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将陶星浇了个透,再慢慢冻结,直到冷却了她所有的热情。
归根结底,这些想法,这些说法,也只是陶星的一己之见、一面之词。听上去更像是即便它是真实的,对方又为何能如自己所想的许下愿望。
陈婷同样也理解了陶星的意思,沉吟片刻:“你是想许愿让你妈妈好起来吧?”
陶星愕然,从床上坐起身来,盘起双腿张了张嘴,又无话可说地点了点头,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陈婷的目光停留在陶星身上,似乎要从对方的严重看出些什么似的,越是这样,陶星越觉得如芒刺在背,不适地几次挪动身体,有意从那种仿佛要看透她的灵魂一般的目光下逃离。
那一刻的陶星,就如同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撒谎、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打碎东西、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和家人发脾气,每一次的母亲,都是用这种毫无波澜的目光看着自己,直到自己主动承认错误。
可是这一次她有错吗?她不确定,如果自私地让对方用一生一次的机会为了自己实现愿望也算是一种错误的话,那她可以说是大错特错。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相信我说的的话,那个愿望,一定要慎重考虑。”陶星别开自己的脸,不让自己与陈婷的目光产生任何的交汇。
“其实你的愿望,也可以许的更清晰一些,也更有意义一些,而不是像我一样……到头来只能得到片刻的慰藉。”
不应该是这样的,即使自私,即使不切实际,自己应该说的话也不是这样的。
哪怕试一试,哪怕说出那不切实际的希望也好,只要说出希望对方许下的愿望——希望未来的陈婷不会受到疾病的侵染,只要许下这样的愿望,就还有机会。
“一定要把这个愿望留下,留到有意义的时候。”
陶星继续说着,身下仿佛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漩涡,正在不断地将她吸入,用污泥一般的黑暗将她包裹,不住地侵蚀着她摇摇欲坠的精神,而她只能沉默地陷入泥潭,放弃自己最后的一点希望。
“晚安。”
陶星躺倒下来,不论是陶星的眼前还是内心,都被无垠的黑暗所包裹。
然后,她听到了椅子摇动的声音,关灯的声音,窸窸窣窣爬上床的声音,之后再没了任何的声音。
清晨总是会到来,陶星再度从床上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身旁没有陈婷,有的只是昨晚自己丢在一旁的书包,和散乱在桌上的教材。
枕旁的手机上清楚地显示着今天的日期,8月22日,七夕节,2023年。
不论是愿望和梦,都是有保质期的。
属于陶星的愿望,就这么短暂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