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怡也呆住了,连手中的餐盘也有些拿不稳:“当家的是说……宋当家有可能打不过那个仲水?”
“我不知道……”任心念纳纳地摇了摇头:
“二师兄上次出手应该十五岁的时候了,那时候我身体发育的早,师兄都不一定打得过我……而且自那以后师兄基本没有出手过了,现在十年过去了,师兄几个月前日日忙于政务,他现在是什么实力……我也不好说……”
“不会吧……应该是当家的多心了吧……”
悦怡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宋当家的好歹是圣人的弟子,是当家的二师兄啊,就算再怎么荒废武艺……总不至于连区区一个仲水都打不过吧……”
这句“区区一个仲水”悦怡说地很勉强,因为她也是从记名弟子中被任心念选拔上来的,在她还是记名弟子的时候,仲水在她门那群记名弟子眼里是神一样的人物,虽然心里总会觉得仲水大哥就算再厉害和圣人的高徒总是比不了的,但长久的印象还是让她心里烙下了一些阴影,因此嘴上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心里也不由得怀疑起来。
“悦怡你不懂,你学习武艺只当强身健体,不算真正的习武之人,真正的武道一途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容不得半点懈怠,而且武夫一旦对敌起来,什么头衔,什么名望,通通无用,真刀真枪里掺不了半点水份,江湖上的富有名望老前辈被新人乱拳打死是江湖上年年会有的新鲜事,拳怕少壮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如果师兄真的十年没有精进过武艺,那十五岁时就是他最强的时候,这还是最理想的情况,如果他真的像我想的那样,二师兄真的十年没有动过手,他的实力恐怕还不如十五岁的自己……而那个仲水天天和人比较,手脚正热,光是这点就已经落了下着……”
任心念声音变得焦虑:“光是拳脚生疏也就罢了……最怕的还是没有对敌经验……江湖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年轻翘楚明明实力远胜对方,却因为江湖经验不足而阴沟里翻船……这又输了一着……而且他们使的还是本门武功,虽然仲水武艺未必有多强,可师兄天天为宫里忙里忙外的,武功也未必有多好……是了……那个仲水不选师姐不选我,偏偏选师兄,必然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任心念本就因为上元宫的事情累的心烦意乱,心情焦虑已久,心理再这么几番比较几下,她竟然觉得那仲水是一位强敌,二师兄毫无胜算,想到这里,脸色不由得变得惨白。
而一旁的悦怡本就稚雅,她被任心念话中的情绪给影响,心中便想着,确实从来没有见过宋当家出手过,以前还觉得那是二师兄高手风范,高人不露相,现在任心念将宋与卿身上的包装一撕,她也突然惊觉,自己根本不知道宋当家的实力几何,只见过他整日为上元宫忙里忙外的样子。
是了……自己对宋当家的印象明明也是整日为上元宫奔波,整日为上元宫的大小事务忙里忙外,事事躬亲,说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宋当家的是什么境界,到底是什么水平,是自己下意识地认为宋当家是圣人的弟子,实力一定深不可测,现在想想那的确是先入为主的想法作祟,很简单的道理,一个整日坐在桌案前伏案处理公务的人怎么可能有空练武?搞不好,宋当家真的有可能因为仲水而翻车。
悦怡突然脸色发白,她犯了一个错误,她觉得有条例在先,这件事不算什么大事,用她的话来说,便是举足轻重但并不十万火急的事,现在看来是她误判了。
可这件事已经在上元宫中传疯了,事到如今也不好推诿,算得上是骑虎难下,而且上元宫弟子不好应战……光是这个消息如果传出去,对上元宫的声誉便有影响,恐怕是推诿不了的……
“你有和他定下比较的日子吗?”任心念突然看向悦怡。
“我与他说……说……我会禀告给任当家的……尽快安排……如果不找拖延的理由的话……这两日就要应战……”
“两日时间吗……”任心念嘀咕。
“当家的……”悦怡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突然一脸凝重地说:“如果实在不行,还有一个方法……我们就放弃宋当家的吧……”
“放弃二师兄……?”任心念呆呆地看着她。
“嗯……”
悦怡点点头,凑近到任心念身前,低声说:“恐怕宋当家的实力一旦暴露出来,将来也无法服众了,我们不如干脆直接放弃宋当家好了……而且如果那个仲水实力真的在宋当家之上……他……他也未必不能真的成为圣人的第五位弟子……当家的你想,圣人不是说过,有教无类吗……仲水他既然有天赋……未必就不可以……”
悦怡这是豁出去了,她跟随任心念的时间不长,但打心里佩服任心念处理事务的冷静果决,在她看来任心念就是天生的领袖,而古人都说做大事者不可惜身……她现在不愿意,只是还需要调整一下情绪而已……她相信任心念之后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而且任心念如今已是上元宫的当家的,将来就算当上上元宫的女掌教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上元宫将来潜力也无限……任心念将来潜力无限……作为任心念的心腹,她有必要在关键时候推她一把。
“你在……说什么……?”任心念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我是说……”悦怡越说双眼越亮,可正当她打算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任心念的吼声打断:“你们算是什么东西!就你们这些人也有胆子让我放弃二师兄?!我告诉你!就算是将你们这些记名弟子全部扫地出门!我也不会放弃师兄!”
任心念被悦怡的话气的糊涂了,她一步步后腿,扶着脑袋,感觉气的牙痒痒,气的浑身血液都要逆流了,当她气到了极点,看着眼前被吓懵了的悦怡时,突然又觉得这场景十足的荒谬可笑,这些人竟然叫她放弃二师兄……竟然叫她放弃师兄……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
任心念眼中露出凶猛而悲哀的神色。
真是可笑……他们怎么有资格让她放弃师兄的?是……没错,她的确是天字第一号薄凉无情的人,她薄情的连自己的同胞兄长都可以不见,冷血地对自己亲生父亲都可以没有任何感情,但不表明她任心念就没有重要的人了……!
放弃师兄?!真是可笑!简直是天字号第一的笑话!小时候她有多讨厌人她又不是不知道!小时候她的脾气又多么臭不可闻她又不是不知道……面对这么讨人厌……这么孤僻的自己态度始终如一的的人这个世界上能有多少?!能耐心地等待着这么讨人厌的自己慢慢变好的人,这个世界上能有多少?!
答案根本是不言而喻……从小到大……能让自己永远无条件信任……能让自己真正卸下心防的……这个世上……一直只有师兄一个人啊!
任心念气喘吁吁地靠在杨树上,面前的悦怡早已吓得匍匐下去,浑身瑟瑟发抖,一直以来,她只见过任心念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但是今天……这一次任心念却表现出了出奇的愤怒,悦怡知道自己触碰到了任心念的逆鳞,所谓逆鳞,就是决不允许他人触碰的地方啊。
任心念眼神冰冷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悦怡,半晌之后,她用冰冷至极,甚至蕴含杀意的语气说:“同样的话,绝对不允许说第二遍,否则……”
“是!”听到任心念的语气,悦怡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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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之后,天火殿深处,木炭在木桶下方毕毕剥剥地燃烧着,任心念曲着身子坐在烧着热水的木桶中,脑门上顶着一沓毛巾,呆呆望着头顶天花板,眼神空洞。
还是没想出办法……事情已经在上元宫里传开了,那个仲水大概也害怕她们会反悔这几天一直在造势,两人的比试已经成为了上元宫近日以来迫在眉睫的大事就算任心念想使用一点“大人”的方法,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任心念心烦意乱,心想干脆撕破脸皮直接解散记名弟子算了反正七八年这群记名弟子也没发挥出什么用,指望他们能参悟上元宫的心法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指望上元宫遇到麻烦时这群记名弟子能提供什么帮助不直接跑路都不错了……
都怪二师兄。说起来招手记名弟子本来就是他的主意!任心念是一直觉得上元宫里只有他们几个人挺好的,二师兄非对师傅说把门派里的武功秘籍散发给普通人看看有什么效果,结果师傅还真的脑门一拍同意了,实验结果证明,就算把武功秘籍发给普通凡人,他们也学不出什么东西来,他们两个人实验倒是有结果了,但累的任心念时候替他想办法……
天火殿中水汽氤氲,任心念皱着鼻子盯着天花板,赤裸的雪白身躯被水中漂浮的花瓣与药材掩盖,只有一颗脑袋裸露在外,任心念皱着眉头,终于不耐烦从木桶里站起来:
“啊……!真是的!那么多破事!惹急了我就直接把实名弟子通通解散了!反正想挤进来当我师兄是想都不用想的!”
“哼!”
任心念从木桶中走出来,取出旁边的毛巾裹住身体赤着脚踩在地上气呼呼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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