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时间来到晚上十点十八分，临武市公安部刑侦局灯火通明。
就在刚才，接到多名报案人员打来的电话。报案内容高度一致，在墨礁路一处商业街冲出三位环卫工，逃窜在人群中，不断向路人诉说发现尸体。引起众人恐慌，场面混乱，急需公安人员前去维护秩序。
行政办公室的后勤实习生王暖正在整理文件，待会去楼道饮水机那接个热水，再把电闸关了，就能下班回家。盘算着怎样节约时间，手边的老年座机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刚把听筒放在耳边，对面就传来焦急的声音：“你是新来的实习生吧，墨礁路商业街需要人手，请你以最快的速度前去维持秩序。”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听筒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墨礁路？那不是临武市最繁华且安全的地段吗？王暖实习的两个月时间里，都没见过那边有什么事发生，就连闯红灯过马路这种事，也很少发生。
没时间多想，王暖重新穿上工作服，夺门而出。
墨礁路商业街离墨岸湿地公园很近，就算是大晚上，也有不少居民在公园里面散步。眼下这个时间点，又正好是不少打工人的下班时间。进出公园的人，和下班回家的人，属于两大群体，为了防止秩序往糟糕的情况发展。王暖独自决定，她不会前往墨礁路商业街。
王暖所待的警务车还在高速行驶，她却死死盯住眼前被车灯一照而过的路牌。虽然她作为实习生不能反对上级的命令，但毕竟谁都不了解现场混乱的情况。因此，当视觉捕捉到路牌上墨岸湿地公园几个大字，王暖毫不犹豫走下警车。
她站在公园门口，将周边的居民号召起来：“大家听我说。”
在昏黄的灯光里，王暖一身警服格外亮眼。公园里有不少人都通过手机了解到，商业街那边发生刑事案件，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大家就成了惊弓之鸟。可现在，王暖的出现，就像为众人打了一剂强心针，他们的目光都落在警服上。
刚大学毕业的她，还是一脸稚气，由于个子小，均码的警服穿在身上也像大了一圈。
“请大家不要在公园逗留，今天有特殊情况，希望大家早点回家。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也不要贸然前往商业街，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
说罢，王暖拿着红蓝交错的指挥棒，疏导公园内的人有序撤离。
公园内的保安也配上手电，在不同的分叉小路，包括树林，公园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留人。一方面是为了排除可疑人员，一方面也是为了群众的安全着想。
一名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的管理人员匆匆赶来，气喘吁吁。来到公园的出入口，他才松了一口气。他接到领导电话，让他赶紧疏散人员，晚饭都顾不上就从宾馆跑过来。
公园前默默指挥的人影让他心安不少。
他不禁夸赞道：“小姑娘真不错，谢谢你来帮忙了。”
“不用谢，这是我作为人民警察应该做的！”
语气中充满着骄傲，王暖觉得，这是自己成为实习生以来做过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小雨，微风，案发现场。
刚被雨水浇透的大地，散发出阵阵泥土的恶臭。三辆警车停在马路一侧，围成的半圆足以遮挡过往其他车辆投来的好奇目光。
警务人员拉开黄色警戒线，法医带上橡胶手套检查尸体的一系列情况，现场记录员在进行拍照。大家各司其职，不敢松懈。
“情况怎么样了？”
一个浑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正在询问下属现场情况。
警务人员上前敬礼，汇报所有情况：“商业街的居民疏导工作已完成，三名环卫工以制造恐慌为由被押回警局，等待问询。法医正在检查尸体情况，通行车辆也被限制数量。报告完毕。”
“了解了。”他朝汇报情况的警员点点头。
转头，他对助手说道：“打电话联系张原，让他赶紧过来一趟。内容先保密，我会亲自告知他。”
“是。”
两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又在互怼，事件的起因很简单，张原忙着构思论文没空洗澡，晚上去图书馆自习的曹清羽回来就要用浴室。刚巧，曹清羽正要收拾衣服去，张原先提前一步踏进浴室门。
肯定是张原故意刺激他，不就早上吃了他两个包子嘛，小气的很！
曹清羽抵住整个浴室门，倔强的神情表明他不会因为武力而后退一步：“你先回来的，你不用。你非要等我想去，你才去是吧。”
“先到先得，你懂什么？”先把狠话放出来，吓吓这小子。张原补充道：“江湖规矩！”
“原始人吗？还江湖规矩，信不信我投诉你呀。”
“投诉呗，我不在乎。”
张原没费多大力就把曹清羽的手从门上扯下来，大摇大摆走进浴室。此外还不忘用得意的表情反击，小师弟而已啦，还想投诉，力气还没自己半个手臂大呢。
还在得意中，手机的震动却给了张原一盆冷水。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但是为了不错过任何紧急情况，他还是选择了接通。
冷漠的男声从对面传来：“张原同志吗？张局找你，地点在墨礁路商业街602号沿路旁。”
张原语气恭敬，从对张局的称呼，他就猜到给他打电话的人是临武市公安局的。他不敢马虎，立刻回答道：“好的，收到。”
见还没进去浴室呆够一秒的张原忧心忡忡走出来，曹清羽也收起开玩笑的性子。
他小心翼翼的问张原：“有急事？”
“电话里没说，让我亲自过去一趟。”
“去吧去吧，别耽误事。”
临武大学距离商业街很近，打车的话只用了八分钟。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街道上格外冷清，出租车也只是停在商场门口。张原只好步行前往电话中指出的那个地点。
夜晚是黑暗的，几辆警车格外显眼。看来，是有什么极度恶性的事件发生了。
助手在一旁耳语：“张局，人来了。”
随后张原在警务人员带领下来到张局身边：“张局，您找我？”
说话的间隙，张原的眼神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警戒线将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与外界隔离开，倒向方式不一样的草丛，明显被人为践踏过。来往的车辆少之又少，现场的工作人员表情也非常沉重。
以上的所有迹象，都验证了张原先前的猜想。
张局拍着张原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出把他叫来的原因：“有人遇害了，死者为女性，小指被人为割走。”
前面的话还挺正常，最后一句话，却让向来胆大的张原汗毛倒立。
他不敢相信，又重新问了一遍：“死者丢失的也是小指吗？”
“没错，怀疑和金利县灭门惨案为同一凶手。”
2006年淮河市金利县一户农家发生恶性灭门惨案，其中包括父母，一儿一女，皆被灌下安眠药。大儿子代替全家写下遗书，并承认自己为杀害家人的凶手。可奇怪的是，案发现场一片狼藉，所有的抽屉衣柜都被翻开打乱，不少现金丢失。所有死者的小指都被切除，全场没有找到案发工具。
调查死者所有的人际关系后，找到五名犯罪嫌疑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疑点。可最终却还是因为证据不足，按照疑罪从无的法律规定，都被释放了。这起案件就是张长生负责的，也是张局从业生涯中，唯一一次遇到的悬案。
时隔七年，同样的作案手法再次出现。凶手就如亡魂一般，销声匿迹后又重新出现在张局眼前。
张局眼中零星有些期待：“张原同志，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今年毕业吧。想不想接手这个案子？算你从业生涯开篇的第一章。”
都过去这么多年，也没一点凶手的线索。可见其狡猾的程度，此人也具备一定反侦查能力，要想抓到他，难度应该不小。一下子就把烫手山芋丢给刚要毕业的张原，美其名曰说是为了历练，其实是想把这个连环悬案另转他人吧？
“这……”张原有些为难的咋舌。
看见张家的后辈如此犹犹豫豫，张长生也不责怪他这个宝贝侄子。毕竟对于现在的张原来说，还没出师，就把一个这么大的案子丢给他，也是拔苗助长了。
张局语气变得柔和：“不答应也没事，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金利县的案子一直没破，像块大石头似的压在张局的心里。整个案件从头到尾都是由他带领的人员负责，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从前和自己一起共事的人，也都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被调走或者从事其他的工作。对案件一直抱有遗憾，也一直没有放手的，这个世上除了张长生，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他不愿意把自己多年的心血转交给外人，所以他希望张原能接手。只要这起悬案，不会成为冷案尘封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他就还有脸去面对苦苦等待真相的死者家属。
平常五大三粗爱斗嘴的张原，听出了自己这个叔叔的弦外之音。他希望张原接手墨礁路的案件，找出凶手，弥补当年那起灭门案的遗憾。
“可以给我一天时间考虑吗？”
“当然，不过今晚还有事找你，学校那边明天我会向上级解释。”
在张局的邀请下，张原坐进了警车，警察的目的地就是张原最熟悉的地方。
路上，张原给曹清羽发去简讯：今晚不回宿舍，不用留门给我。
显示在线的曹清羽立刻传来回复：好的，明天的早餐别忘了带。
这个人什么德性啊！就那两口饭，少吃一顿又不会死。张原将愤怒的表情包十连发出，随后补了一嘴：明天早上可能回不去，你自行解决。
对面的曹清羽也不甘示弱，发了一句：好的。
二十个头举鲜花的动态表情包轰炸而来。
张原的手机没有静音，一连串的叮叮响。张原只好对一旁的张局投去不好意思的微笑，心里正在琢磨怎么回去把他大卸八块。
一向以安全著称的临武市，竟然会发生命案，而且还有很大的可能是连环杀手作案。其中就意味着，凶手还会继续行动。令张原想不明白的是，凶手隐匿七年，如今重新现身，那么他下一次动手会挑什么时候？是继续潜逃，还是频繁做案？
仅仅一夜之间，张原所处的这座城市变得诡秘难测。
“我们到了。”助手坐在驾驶位，提醒正在打盹的上司。
张局轻轻推着若有所思的张原，小声说道：“下车吧。”
想再多也无济于事，既然事情发生了，那就努力去寻找真相吧。
刚一踏进公安局大门，各个科室的同志们都忙得像个陀螺。连有人从正门进出，也没察觉出来。张原轻车熟路来到张局的办公室，办公室的桌面上摆放着叔叔一家人的全家福。泛黄的材质上早已看不太清人物的面庞，不过张原仅凭感觉就知道，照片两侧分别站着叔叔和叔母，中间的两个孩子，就是自己和表妹。
对着照片，张原发了好一会儿呆。
张局接过下属们递来的文件，回到办公室坐下。他翻看着文件，继而又抬头对着张原说道：“去世女子已经知道了，她是一名居住在旧城区的独居女性，名叫方竹欢。待会儿你跟着痕检部门的人员，去受害者家里检查一遍。”
“我能说不去吗，你这是完全没有给我多少时间考虑呀。”张原长叹一口气，这烫手山芋还是落到自己头上了。
“锻炼锻炼，不会吃亏的。”
旧城区刚开始建设，大多数的居民楼肉眼可见的饱经风霜。不少的个人用品，也因为缺乏人员管理，被随意丢置在行人通道上。一条康中大道，划分出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繁华，一个破旧。
物业人员是个憨厚老实的中年人，他接到警方的通知后，立马从床上爬起，马不停蹄的朝旧城区跑。到了城区口，物业都傻眼了。
两辆警车停在路口，由于警车的必经之路被大量警示牌堵住，车身很难从小位置挤进去。警员们只好提着痕检的专业用具，步行到受害者所居住的楼层。
少说也有六名警务人员在原地待命，另外还派有两名警务人员带着手电，一栋楼一栋楼的查对楼层号。
物业紧张的手脚并用，就差趴地上了。
张原看着姗姗来迟的人，上下打量，质问：“你是这里的物业？”
“对，对对。”物业连连点头。
“我们要找住户方竹欢，麻烦你带个路。”张原亮出自己的警员证。
“知道，知道，我现在就带各位同志过去。”
他带着警务人员去方竹欢的出租屋，一路上挨了不少批，违规摆放，占用车道。他只能边点头，边说着明天改。
结束漫长的路程，一行人终于到达出租屋门口，物业慌张的转动钥匙，后面一群警察都快吓掉他半条命。咔哒一声，门开了。
物业颤抖着声音：“警察同志，既然门开了，我就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就打我电话。”
物业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给众人做一个打电话的动作。
