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坚毅，只是简单注视着眼前安静不语的女孩。轮到方竹欢心里忐忑了，刚才的笑容渐渐被沉默替代，她止住正要夹菜的手。
调整好慌张的情绪，方竹欢缓缓开口：“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两个人哪怕处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地方，甚至一起欢笑一起疯，他们看世界的角度也会完全不一样，所遭受的人生境遇也会天差地别，有些事物的性质就是无解。
方竹欢和曹清羽两个人永远都不能做到相互理解。
此话一出，曹清羽心里凉了一大截。不过他也早就预料到结果会是拒绝，心里准备还是做了不少，至少不会和小时候一样觉得委屈就会哭鼻子。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尊重你的选择。”
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劲，方竹欢的一只手使劲拍在曹清羽的肩膀上，略显担心，安慰道：“咋了，小哭包子，谁敢欺负你，我去帮你报仇！”
曹清羽就不想顺着方竹欢给的台阶下，直接指出罪魁祸首。方竹欢也不惊讶，反倒将外卖中所剩不多的肉全部给了曹清羽。
这就是方竹欢安慰人的方式。
“虽然我们从小就认识，但是我们在一起不合适。”方竹欢顿了顿，接着话锋一转：“跟班就是跟班，别老想着青梅竹马那套。”
“好，小跟班会牢记师父的话。”
“这就对了，快吃快吃，这些肉都给你。”
窗外的雨势渐渐变小，偶尔会有几缕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窗外的盆栽上，宛如金色的彩虹。要是没有这场雨作为小插曲，或许方竹欢就不会听到曹清羽的告白，亦或许两人的交际只会停留在过去的那段时光。
之所以要把曹清羽约出来，一方面是因为他是老朋友，而另一方面则是想让一位临武本地人，带方竹欢熟悉一下这个陌生的城市。毕竟有人引路，踩的坑就会少，也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将外卖垃圾打包好，丢入垃圾桶中。接着方竹欢便倒好一杯热水，轻轻的移至曹清羽面前，看样子是有正事要说。
她的目光落在水杯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临武市的新能源发展如日中天，但是我对这领域一窍不通。”
昨天的面试以失败告终的原因就在这，一个毫无经验的新手，在眼下最缺人才的领域里，完全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加上方竹欢在基层工作一年半，有些新技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成的。
“我想问问你，你知道在临武市有哪些可以从事基础工作的公司吗？”
虽然不想麻烦他，但是一直窝在出租房，没日没夜，没个方向地找工作，也不是长久之计。等到事成之后，肯定要请曹清羽吃个大餐。
师父有难，做跟班的肯定不能袖手旁观。曹清羽微皱眉头，思索片刻后，他给出了建议。
“由于现在周边地区都在发展，不少行业，就比如服务业，缺少一定的上层管理者。我想着你可以去试试看。”
是哦，她怎么就没想到，发展迅速的不止高端技术层面，一些最基础的服务业也正在向前发展。方竹欢一直把目标定的太远，一心想着要契合高端的发展技术，却忽略了与每个人息息相关的产业。
曹清羽不放心，补充一句：“你肯定能成功！”
一句简短的话给了方竹欢莫大的勇气，好，决定了，明天再去别的公司试试！
“成功了我就请你吃饭。”
方竹欢势在必得的小表情加上信心满满的语气，明天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的。
一大早，外婆家的鸡还没准备打鸣呢，张原就爬出暖和被窝，随手拿起单薄的外套，两三下的功夫洗漱完毕。看着对面睡的和猪一样沉的曹清羽，他走到床边，敲了敲铁杆。
“早餐要带啥？”
只见曹清羽迷迷糊糊挤出馄饨两个字，张原得了意思，转身就走。
说起帮他带早餐一事，还是一个月前，两人闹了点小矛盾，打算以打赌的方式和好。赢的条件很简单，两人在游戏里单挑，谁先倒下谁就输了。
别看曹清羽拥有大学生独特的清澈愚蠢，打起游戏来倒是不含糊。当张原在游戏里被曹清羽一枪秒掉的时候，他还在怀疑眼前这个学术分子什么时候接触的游戏。原本以为是个新手小白，没想到他扮猪吃老虎，简直给张原上了一课。
两人闹矛盾这一页算是揭过去了，输的人还要帮另一个人带两个星期的饭菜，算是赔礼道歉。
不知不觉张原早已来到操场入口处，天还是蒙蒙亮，此刻就有零散的几个学生，或是在散步，亦或是在休息。看着面熟，但大家都不是一个系的，早上经常见到也就认识了。
远处飘来一句问候：“张原同学，今天来这么早？”
张原解下外套，边做热身运动边回应：“张导，您也不是天天这个点到。”
慢慢的，一个短小精悍，憨态可掬的中年男人笑着慢跑过来。脸上胡子刮的干净，裤杆子笔挺，只不过略微凸显的小肚子，让他看上去有些富态。
他在张原面前放慢了脚步，但并没有停下的打算。
被称张导的人朝张原投去嚣张的眼神：“今天打算跑几圈？”
“放心吧，我可不想被别人说成欺负老年人。”
对方明显眉头一皱，就像是接受了别人的挑战，双腿一发力，顺着跑道一往无前。张原在心里暗叫一声，自己这个叔叔，年纪不小了，还喜欢跟自己这个做侄子的同争胜负。
那也不能让他小看年轻人！
张原也似脱弓的箭，向前飞奔。
两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霎时间难分个高低。有不少同学都被两人吸引，驻足观望。更有甚者，还为他们两人欢呼打气。
三圈下来，两人还是不减势头。太阳为了凑热闹，露出脸观望。当感到手臂上传来阳光的热量时，一想到还有事没做，张原不得已认了输。
满头大汗的张原从操场北门溜出，场上只剩一句：“我得帮我室友去买个早点，下次再战。”
年轻人不讲道德！才比一半就撂挑子走人，下回在课题组碰到他，少不了教训他一顿！张导边用手帕擦汗边回头朝看客学生们挥手，像极了谢幕的演员。
还好来的早，食堂二楼不至于大排长龙，张原排队等餐。手机不断传来振动，张源甚至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暴躁点开手机屏幕，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声的唠叨。像是“早餐还没好啊。”“你室友要饿死了。”类似的句子争相蹦跳到眼前，张原直接眼不见，心不烦，火速挂断电话。
想起室友饿鬼缠身的样子，张原就气的牙痒痒！下次打赌一定要赢回来，好好报复他！
还没等张原踏进宿舍门，一声声聒噪的语音早就杀穿了楼道里的空气。“饿死人了。”“我要吃馄饨！”要不是研究生宿舍是新建的，估计那床板禁不住曹清羽撒泼。
“是不是有病！曹清羽，忍你很久了！”
一记重击拍在曹清羽胳膊上，张原对他可从不留情，能使多大劲就使了多大劲。
挨了张原的打，曹清羽整个人清醒不少。他麻溜下床，绕到张原身后，准备动手。张原看穿他的举动，随手一抓就把曹清羽提拉起来：“想挨揍？我选修课修的可是拳击！”
曹清羽悻悻的退后一步：“切，开不起玩笑。”万一眼前这个肌肉发达的人，给自己来一拳，他能立马就上天堂。
“既然这样，你的肉包我就收下了！”
说时迟那时快，曹清羽抓上张原的早点，一溜烟蹿了出去。
张原握紧拳头，手上的青筋暴起：“姓曹的！你给我站住！”
还没睡醒的同学拖着惺忪睡眼去实验楼，突然眼前冒出一黑一白的影子，随后又消失不见。同学吓得一身冷汗，这才睁大眼看清，刚才的影子原来是学校出名的鸡飞狗跳组合。
隔上几个星期，研三的张原学长就要和那个曹清羽打一架，谁都知道张原学长一身肌肉，正常人都不会上前硬刚。唯独那新来的曹清羽，整天在人家雷区上蹦哒，如果有一天在校园里面看见树上挂着一个人，不用猜，是曹清羽没跑了。
一群穿着不同颜色格子衫，其中还包括两位异常显眼的谢顶的院系大佬，他们都是临武大学的主心骨。走在他们中间的，就是张原的叔叔。他老远就看见自己的小心眼侄子，在满校园疯跑，看来早晨那几圈，是张原没累着。
他不禁慨叹：“很久没见过这么活泼的学生了。”
周围人听了，也都笑着。
“还是你老张家的孩子精力旺盛啊。”
“哈哈哈哈，我这把老骨头可比不了喽。”
四月的天气异常古怪，才刚放晴不到一天，下午时分，天边的滚滚乌云似浓烟弥漫。不少学生急忙下楼，奔赴大操场外圈的体育馆收被子，曹清羽在人流中被挤来挤去。前一秒还在高兴地打球，后一秒就感觉心慌阵阵，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觉刺挠的浑身难受，只得打道回府，想着去宿舍躺会儿。
下午刚上完第一节大课的张原也往宿舍赶，自己几双鞋还晾在阳台外呢，万一来场急雨，还不见得下次穿鞋什么时候。
来的路上，撞见魂不守舍的曹清羽，这小子铁定又在哪惹事了！他这种脸上藏不住情绪的人，不是夸张说，就算曹清羽当着张原的面翻个白眼，张原一下就能看出，这是他学业上碰着难题，完不成任务，在课堂上被导师批评了，心里不甘。
张原张口打趣道：“咋了？你那老同学不搭理你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方竹欢今早还给他报喜讯呢，说是墨岸集团有几个会计岗位招人，沟通之后，公司很看好她。这个点，面试应该结束了，可曹清羽一条信息都没接到。
可能是已经到岗位上完成交接任务，所以忙的没空回吧，晚上再试试联系她。
曹清羽有点心虚的挠头：“才不是呢，我是担心待会儿下雨，把阳台晒的衣服打湿喽。”
不得不说，睁眼说瞎话倒是有一套，今天中午吃饭，张原早把那家伙的干衣服扔他椅子上了。等到这会儿去收，他拿衣架撑空气呢！
沉闷的空气加上燥热的环境，直接让人难受一倍，刚掏出的外套，转手又被张原无情塞回衣柜里。眨眼间，大雨从天倾盆而下，几个没有来得及收回物品的隔壁同学，发出惨叫。楼下还没有跑进宿舍的同学，也叫嚷着。
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曹清羽只好带上耳塞，隔绝喧闹后，他的担忧才得到缓解。
直到晚上从教学楼回来，曹清羽划开手机，方竹欢还是没有回复。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公司应该下班了，难道是在回家的路上？
曹清羽向她留言：面试顺利吗？到家就报个平安。
雨还在下着，城市的霓虹灯亮起，各种光辉交错，在大雨的衬托下，朦胧神秘。穿着印有环卫LOGO的黄绿色工作服，手提簸箕，将地上的灰尘垃圾都打扫干净。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这是今天最后一班，当把所有垃圾都装上垃圾车，也就意味着辛劳的一天从保卫城市环境结束。
环卫工人沿路打扫着，和另一个同事商量：“待会忙完，去曹氏烧菜馆搓一顿怎么样？”
“行啊！这回该你请客了，不介意吧？”
“当然了，我是什么人。来，把这最后一个垃圾桶清了，下馆子让你吃个饱。”
两人合力将大垃圾桶推到垃圾车边，借着车灯，环卫工人好像被什么东西晃了眼睛。他顺势朝垃圾桶里张望一眼，一个锃亮的塑胶材质书包映入眼帘，那是个图形为芭比娃娃的书包，看样子很新。
大城市里的人就是有钱，可能买回来孩子不喜欢吧，能做到随手就给丢了。
当他回头看向原来垃圾桶边的草丛，一个手状物体若隐若现。敢情那个丢孩子书包的家长，顺便把家里一系列芭比玩偶都丢了？有两个钱的富人，也不讲素质，什么东西都往边上的草里丢。
秉着早点忙完早点吃饭的态度，环卫工人带着长镊子来到路边，随意一夹，使点小力，对面却没半点动静。又使劲拉扯一分钟，还是没把它拉出来。
见到磨叽的同事，司机师傅也不耐烦：“好了没有啊，去捡个垃圾耗这么久？”
环卫工人的搭档带着司机师傅两人上前，一探究竟。司机师傅打着手电，从早累到晚，想吃一顿饭，还碰上磨蹭的同事，憋着一肚子气就要上去训斥。
还没等他把气撒出来，全身就已经凉透个遍。
手电的光打在草丛上，一张惨白的人脸歪向三人，失去高光的双眼直勾勾盯着他们。
“啊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三人惨叫着逃离现场，一路飞奔到热闹的街头，路上的居民们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吸引注意，直到听清他们喊的内容，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报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