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纤穿过淅淅沥沥的小雨,撑着一把透明的纸伞来到姬星落面前,她既不出声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为树下好像睡着的少女默默撑着伞。
少女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幽幽地抬起脸,从手臂上抬起她的双眼,任何人看到那双眼睛都会吓一跳,那双浑浑噩噩的,失了神的双眼。姬星落的面色是苍白的,面容也很憔悴,眼睛周围的肌肤红肿起来,瞳孔也由原来的淡红色变成了深红色,她坐在树边,像是被大灰狼抄了家的小兔子。
她抱着膝盖,蜷缩的跟一团带刺的小刺猬似的,只露出一双深红色的双眼,警惕地看着她。
白素纤平静地看着那双红色的双眼:“还打算等他醒过来吗?”
姬星落很快又重新将脸埋了回去,膝盖微微动了动,腿弯夹地更紧了一些,就好像猜到了白素纤会问这个问题似的。
“我不是想劝你从他身边离开,我只是想问你,还记得你和他在山腰上的那间茅屋吗?”
姬星落这才重新抬起头露出她的双眼,但很快她的眼中就涌出了失望,这十几天来刮风又下雨,倒塌的木材应该都已经发霉了,连最后一点重建的希望都没了,茅屋上还压着一只死蟹,在清理掉死蟹之前,山腰那里恐怕连续十天半个月都不能住人。
“你可能觉得那里已经不能住人了。”
白素纤说:
“但不是这样的,你待在这里的第一天我就找到了那里,任心念出钱,我负责指挥,我们找到山下的人,合力帮你们重新修缮了房屋,拖走了压烂你们房子的海蟹,修了十天左右的时间,现在那里的修缮已经到了最后阶段,我们将原来茅屋里应有的东西都尽量还原了回去,实在没法修复的地方我们也没有加新的东西,现在只等房屋的主人回去验收了。”
姬星落满眼惊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应该讨厌宋与卿才对,对自己也完全没必要这么好,她们在青山打了一架,并且还没有分出胜负,她没有对他们这么好的理由。
白素纤看着她的眼睛说:“不管你相不相信,自己的房子被人擅自动了,不应该回去看一看吗?而且你们得到房子前还有一块花田,你们在房子前养了很多花,你不想知道那些花过了这么多天变得怎么样了吗?”
风夹着雨一起飘过姬星落身上,姬星落抱着双腿,将下巴缩在膝盖上,眼神黯淡下去。
白素纤看着浑身僵硬的如同石像一般的宋与卿说:
“他在这里打坐了这么多天,醒来以后应该也会冷又饿,他醒来的时候应该叶希望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汤,洗个热腾腾的热水澡,最后之后还有个干燥温暖的地方能睡个好觉。”
姬星落依然将下巴抵在膝盖上,但她心里的某处似乎被说动了,身体微微动了动。
“他醒来之后,第一个想要抱住的大概也是芳香柔软的你,而不是在一直瑟瑟发抖地守在这里,风一吹就会吹倒的你。”
姬星落几乎真的被说动了,双脚不安地并了起来,看着眼中犹豫地闪烁着光的姬星落,白素纤说:“要考虑一下吗?至少回去洗个澡,还可以做一些热气腾腾的食物再回来。”
姬星落终于被说动了,她摊开双手撑在地上,看着石像一般盘坐在台阶前的宋与卿,双眉忧虑地皱着。
姬星落这一次真的被说动了,她几乎就要站起身,可她刚抬起眼,就看到森林中有两只成双成对的布谷鸟飞扑扇着翅膀飞了出来,收束着翅膀停在枝丫上避雨,姬星落登时又紧张起来,她看着树枝上那对恩爱的互相梳着羽毛的布谷鸟,说:“可是我不在了,那些鸟立刻又会跑到师傅头上……”
白素纤也看到了那一对恩恩爱爱的布谷鸟, 她歪了歪头,说:“我有办法。”
*
一个戴着斗笠,披着粗布麻衣的稻草人突兀地矗立在上元宫的山门前,为了增加威吓度,他手上的空隙上还插着大旗,一阵风吹过,它的身体就会大幅度的摆动起来,手上旗面的展开随风招展着。
这让姬星落想起了小时候听到的一首歌谣;稻草人,你没有灵魂没有心,没有血液没有肉,他被挂在稻草上麻木者,大风刮来它会倒。
不过真正的稻草人看起来远比童谣里写地张牙舞爪地多,并没有那么可爱,也许也只有这样的稻草人才能称职地吓走田间的乌鸦,因此姬星落也完全无法领会童谣中形容稻草人的麻木悲凉的心情。
不过,至少稻草人的效果真的很好,那些停在树枝上的布谷鸟果真不敢靠近宋与卿了,最后姬星落跪在宋与卿身前,理了理师傅被风吹地有些凌乱的发尾,清理了落在师傅身上的白桦树树叶。
在离去之前,她最后在看了石像一般的宋与卿一眼,然后跟着白素纤一起离开了。
远远地,他们的身后,稻草人在雨中随风招展着,宋与卿在风雨中不动如山,两个一动一静的东西在雨中意外的是一派和谐的景象。
*
姬星落回到山腰的第一件事情,是先用木桶烧了一大桶热水,在木桶里沐浴了身体,她用木柴烧的水温度很高,就像是要把自己烧熟了,热水将她全身都烧地红通通的。
沐浴完了之后她披着一件单衣,用干净的毛巾擦着头发,赤着脚走进了茅屋,她抬起头时间,看到白素纤背对着她,穿着围裙,站在茅屋的厨房里,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锅铲。
“我说过的,他醒来之后可能又冷又饿,所以我们应该做些东西给他吃。”白素纤一边搅拌着锅里的东西,一边说。
姬星落同意了白素纤的说法,用大毛巾擦着头发,坐到了木桌前,她似乎真的有点累了,又或者是连天的等待已经抽干了她的精神气,她趴在冰凉的木桌上,竟然泛起了困意。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打着屋檐上,灶台下,木柴在灶膛中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白素纤盯着火上的锅炉,安静地掌勺,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想要就这样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