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草解决早餐，曹清羽带着装有笔记本的小背包，一刻也等不及，冲出校园。四月多雨，刚到大操场，天空就飘下细碎的雨丝。
可了不得，千算万算没算到天气。曹清羽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想到张原还在宿舍，就要打电话求救。
“曹清羽！”
站在树下的方竹欢朝他微笑，白色的双肩包，随手扎上的半披肩发，配上简单的发夹。她还是老样子，如果两人当年没有分别，就有可能上同一所大学，时隔十年之久，竟是以这种形式在临武大学相见。
就在曹清羽走神之际，方竹欢已然来到他的眼前。
“没记错名字吧？哈哈哈，好久没有这样叫你了，要是喊错了，你不会说我早不记得你了吧。”
一边撑开蓝白相间的小雨伞，一边拉上背包，方竹欢显得手忙脚乱，也不忘踉跄着移动到曹清羽的身边，把伞高高举过他的头顶。
作为一名合格的男士，曹清羽见状要帮她提包，却被方竹欢婉拒：“这点小东西我还是拿得住的，倒是你，怎么不先给我打个电话？”
想来最近她忙于求职，要准备很多的面试材料，曹清羽不敢贸然打扰，也就没有拨电话给她。现在她这么一问自己，反倒突出是曹清羽先见外了。曹清羽紧握手机，难免在心中常常叹气，要表现的自然随和点，不要紧张，加油！
先从寒暄开始吧。
“你最近找工作也挺累的吧，所以就没给你打电话。你工作的事找的怎么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和我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话音刚落，他从背包中掏出笔记本，翻到当地公司推荐那一栏，只是浏览一遍，昨晚上做的攻略内容就在脑海中全部复苏。虽然还不太了解她现阶段所需要的，但做个全方位的调研，肯定能给她派上一点用场。
走向校外，尽头有一座高大的孔子像，林荫大路上，两人就这么并排走着。当然，曹清羽的小动作，她尽收眼底。
“你偷偷摸摸看什么呢？”方竹欢出人意料地停下脚步，将头歪向一侧，微笑着说道：“我只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想找个人当向导而已，又不是特地来找你帮忙的，我可不想欠你的人情。”
原来如此，是曹清羽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他只好尴尬挠挠头，随便伸手摘过路边树上的嫩叶，慢慢的揉碎在手心，用此来缓解紧张。
他无法继续说下去，越和她相处，曹清羽脑子就越不听使唤，完全一片空白。
还是方竹欢率先打破冗长的沉默。“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总感觉你神经紧绷，难道是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不太习惯这样的交流方式吧。”
她就像是在自问自答，但却是一针见血的。不管多少年过去，方竹欢总是能清楚的看穿他的情绪，但是这种感觉并不令人讨厌。
“是有点，紧张。”曹清羽结结巴巴的挤出一句话。心里有十个不甘心，平时跟着导师跑项目，见着领导聊工作也没这样不知所措。能说会道的嘴，在她面前就没了用武之地。
曹清羽碎发之下的汗珠肉眼可见，看来说紧张也不假。本来只是想接着上次的话题叙叙旧，可眼下的对话很难进行，方竹欢转念一想：“要不然我们去附近的公园散散步？”
他点点头，昨天一晚上的努力算是白费。做了攻略不说，结果忘记考虑天气，今天自己的状态也是老奶奶上马路，拖拖拉拉，太难了。
前几年新城区建设，连着临武大学到康中大道附近，再到西南边508国道，地界范围内包括的公交设施，城市居民楼，部分学校的操场，全部做了翻新改建。
周围环境大变样不说，留有本地房产的拆迁户更是一夜暴富，靠这一笔大钱，有的出了国发展，有的在附近买了别墅，也有人投身进入爱心产业。交通便利，当地经济发展也是突飞猛进，左有新能源发展这一巨头，右有房地产商炒作，股价飙升。
一时间，扎根在临武市的曹清羽一家，原本靠着开小饭店维持生活，攒下不少积蓄。后来因为国家政策，拆迁补款等因素，曹家也乘上这股东风，一夜翻身。
就拿脚下的墨岸湿地公园来说，有13%的投资都是曹家出力。不为别的，就为了让附近的住户有个休闲散步的好去处，也为城市建设贡献一份绵薄之力。以上种种，都足以证明，曹清羽有实力帮助她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可是，她还是拒绝了。
“面试的竞争过程太激烈，我被刷了。”
“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再试一个月，要是还没入职，只能回老家发展了。”
他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让她不愿意向他寻求帮助？曹清羽刚要开口问她，却惨遭天公不作美，对话被老天可以打断。
雨势渐渐变大，小小的伞在风中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被狂风撕裂。两人逼不得已，在雨中狂奔。好在平时公园常有人来，带动周边产业发展，只要出了公园，外面就有一条繁华的商业街。
被雨水浇的异常狼狈的两人冲进手边最近的花店，一番大动静惊到两位店员同时抬头，并放下手里的工作。还以为是胆大包天的小偷要实施作案，两店员抄起扫帚，就要和不速之客决一高下。
“麻烦你们拿两条毛巾来。”
曹清羽索性把湿透的碎发全撩到脑后，就连被水珠铺满的整个眼镜，因为干扰视线，也被他利落摘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半框眼镜被摘下之后，更显得他鼻梁高挺，完全没了青涩大学生的模样，反而更像是商界精英，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
手捧干毛巾的女店员走到两人面前，不明所以，但又忍不住好奇去打量“特殊”的顾客。在与曹清羽视线交碰上的一刹那，女店员直接呆在原地，发丝上时不时滴落下的雨水就像给人蒙上一缕轻纱，而背后温柔的眼神无论如何也遮不住。
“多谢了。”曹清羽顺势接过，转身帮方竹欢擦拭湿漉漉的长发。
女店员这才从幻想中回过神来，见过的帅哥要么就是有了女朋友，要么就是内部消化，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被家里催去相亲的悲催生活啊！女店员只能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身上的衣服都能硬甩出两桶水，再不换下，人都要闷出病。曹清羽思来想去，临武大学的研究生宿舍提供亲属套间，离商业街也没多大距离，和导员商量一下，暂住一会儿应该是没问题。
还没等曹清羽开口，方竹欢已经先他一步订了网约车，目的地就是方竹欢在老城区租住的居民房。没等几分钟，店门外的司机按了两下喇叭，不给曹清羽说话的机会，他就被方竹欢拉上了车。
男店员为了这个月的绩效，顺手拿起一捧玫瑰追了上去：“帅哥，给女朋友带束花呗。”
曹清羽半个身子刚坐进车里，一束花就塞进了自己手里，他一脸疑惑与无措。
店员留下一句：“曹氏烧菜馆，我跟老板娘认识。”
车门被关上，随之而来的，就是大雨冲刷走所有的声音，世界仿佛一刻之间安静下来。
因为老城区要改建，所以部分道路用三角警示锥拦住，只够行人通过，网约车开不进去。剩下的一段路程，两人又是一路奔跑。在方竹欢掏出钥匙开门进房后，这场同天气赛跑的路程才算告一段落。
方竹欢来不及招待，简单说完：“你先找位置坐一下，我去给你找一件换洗的衣服。”就直奔卧室，开始翻箱倒柜。
不久，她拿出一件男士格子衫和一条短裤：“我弟弟的尺码，不知道你穿的合不合适。”
她领着曹清羽来到浴室门口，让他赶紧泡个热水澡，感冒发烧就不好了。他毕竟要跟着导员后面做实验，写报告，虽然方竹欢没有走考研这条路，但她还是懂他的学业压力大，她现在能为他做的，就是不要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衣服不大不小刚合适，南方的四月天不算太冷，穿着短裤还凑合。如果不是完全蒙着脸，方竹欢一瞬间还分辨不清，眼前的人是她弟弟，还是曹清羽。
“看样子很不错嘛。”方竹欢把一杯开水放到茶几上，有一茬没一茬地说道：“我叫了外卖，吹风机在你右手边的壁柜里。”
曹清羽连连点头，自从见面以来就被方竹欢一直照顾着，自己想表现一点都没机会。对了，刚才店员塞手里的玫瑰花，肯定能配上用场。
他急忙来到玄关，但很可惜的是，玫瑰花束已然残破不堪，连仅剩的几片花瓣，也脱离花茎，安然躺在桌面上。
曹清羽只得默默回到沙发上原来的位置，他开始关注周围的摆设，阳台外面摇曳的风铃，沙发一角摆放的白熊玩偶，还没来得及拆封的快递也静静躺在地上。她租的这间房，仅有一室一厅，虽小，但给人的感觉很温馨。就像是，小时候找到的秘密基地。
曹清羽不是一个怀旧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在一起，总会不自觉回忆起两个人的童年，那是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就在他发呆之际，一阵敲门声响起。
“外卖，麻烦接收一下。”
“来了。”
曹清羽向门外走去，外卖小哥的雨衣还在往下淌水。不愧是闪电速度，外面倾盆大雨，没想到半个小时就把外卖送到了。曹清羽说了一声谢谢，接过外卖，骑手便隐于风雨之中。
浴室传来方竹欢的声音：“茶几上还有几个苹果，外卖要是到了，你就先吃。”
“好嘞。”曹清羽抓起两个苹果，清洗干净，削皮，切块，有模有样，摆起盘来。
一切准备就绪，说起来，这还是两个人见面之后第一次正式吃饭呢。曹清羽看着外卖包装袋，若有所思，随后又像是下定决心般，腰板直，正襟危坐。
浴室的门被拉开，方竹欢将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包裹住，刚想去拿吹风机，却瞥见一旁战战兢兢的曹清羽，宛如被刺到了笑点。
“哈哈哈哈哈，就在我家吃个饭，至于这么严肃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好像是没笑够，方竹欢坐在曹清羽身旁，学着他的模样，表情庄严肃穆。坚持不住两秒，便笑的东倒西歪。
知道自己出了洋相，曹清羽额头上连冒汗珠。
他结结巴巴，逃也似地离开：“我，我去给你拿吹风机。”
方竹欢看着茶几上摆放好的井井有条的食物，这家伙一口都没吃，看来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她远远注视着曹清羽，忽然计上心头，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饿了，我要先吃东西，你帮我把头发吹干吧。”
不愧是从小当了她十二年的跟班，方竹欢一句话那就是圣旨，曹清羽乖乖照做。可是还没开始吹一半，曹清羽的肚子先不争气的咕咕响了。
方竹欢低头憋笑，后来索性不藏着掖着，一通开怀大笑。曹清羽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从小到大总是会中方竹欢的招，还老是被她抓的大鹅吓到整个村子到处跑。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快来吃饭吧。”
方竹欢将筷子递给他，热气腾腾的鸡公煲，不停散发出诱人的味道。两人也是饿了好一会儿，都开始享受午餐时间。
为了不冷场，方竹欢只好先开个话头。
她夹起一块鸡肉往嘴里送，回味一般后，评价道：“味道是不错，只不过和小时候家里过年烧的鸡的味道还差一大截。”
曹清羽也学着她的模样，吃一口就细细品味：“毕竟小时候一年只能吃到一顿，王姨家的烧鸡，在当时可把我们这群小孩馋的流口水。”
反应过来，这场景似曾相识。方竹欢意识到，他在学她。
“你小子还敢学我，忘记方钳子的威力了嘛！”
“哈哈哈哈，那我可忘不了，一个能打十个。”
“曹清羽！你还敢顶嘴了！”
方竹欢上去对着曹清羽就是一顿猛掐，直到曹清羽喊出投降那一刻，她才罢休。
曹清羽看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眉目低垂，一语不发。方竹欢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们两个都不再是小孩子了，这样的玩笑真的合适吗？
方竹欢刚想开口道歉，曹清羽却猛的抬头：“我，我，喜……”
“什么？”方竹欢将头歪向他的一侧，想要听明清他说的话。
就像是做了几百次的排练，在上舞台的那一刻，却脑子空白，一个舞蹈动作都不记得。这不就相当于努力全部白费了吗？
曹清羽一鼓作气：“方竹欢，我喜欢你，你能答应和我在一起吗？”
越往后说，声音越来越小，小到连说话的人也听不清。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方竹欢猛扒拉两口大米饭，完全不把他的话装进耳朵里。
她一笑而过，毫不在意地说着：“你小时候玩过家家，还嚷着要娶我呢。”
曹清羽听出了她的意思，可这不是过家家才说的，而是他从内心想要告诉她的。以前是如此，现在这份心也没有改变。
“我是认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